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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出人意料的是,秦天听完这一长串的话后,竟一脸震惊,他呆呆地问道:“啥重大刑事案件啊?”
  秦天不知道,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在对上那双愚蠢又迷茫的眼睛后,关尧瞬间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一面恨铁不成钢,一面又为秦天堕落到今天这步而痛心疾首,但那能怎样呢?这棵歪脖子树早已生长得任是谁来动手都难以掰直了。
  “尧哥,”秦天还在追问,“到底是啥重大刑事案件,宋晨咋了?李英那糟老头子又咋了?”
  关尧扫了一眼这无知的人:“九月份,磨盘山碎尸案的嫌疑犯刚刚被认定为宋晨的上线李光来,你听说过‘李光来’吗?”
  秦天摇了摇头。
  “于增呢?”关尧又问。
  秦天还是摇头。
  “李英的儿子李且呢?”关尧接着问道。
  这回,秦天精神一振:“李且我认识,八月份的时候,我俩还一起喝过酒。”
  关尧双眼一亮:“是吗?”
  “就在咱们院外头的面馆,当时他来替他爹讨要我欠的九百块钱,我妈拿了五百,勉强还上之后,我请他吃了顿饭。”秦天说道,“你去问面馆老板二胖,他肯定记得,他爹当时也在,还说李且长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关尧立刻发问:“啥地方不一样了?”
  “就,就脸啊,身材啊……”秦天语无伦次地回答,“二胖他爹讲,李且先天不足,小时候是个瘦猴儿,脸细长,眼睛也细长。”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他变得又高又壮了呗。”秦天道。
  关尧不说话了。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七、八岁那年,李且曾回过一次扎木儿,当时他恰好跟着关娜上千金坪收山货,就在丹安公路的路口下,姐弟俩见到了那个男人。
  据关尧奶奶说,自从李英因过失纵火而锒铛入狱后,他的儿子李且就离开了扎木儿,南下打工,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关尧年纪小,只对李英有个隐约的印象,完全不记得他儿子长什么模样。
  在关尧的记忆里,当时李且开着一辆借来的小皮卡,皮卡上拉着一箱又一箱的废弃五金部件,赶集的人们躲在一旁窃窃私语,说那人卖的都是李英从二厂仓库里偷出来的东西。
  关尧耳朵灵,一下子听到了旁人的议论,他拉着关娜的袖子问道:“姐,那辆车上的大哥是谁?”
  关娜踮起脚尖抬眼看去,然后随口回答:“卖李英偷来的东西,他大概就是李英的儿子吧。”
  于是,那个坐在车上,身材高壮、眉目阴沉的男人,便成了关尧心里的李且。以至于当初他与韩忱、那菲询问李英,调查李英家庭信息时,对照片上形貌文弱的李且产生了诸多疑惑。
  现如今,关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二、三十年前,他在大集上见到的男人,兴许就是李光来。
  “你跟李且很熟吗?”看着瞪着大眼睛的秦天,关尧正色问道。
  秦天迷茫地回答:“好像也不算熟,我跟李英那老头儿比较熟,他好说话,不像李且,总是阴着张脸。”
  “那你平时和李英经常见面吗?”关尧又问。
  “以前见得多,当时那老头儿跟我在远东百货打工,他总喜欢给我讲他儿子多优秀,每月给他寄多少钱,还老好向我打听,我挣多少,给我妈多少,我妈天天在家待着不工作,谁养她之类的事儿。”
  “等等,”关尧一下子听出了问题,“李英经常向你打听,你妈的经济来源?”
  “对啊,”秦天不知为什么审着审着突然谈起了这事,他呆头呆脑地问,“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有啥奇怪吗?”
  关尧觉得这人简直蠢得难以理喻,他压下口气,说道:“李英既然有他儿子每月给的生活费,还为啥要跑到城里,专门去远东百货打工?按理说,一个生活在农村的老头儿,每天也就是种种地、收收货。秦天,你告诉我,是你先去的远东百货,还是李英先去的远东百货?”
  “是我。”秦天仍旧不明所以。
  “那李英在问起你妈的收入来源时,你咋回答的?”关尧问道。
  秦天想要挠头,但无奈被铐子牵制,他“嘶”了一声,支吾起来:“我哪能说得清,我就知道近几年我哥会偷偷给她账户里打钱,我之前也不清楚那人是他,因为江敏她也不花那钱,就存着,存着存着……都便宜我了。哦对,在我哥给她打钱之前,江敏每个月15号都能收到一笔现金,之前一直是吴老三去邮局拿的,我也没问过是谁寄的,后来吴老三死了,就是我去拿,江敏好像不知道这事儿。”
  每月15号,邮局,现金……
  关尧脑中一嗡,他猛然想起了某个郁春明曾向他口述过的松兰6·13碎尸案细节。
  何望,也就是钱国伟,会在每月15号定时取钱,钱目从4000到6000不等,取出来的钱都邮寄到了扎木儿邮局,在去年六月案发之前,从未间断。
  所以,钱国伟送往扎木儿的钱都去哪儿了?
  关尧的心狂跳不止,他凛声问道:“你把这些话都告诉李英了?”
  “是啊,这有啥不能说的?”秦天不解,“他好奇这些钱都是谁寄的,还跟我一起去邮局查过,说要是我知道谁寄的了,就能直捣黄龙,骗更多的钱……这老头儿也不是啥正经人。”
  “那你们查到了吗?”关尧打断了秦天的废话,急声就问。
  “当然查到了,我记得寄出地是松兰南周区……哎呀,都十来年前的老黄历了,你问这干啥?”秦天有些不耐烦了。
  关尧额角一阵发紧,他记得,秦天在远东百货打工那会儿,正正好是十二年前,这人刚从高中辍学的时候。
  也就是说,十二年前,李英很有可能通过秦天,顺着钱国伟给江敏的邮寄汇款信息,一路查到了“松兰南周区南府小区”这个地址。那么接下来,和他关系不明但又肯定关系匪浅的李光来大概率就这么通过地址,认识了钱国伟的前女友杨小薇,进而接近了王新生。
  这张多年前的密网终于徐徐铺展开来,尘封的过去、陷落的真相逐渐如潮水般涌起,关尧看到了密网上的纹路,看到了挣扎在其中的往事,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情不自禁脱口就问:“指使你毁掉春明的人,是不是李且?”
  秦天神色一呆,张大了嘴巴。
  他没说话,但这表情早已证明,就是李且,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伪装成李且的李光来。
  关尧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地抖了抖,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郁春明会说,凶手送信,是因私仇。
  私仇……
  是李英、李光来与钱国伟的私仇,那郁春明又是怎样卷入其中的呢?
  关尧不敢深想,因为理智告诉他,秦天之前叫嚣的话其实没错,郁春明,并不是郁副厅长的亲生儿子。
  有人在恨钱国伟,还有人,在恨他那清清白白,甚至依旧当着警察的……下一代。
  夜已经深了,林场派出所中一片寂静,结束了审讯的关尧靠在沙发上,看到了郁春明在睡前发来的消息。
  他先是质问自己为什么还是没有修好水管,然后又说郁畅实在是太能吃了,把打包回去的盒饭以及冰箱里冻着的饺子一扫而空,仿佛饿狼入室,让关尧千万不要见怪。
  最后,郁春明说,他给卫生间和客厅的墙角装上了一个感应灯,这样就不用整夜都开着大灯,某些怕黑的人可以放心出门。
  关尧的眼眶有些发热,他不确定郁春明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或许是清楚的,可他为什么从来不曾告诉自己呢?
  秒针在“咔嚓咔嚓”地走动,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楼下忽然来了个打架斗殴的案子,刘胜一面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一面上楼去请“防爆叉”。
  关尧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他看着掌心的泪渍,忽然觉得自己从前所有的瞻前顾后与犹豫不决都像一个笑话。
  江心排除万难,重新回到了扎木儿,回到了那间曾承载着两人无数记忆的小家,他又怎能一厢情愿地推开他,甚至还打着保护的旗号?
  真是罪该万死,关尧捂住了脸。
  窗上结了一层霜花,郁春明侧身去看时,恰好能透过这层霜花,望见今晚天角的月亮。
  他撑起身,顺着那抹光凑到了窗边,嗅了嗅来自室外的冷气。
  咔哒!有人进门了。
  郁春明眼前一亮,匆匆翻身下了床。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他笑着对刚刚进门的关尧道。
  关尧远远地站着,没出声。
  郁春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疑惑地问:“出啥事儿了?是秦天又在所里胡闹了吗?”
  “没有,”关尧轻声回答,“秦天都坦白了。”
  “都坦白了?”郁春明问道,“他都坦白啥了?这小子有没有好好交代,到底是因为啥才会去松兰跟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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