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关尧清了清嗓子,目光有些发黯:“他就那德性,还能是因为啥?闲得犯贱呗。”
“是吗?”郁春明有些不信。
关尧扯了下嘴角,慢腾腾地走到了他的近前:“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没有,”郁春明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本身就没睡,晚上……晚上去白桦桥的时候,抻了一下伤口,我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好像有点开裂,一直疼得厉害。”
“开裂了?”关尧脸色一变,急忙去拉郁春明的衣服,“哪儿开裂了?我送你去医院。”
“哎呀你别紧张……”郁春明失笑,“我让郁畅看过了,他说只是结了痂的伤疤崩开了一小点儿,没多大事儿。我本来想吃止疼药的,又怕你骂我。”
“我啥时候骂过你?”关尧小声说。
“你骂我的时候还少?”郁春明反驳。
关尧苦口婆心:“那是因为你有错在先,领导说你几句,咋还不乐意了呢?”
“我有啥错?”郁春明理不直气也壮。
两人说话时凑得太近,刚从被褥中起身的人带了一身温暖的味道扑来,勾得关尧心底直发痒。他耐不住咽了口唾沫,试探着伸出手,想要去揽郁春明的腰。
可谁知手还没碰到衣服,郁春明忽然往后一退,他伸头向屋里看去,放低了声音说道:“我让郁畅睡你在连屋里的那张床了,那小子也不知道熬了几天,坐下就吃,倒头就睡。回来之后,我打电话问了问郁欢,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竟然都不知道自己二哥丢了……”
“你呢?”关尧开口打断了郁春明的话,“你吃饭了吗?”
“我吃了,吃了郁畅剩下的几个饺子。”郁春明拉了拉滑下肩膀的外套,接着说道,“我给郁畅买了明天中午回松兰的机票,他非要走,我也拦不住,只好让他把视频重新放一遍后拷贝到了u盘里,又叫王臻联系交警大队查松兰医大一院附近的监控,看看秦天那几天有没有和啥可疑人员见过面。”
关尧抿了抿嘴,一时欲言又止。
“咋了?”郁春明略带困惑地看着他,“是不是秦天交代了啥重要信息?”
“没有,我只是想……”关尧轻咳了一声,目光有些飘忽。
郁春明缓缓地皱起了眉,可正当想要开口的时候,关尧突然抬起手,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对不起。”关尧闷声道。
第80章
对不起什么?
关尧没说,郁春明也没问,两人静静地站在客厅中,不知过了多久,关尧才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臂。
“外面下雪了吗?”郁春明低声道。
“下了,小雪。”关尧回答。
“今晚暖气不热,屋里总是冷飕飕的。”郁春明又说。
“我去替你找床新的被子。”关尧摸了摸鼻尖,压下了方才翻涌而起的欲望,他侧身越过郁春明,向屋里走去,“这两天暖气是有点问题,等明天上班了,我给热力公司打个电话。”
郁春明原本搭在关尧背上的左手一轻,悬停在了半空中。他没有回身,仍旧站在原地,等了许久,直到关尧铺好床,才慢吞吞地走回房间。
“今晚……秦天到底说了啥?”郁春明问道。
关尧弯腰拉被子的手一顿:“没说啥,就是从他嘴里问出了点有关李英的事。”
“有关李英的事?”郁春明皱起了眉,“秦天和李英很熟吗?”
“依照他的说法,很熟。”关尧回答,“秦天讲了自己十几年前和李英一起在远东百货打工的事儿,还坦白称,李英曾向他打听过江婶儿的经济来源。”
“经济来源?”郁春明目光微闪。
关尧存了半句话,没说全。
郁春明却已猜到了真相,他嘴唇一抖,吐出了几个字:“是和钱国伟有关,对吗?”
关尧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对。”
郁春明扶着桌子,有些脱力地坐到了床边。
“你其实早就想到了,是不是?”关尧轻声问道,“你和我一样,早就想到了江婶儿多半一直清楚钱国伟还活着,而且这么些年来,始终与他保持着联系。”
郁春明用力地按了按额头。
“至于……江婶儿到底在这两个案子中,扮演了一个啥样的角色,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关尧没把话说死,他委婉道,“而且,按照秦天的说法,这些钱其实不是寄给江婶儿的,而是寄给吴老三的,在吴老三死后,收钱的人就成了秦天自己。”
“吴老三?”郁春明诧异。
“秦天还说,江婶儿大概率是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笔钱的,因为从始至终,吞下这笔钱的人,都是他和吴老三。”关尧回答。
吴老三,早年扎木儿锅炉厂机电组的小班长,人没多大本事,以至于锅炉厂改组后,就成了个无业游民,每天在各种狐朋狗友的家里混吃混喝,还干过强迫江敏去服装城酒吧坐台的脏事。
虽说秦天和吴老三没有血缘关系,但如今的秦天简直就是当年吴老三的翻版,俩人那泼皮无赖的模样如出一辙,尤其是问人要钱的本事。
“大概是二十一年前,就是你走之后的第二年,吴老三惹出过一件大事儿。”关尧说道,“当时国家刚提出育林造林的概念,幺零三林场为此停工了小半年,钱一直发不出来,别说江婶儿家了,就是我们家也揭不开锅。吴老三就起了个歪主意,他那会儿一直跟着早前在二厂工会的几个小领导往鹤城跑大货,中途上几个人时不时会摸点东西,送出去换钱。吴老三贪心,跑了几趟之后就不满足了,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准备一个人吞下一整车的货。”
说到这,关尧从床底下拽出了一个箱子,箱子里面存有一盒五金工具:“这个,就是从那批货里出来的东西,它之所以能到我手上,是因为吴老三的法子……出了岔子。”
“啥岔子?”郁春明问道。
“吴老三的本意是,趁着某天夜黑,同行的俩人都睡着之后,他佯装方向盘失灵,带着一整车的货,撞上路边的墩子,然后在车侧翻之际,带着货箱里最值钱的几件儿东西跑路。”关尧说道,“结果,他没想到,撞车之后,道旁边的村子闻风而动,饿了大半年的村民一拥而上,把货全抢干净了。跟吴老三同车的一个人,因为反抗得过于激烈,死在了村民的乱棍底下,吴老三本人,也受了不轻的伤。”
“后来呢?”郁春明不懂这事儿跟钱国伟寄来的钱有什么关系。
“后来,”关尧接着说,“后来,这些货被弄到大集上卖往了扎木儿,我和奶奶赶集的时候,亲眼看见吴老三和卖货的人起冲突。就因为这个,吴老三最后给关进了林城看守所了。当年行署的领导认为这是重大群体案件,得从重处理。但谁能想到,吴老三在林城蹲了不到半年,就被送回来了,而且,他犯的事儿,再没人提了。”
“再没人提了?这是为啥?”郁春明疑惑。
“据大院里的一个巡防队员说,有个人在林城疏通关系,把吴老三给保了。刚回来的路上我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了,那人叫钱向前,江婶儿说过,他是咱们林场副书记的战友。”关尧一顿。
郁春明心头一紧:“保下吴老三的人是钱国伟的父亲?”
“没错,”关尧说道,“我之前查过钱国伟的父母亲属,他父亲钱向前在他被报失踪后,受行署领导眷顾,从林场提拔进了行署林业局,虽然这人没干两年就死任上了,但吴老三出事的时候,这老头儿还健在。”
郁春明紧锁着眉:“钱向前为啥要保吴老三?难不成……”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吴老三知道钱国伟的底细,知道这畜生当年犯过啥事儿,钱向前为了自己的官运,肯定得想办法把吴老三弄回去。不然这么一个定时炸弹留在林城,钱向前能凭借着自己死了儿子被提拔,就能因儿子犯的事儿被一撸到底。”关尧摇摇头,“二、三十年前的东北,哪有法度可言?”
若关尧的猜测没错,那吴老三应当是早就知道钱国伟曾侵害过江敏,他能用这事儿要挟钱向前,就能用这事儿要挟还没死的钱国伟。
可是,他又是怎么联系到钱国伟的呢?
很遗憾,恶贯满盈的吴威先生已死,再也没办法和他的继子一样,坐在审讯室里坦白从宽了。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问江敏。
“明天我得上千金坪一趟,看看那边值岗的同志,再……勘查勘查现场。”关尧说道,“今儿那菲请假走了,专案组人又少了一个,我已经给舒文姐说好了,等我回来之后,带着她上门儿来给江婶儿做个笔录。”
“我也可以,不用等你。”郁春明毫不犹豫道。
关尧本想回绝,但迟疑了半晌,最终却应了下来,他说:“好,我相信你。”
第二天一早,郁畅吃饱睡足,执意要走。
郁春明只好给他买上当晚的机票,并冒雪把人送去火车站,坐开往机场的摆渡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