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关尧无话可说了,但郁春明还有第三。
“第三,”他笑了起来,“当然了,如果我的直属领导关警官不同意我就这么回扎木儿,我也无话可说,所以……选择权在你。”
关尧张了张嘴,他看向进站口上的显示大屏,时间已经滚动到了十二点十五,播报员的声音随即响起。
“该检票了。”关尧忽地长出了一口气。
第70章
郁春明还吊着一条胳膊,火车站里又实在拥挤,关尧不得不把他护在身前,以防其他旅客挤到这伤还没好的人。
“你在几车厢?”等下到站台,关尧问道。
郁春明仰着脸,跟在他身边:“几车厢都行。”
“几车厢都行?”关尧伸出了手,“让我看看你的票。”
郁春明抱着胳膊,眨了眨眼睛。
关尧“嘶”了一声:“你该不会是混进来的吧?春明,你可是警察,你咋能干这种事儿?”
“我不是混进来的!”郁春明一跺脚,他有些为难地说,“票都卖完了,刚那售票处的大姐问我站票行不,我说可以,我年轻身体好,可以站一夜。”
“啥玩意儿?”关尧简直无话可说。
郁春明也很无奈:“主要是今天走的机票也没几张了,而且我怕我人还没跑到机场,王臻就能把我逮回去,来的这一路上我都觉得有谁在跟着我,所以……哎呀赶紧上车吧!”
除了上车还能怎样?
关尧只好顶着一头官司,找到乘警,然后翻出警察证,走了个后门,把郁春明带上卧铺车厢,并找了个好心大哥,补上差价,从中铺换到了下铺。
“吃午饭了吗?”等坐下后,关尧问道。
郁春明坦诚地回答:“没有,我好不容易跑出来,哪有空吃饭?”
“有空买衣服,没空吃饭?”关尧打量他。
郁春明还笑:“咋样,好看吗?我特地打车去中央百货买的。”
关尧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无名火,然后伸手摸了摸衣服的厚薄。
“专门挑了最厚的款式,我也知道冷。”郁春明非常好心地说。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关尧阴阳怪气道。
离开了疗养中心,离开了最讨厌的消毒水味,哪怕是重伤未愈,郁春明也平白多了几分活泼。
他看着窗外的人流,又侧身让过要放行李的旅客,转头笑着对关尧道:“要回家了。”
关尧心里蓦地一暖。
是啊,要回家了,要回到那遥远的扎木儿,寒冷的扎木儿,有着一望无际原岭的扎木儿了,那是他的家,也是郁春明的家。
但关尧仍旧忍不住说道:“你就不能等伤好些了再回,还拖着条胳膊呢。这车上人多,小心再碰着你了。”
郁春明答道:“我着急见你,一天都等不了。”
这话说得关尧老脸一红。
郁春明见了,顿时双眼放亮:“没想到,关警官这么纯情?脸都红了!”
“纯啥情……净讲点没溜儿的话。”关尧低头摆弄起了背包。
郁春明却越贴越近:“你不纯情,难道多情吗?”
“我……”
“给我讲讲你的情史呗,讲讲你以前那些……无疾而终的相亲和恋爱。”郁春明提议道。
“那玩意儿有啥好听的?”关尧搪塞,“反正都没结果。”
“那你想听我的吗?”郁春明又问。
这下让关尧一下子想起了韩忱那张讨人厌的面孔,心里顿时一阵发酸,他当即回答:“不想。”
“不想?”郁春明瞥了一眼对面刚坐下的大爷,放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吃醋了,关尧哥哥?”
这一声差点让关尧一跃而起,他推了一把郁春明,气急败坏道:“公共场合!”
郁春明相当无辜:“公共场合不能喊哥哥吗?”
关尧眼神微闪,重新坐下,一本正经:“公共场合不要贴这么近。”
郁春明已捏准了此人的脉门,他故意道:“关警官,咱俩都是大老爷们,就算是光着屁股贴到一起又能咋样?”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关尧咬了咬牙,撕开一个面包塞到了郁春明的怀里:“吃点东西。”
郁春明大笑起来。
是的,能够离开松兰,他就是这样开心。
很快,汽笛声响起,火车缓缓驶离了松兰城区,没过多久,乌那江、跨江大桥、鱼崖岛被尽数抛在了身后。车窗外的景色由一座座大厦变成了一片片的玉米田。铁道边的电缆线疾速后退,将那辽阔无垠的黑土地送到了众人面前。
“关尧,你知道吗?当年我被郁镇山赶出家门的时候,曾想过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望着窗外的景色,郁春明忽然说道。
关尧转过头,看向他。
“于是,我坐上了往南去的飞机,走得干脆利索。”郁春明笑了一下,“可就在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到了脚下的这片土地。当时是秋天,苞米黄了一片,麦穗也在风中打滚,刚被翻过的黑土好像冒着油光。傍晚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整个天都是红的。我还看到了远处的乌那江,我知道在遥远的边境线上,它会跟宁聂里齐河交汇,然后一起流进大海,想到这,我一下子就不愿意走了。”
郁春明口中的那副景象如今就映在关尧眼中,他的胸口为此而隐隐发烫,就好像……塞北那轮火红的烈日正填塞在其中一般。
“而且,”郁春明一顿,“而且,乌那江和宁聂里齐河都能交汇,我和你也肯定能再见,哪怕是现在见不到,十年之后也可以见到,哪怕是十年之后见不到,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总会见到。因为就算是我死了,我的鬼魂儿也会飘去扎木儿,和你睡在一起。”
关尧嘴唇一动,终于喊出了那个名字:“江心……”
“我不会离开你的,放心。”在人声鼎沸的火车上,江心回答。
下午三点,到达鹤城,汪梦的电话再一次响起。
郁春明笑呵呵地看着关尧,等他编出一套合理的说辞来。
“我没见着春明。”关尧举着手机,认真地回答,“我在卧铺这边,他可能上不来,一会儿我让乘警留心一下。不过依我看,春明就算是买了这趟车的票,也未必就会坐这趟车走,他可能还在松兰,也可能换了个出行方式,这都不好说。”
郁春明捂着嘴,争取不笑出声。
等应付完汪梦,关尧又得接着应付王臻:“我是搁车站里头就见到他了……是是是,我知道王队你肯定会去查监控,所以我也没打算瞒着你……不是,主要是车上信号不好,我打算等,等到了曲江站,停的时间长,我下到站台上再给你打电话的……对对对,那个……麻烦王队也别给汪老师讲实话,毕竟这个事儿,这个事儿确实是春明的错。”
“咋成我的错了?”郁春明不乐意道。
关尧面无表情地把手机一递:“你师父要跟你讲话。”
郁春明往后一躲:“我睡着了。”
“他听见你声音了。”关尧无奈。
郁春明只好接过电话,小心翼翼地贴到了耳边:“王队长?”
预想之中的训斥并没有出现,王臻在那边吭哧瘪肚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那个,伤咋样了?车上乱哄哄的,别磕着碰着了。”
郁春明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我挺好的,不用担心。”
“挺好就行,”王臻放缓了语气,“等我把松兰这边的事儿处理完,就去扎木儿。你回去了,可千万别再往人家一线凑了,知道吗?还有,那个……扎木儿现在冷,都降到零下二十度了,你多穿点衣裳,别总烧包得不行,敞个怀,穿个大衣就出去晃荡,知道不?”
郁春明头一回老老实实听完王臻的全部唠叨,等挂了电话,他颇为感慨地说道:“以前还不知道,原来他也会讲这么多人话。”
关尧乐了:“是你以前从来不肯好好听人家讲话。”
郁春明一挑眉,转头倒在了那条窄窄的铺位上:“明明是他从来不肯好好跟我讲话。”
不论如何,松兰那边的几人算是应付了过去,至于始终没有出声的郁镇山,郁春明也猜不透他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思,两人一路忐忑不安地坐到了曲江,关尧终于等来了郁镇山的电话。
“郁春明在你身边。”郁镇山上来就是一个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关尧下意识呼吸一紧,张嘴就想胡扯些瞎话,但郁镇山却转而问道:“明早几点到扎木儿?”
这令关尧一怔,他看了一眼郁春明,回答:“早上七点左右。”
“好,”郁镇山没再多说其他,也没有要求关尧把手机交给郁春明,他只是顿了顿,然后道,“路上注意安全。”
“结束了?”看着关尧挂断电话,郁春明不可置信道。
“结束了。”关尧也有些茫然。
“他没讲有的没的?”郁春明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