第100章
郁春明目光微动,仍旧一句话也没说。
而关尧也终于鼓起勇气,转头望向了他:“春明,其实对你好的人有很多,不止我一个。”
这话让郁春明笑了起来,他看着关尧,反问道:“你对我很好吗?”
关尧呼吸微凝,不知该如何回答。
“算了,”郁春明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说,“既然是我麻烦你了,那就听你的,去疗养中心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关尧想要解释。
但郁春明并不想听:“你走之前,记得把灯关了,我可不怕黑。”
这是松兰的十月底,北国之冬正式开始的时候。
在连下了三天大雪后,天终于再次放晴,而郁春明也如所有人的愿,跟着汪梦离开医大一院,去往了鱼崖岛上的疗养中心。
走之前,他在王臻的带领下,来到了五楼的重症监护室,隔着一道厚厚的门,看见了躺在里面的章雷。
“昨天换了个房间,这边是24小时监护,就不用他家属天天在这儿守着了,隔着门也能望一眼。”王臻说道。
郁春明并没有看清章雷那张盖着氧气面罩的脸,他偏了偏头,发现自己也有些想不起这小孩儿活蹦乱跳时候的模样了。
“章雷他父母都还好,队里时常照看着,上个月,我把他未婚妻劝走了,让那姑娘别指望了,自己该咋过日子,就过自己的日子去。”王臻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笑容,“不过人家大夫说,章雷的指标在慢慢变好,虽然醒来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有的,没准儿哪天就,你就多了个徒弟。”
郁春明抬了抬嘴角,转过身,慢腾腾地往外面走去。
今日阳光很好,晒得鱼崖岛上刚铺了一地的新雪已隐隐开始融化。
等到了疗养中心,安顿下来,郁欢站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她回头笑道:“大哥,我记得你当初就是在这附近被咱爸逮到的,对不对?”
郁春明掀开眼皮,瞥了一眼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
郁欢嬉皮笑脸着蹭到了他的身边:“大哥,你那个时候一心想回扎木儿,是不是因为……关警官?”
郁春明没否认,他“嗯”了一声,掏出手机给郁欢转了两百块钱:“出去给我买盒烟,剩下的归你。”
“啥玩意儿啊!”郁欢大叫,“妈妈,大哥让我给他买烟!”
可惜汪梦正在医生办公室和大夫讲话,并没有听见这高亢的呼唤。
郁春明皱着眉打量她:“月底了,你工资难道有结余?”
郁欢立刻闭上了嘴,她伸出双手,眨了眨眼睛:“那你……打算给多少?”
郁春明一挑眉:“看你表现。”
郁欢乐呵呵地说:“得先透个底嘛,我看中了一个包儿,两万七。目前,亲爱的汪教授赞助了两万,大哥你能不能……给我个零头?”
郁春明深吸了一口气:“两万七,你干那破工作,一个月能挣两千七吗?”
“两千七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都被我花光了,”郁欢往郁春明身边一趴,也不顾人家乐不乐意,便开始抱着他的左胳膊,粗声粗气地撒起娇来,“主要是郁老二最近一直神神叨叨的,也不着家,以前都是他接济我的,结果现在我连他人都见不着……大哥,我知道你的,你最爱我了。”
郁春明艰难地抽出手:“行行行,你先把烟买回来。”
两人话说到这,汪梦进屋了,买烟大事被迫告一段落。郁欢临走前拍了拍胸脯,示意自己一定让老板满意。
于是,闷闷不乐好几天的郁春明终于有了一件可以期待的事,他走上阳台,活动了一下能动的左手,忽然觉得今日阳光确实不错。
不过这“不错”只持续到了下午——郁欢回来了,但身后跟着一个关尧。
“我买了个烟雾报警器,给你装在卫生间门口了。”他一张嘴就净讲点郁春明不爱听的话。
郁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哥,真不怪我,我是买烟的时候正好碰上关警官了,我说是我抽,他不信。”
郁春明不可思议地看着关尧:“你咋来了?”
关尧人前还是那副得体大方的模样,他一本正经地装起了报警器,并坦然回答:“我来看你。”
郁春明瞥向郁欢:“他给了你多少?”
“哎哎哎,这叫啥话?”郁欢一副刚正不阿、光明磊落的做派,“我是会为了那一点点小钱就折腰的人吗?”
郁春明磨了磨后槽牙,视线落在了郁欢手里拎着的新包上。
他钱还没打过去呢,包就挎上了,郁欢这妹妹当得,还真是价高者得啊。
而且,她指定是昧下了自己给的那二百买烟钱后,才转头去关尧那里邀功讨赏的,此人真是一分都不亏待自己。
“我下周五回扎木儿,这中间,可能就没时间来看你了。”关尧装完烟雾报警器,环顾了一下四周,点点头,“不错,环境确实好。”
“那你想让我在这儿待多长时间?”郁春明凉凉地问道。
“肯定是等你好些了……”关尧话说了一半,突然卡住了,因为就在他转过头去看郁春明的瞬间,这人正在无意识地舔嘴,本就心猿意马的关尧一下子回想起了那双柔软的嘴唇是什么味道。
老天爷真是不愿放过他。
而郁春明听关尧讲话听了一半,不见下句,也很奇怪,他抬起头,诧异道:“我脸上有啥东西吗?”
“没有。”关尧迅速转过目光,不自然地低咳了两声,试图调整情绪。
但不料正当他好整以暇,准备直面郁春明时,郁春明茅塞顿开了,他故意用舌尖擦过下嘴唇,那里还留着关尧不慎磕碰出来的一道印子。
完蛋,完蛋,屋里还有一个人,关尧心底就已经冒起了火。
“大哥,你晚上想吃啥?”郁欢还在一旁傻兮兮地问道,“关警官留不留下吃饭?”
关警官不想吃饭,关警官现在想吃郁警官的嘴巴。
郁春明心中暗笑,他往后一靠,点了俩菜:“整点大酱骨吧,再来个尖椒干豆腐。”
“没问题。”郁欢比了个ok,拎着新包,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等她走了,病房瞬间变得安静又尴尬。
关尧空着两只手,一会儿摸摸桌板,一会儿又按按床头的空气净化器,故作无事发生般说起了废话:“你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
“是有点渴,但我不想喝水。”郁春明悠悠道。
关尧被人亲过一次后仿佛得到了人生的顿悟,瞬间听明白了郁春明是什么意思,他耳根一红,脱口就道:“这儿是病房。”
“我知道这是啥地,”郁春明一勾嘴角,佯装无知,他故意问道,“之前你说北林村的现勘鉴定报告出来了,咋样,除了脚印鉴定,还发现其他的线索没有?”
这话题转换得太快,关尧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他愣愣地回答:“啥新线索?”
郁春明挑眉道:“何望是在林子边缘的苞米地外开的枪,按理说,他应该继续往北边跑,专案组他们难道没有在北边发现任何嫌疑人行动的踪迹吗?还有猎户家中的打斗……我记得之前所里查过,这家猎户在一年前就已经搬离了北林,屋子挂牌要卖,但一直没卖出去,是谁鸠占鹊巢,占了这栋空房,还在里面藏了枪呢?”
关尧被迫扭转思绪,顺着郁春明的话往下问:“你的意思是……”
“弹道分析出了吗?韩忱有没有说过?”郁春明紧接着道,“还有那把猎枪的内部零件,你后来看过没有,和李英手里的土枪枪管相不相似?”
“何望带走的那把猎枪属于栓式卡宾枪,苏式设计,韩忱说,应该是早年兵工淘汰出来的残次品。我查了咱们所的枪支管理登记信息,没查到这把枪的记录。弹道分析目前还没出,但当时我打眼看过,韩忱没说错,确实是栓式卡宾枪。”关尧回答,“而李英手里的土枪枪管纯粹是民兵组织用的类型,‘严打’那会儿,扎木儿收缴上来了不少,其中有很多已经老旧得无法使用了。”
“那就奇怪了,”郁春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肩的伤,“按理说,栓式卡宾枪的后坐力比一般民兵用枪要小很多,但我清晰地记得,何望开枪时整个人向后猛退了一步,那样子,可不像是栓式卡宾枪会有的,韩忱他有没有找人把枪拆开了看看?”
关尧眼一眯:“你觉得,那把枪被人改过?”
“既然现在确定,那晚我们去之前,何望确实曾与‘易军’发生过正面冲突,那这把枪是谁的,就不好说了,如果枪体拆开后,在里面找到了一个土枪枪管的话,李英他……”
“李英这人确实有问题,你还在扎木儿市医的时候,那菲就告诉过我,方旺和孟长青出事之前,曾在路上遇到过一高一矮、一壮一痩两个村民,就是这两个村民让方旺和孟长青改了道。”关尧一顿,“那菲说,瘦的那个瞧身形有些像李英,我也看了录像,确实有些像。但李英的邻居却佐证,说当天他从未离开过家,只不过这证词也很含糊,并不能作为确凿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