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秦天放在桌上的手轻轻一抖。
他想要争辩,想要解释,想要给自己找出一个又一个合适的理由,可此时此刻,秦天忽然意识到,不论自己如何寻找,似乎都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能够说服关尧,甚至是……说服自己。
郁春明,或者说江心,确实是他的哥哥,可这个已经离开了二、三十年的哥哥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秦天恨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到底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据我所知,春明每个月都会给你母亲汇钱,对吗?”王臻开了口,他说道,“这些钱,有几分是真的落到你母亲的手里,又有几分被你拿去挥霍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吗?”
秦天不说话。
“你这些年,可以说是吃着春明的,用着春明的,你居然还有脸做出这样的事儿?”王臻冷笑,“春明是歹竹出好笋,你就是虎父生犬子。秦天,你真是半点没遗传到你亲爹的品德。”
“我亲爹?”秦天愣住了,“你们咋会认识我亲爹……”
“我们咋会认识,”王臻轻哼一声,“你家祖宗十八代我都挨个查过!当年你妈被文艺团开除,你爹秦准不嫌弃她的婚史和来路不明的孩子,娶了她、照顾她,你爹那么好一个人儿,竟然生了你这畜生。你真的是秦准的儿子吗?你是吴老三生的吧?”
秦天抿起了嘴,他找不出话来反驳王臻。
毕竟,自己确实是吴老三带大的,就像郁春明确实是长在郁镇山身边一样,老鼠的孩子不一定会打洞,但被老鼠带大的孩子一定会。
“行了,不说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关尧举起了那封信,“我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两个月前,这玩意儿刚送到春明手上后没几天,你就闹出了误食毒///品的案子。你的朋友‘小宋哥’说,威胁他下毒的,是个高高瘦瘦、戴着口罩帽子、拿着警察证的人,我记得,秦天你因为疑似盗窃被逮到我们所里的时候,就穿着一件连帽衫,刚刚我去翻了你那次被看守所收押前的物品登记记录,里面还有一个黑色的棉口罩。”
“关尧……”
“你居然自己指使宋晨,给自己下毒。秦天,是谁告诉你,宋晨手上有毒品的?是李且吗?”关尧发问,“又是谁,给了你这样的念头,让你拿着警察证去威胁人,你打算把这些事儿栽赃到哪个警察的头上?”
“不是我……”
“是不是你,证据说话。”王臻打断了秦天的辩驳,“你睁开眼看看证据,现在就摆在你的面前,你能说不是吗?”
“所以,别想着自己能蒙骗我,”关尧笑了一下,“秦天,你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86章
关尧从看守所回来时,天已经亮了,郁春明还坐在林场派出所的办公室里等他。桌上的电脑仍开着,秦天的个人信息正幽幽地映在屏幕上。
“春明。”关尧叫道。
郁春明抬起了头:“他承认了吗?”
“没有。”关尧叹了口气,“但搜查证下来了,王队已经带人去江婶儿家了,我没好跟着,先回来了,回来……顺便查查咱家门口的监控管不管用,能不能看到前几天往邮筒里投信的人到底是谁。”
郁春明垂下了眼睛,没说话。
关尧接着道:“你放心,只要找到相关证据,笔迹比对成功,哪怕是零口供,也没问题,就是预审那边麻烦些。”
郁春明扯了扯嘴角:“之前秦天理直气壮,说在我没认出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一眼认出了我,我当时真的相信了,还以为这人心里记着我,没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亲哥。谁能想到,他对我的了解,怕不是都从李光来嘴里听的……”
“春明,”关尧缓声问道,“那你,有没有思考过,为啥李光来会对你的家庭信息了如指掌呢?”
郁春明一滞,沉默了。
关尧注视着他,心底存了口气,可又不敢直接说出来,他只好道:“嫌疑人的动机很重要,只有分析出了动机,咱们才能预料得到,他下一步会做啥。”
郁春明低咳了一声,拿过旁边的一个证物袋,放到了关尧面前。
“前天和江敏谈话,她承认了林智民曾假扮钱国伟,找她拿李胜男遗书的事,后来临走的时候,她又告诉我,艾华在很多年前也试探着联系过她。”郁春明说道。
“艾华?”关尧一皱眉,“咱们审讯他的时候,这人可没提起过这事儿”
“艾华没提起的事儿有很多,咱们必须得再多审他几次。刚刚我找人把他扣押在局里的手机拿来了,看了看他的通信记录。江敏当时说的是,大概八年前,经常有一个来自临省的陌生号码给她打电话,她接起来,对面也不讲话。吴老三死后,这个号码还给她发过一条短信,问她过得好不好。”郁春明说,“临省,那三个人里,只有艾华在临省。”
关尧拿起了装着艾华手机的证物袋:“那你在通信记录里找到啥了吗?”
“啥也没有,”郁春明苦笑,“我本以为……”
“你本以为啥?”关尧见他欲言又止,不由奇怪。
郁春明再次用力地按了按额头,他回答道:“没啥,就是有点遗憾,这原本可以是一条重要线索的。而且,现在李英死了,三十三年前,9·24大火前一夜到底发生了啥,如果艾华还是装糊涂,那就只有在逃的钱国伟知道了。昨天我来,其实是想查查张南的档案,看看他还有没有啥在世的亲人,能不能提供些有用的信息,结果啥也没发现。”
“行了,别想这些了,等王队回来,我送你回家吧。”关尧见郁春明脸色不对,上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郁春明熬了一夜,早已心力交瘁,他想要撑着桌子站起身,眼前却忽然一黑,让他差点一头栽倒。
“春明!”关尧吓了一跳。
郁春明耳中嗡嗡直响,他摆了摆手,无奈道:“你小点声,快把我耳膜喊破了。”
关尧又气又急,却不得不闭上嘴,噤了声。
因为郁春明背上有伤,他没法儿把人打横抱起来,又因为郁春明前胸也有伤,所以他更没法儿把人背起来,此时只能张着两条胳膊扶住他,然后慢条斯理地让人重新坐下。
“没事儿,”郁春明缓了口气,眼前没那么晕了,他安慰关尧道,“可能就是低血糖了,有点胃疼,你的大白兔呢,给我拿一个。”
关尧沉着脸,先是去冲了杯热的糖梨水,然后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两块紫皮糖:“大白兔都被舒文顺走了,你将就吃这个吧。”
郁春明抿了口水,脸上仍不见血色。
这时,王臻等人敲锣打鼓地回来了,他手上举着一个作业本,笑呵呵地说:“看看,找到了秦天小同学的日记。刚在回来的路上,我大眼扫了扫,发现最近的日期居然标到了11月18号,啥人会天天写日记啊!”
说完,他又讨好邀功似的把那个作业本递到了郁春明的面前:“徒儿,你先看?”
“我不看,”郁春明缓过劲了,他起身一摆手,准备回家睡觉,“你们慢慢看吧。”
王臻自讨了个没趣儿,只好悻悻地把那个作业本塞到了证物袋里。
而刚走到门口的郁春明却又突然站定了脚步,他回头问道:“刚刚你们去的时候,江敏说啥了没有?”
“江,江敏……”王臻一摇头,“她啥也没说。”
“哦。”郁春明看起来也不甚在意,他扶着楼梯,慢吞吞地往楼下走去了。
关尧开的车还是那辆红色“越野”,由于天冷,他刚从松兰回来,就给车换上了雪地胎。但关警官作风简朴,不光车是个快要报废的样子,那雪地胎也是个快要报废的样子。
两人坐在车上,先是打不着火,而后上了路又开始咯噔咯噔地上下起伏。
郁春明伤还没好,被颠得七荤八素,他捂着肩膀,疼得面色发青,可把关尧给自责得羞愧难当。
他只好连声道:“我马上就换车。”
郁春明反而笑了,等疼过这一阵,他歪在椅背上,乐呵呵地说:“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关警官家境有多贫寒呢,实际上,我发现你的退伍费加安置费比我挣了十年的工资都多。”
“哪有那么多……”关尧话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一踩脚刹,把车停在了单元楼下,然后转过头,看向郁春明,“你是咋知道我存折密码的?”
“什么?”郁春明歪了歪头,字正腔圆地问道。
“啥什么啥的,”关尧乐了,他捏着郁春明的后脖颈,把人拽到了自己身前,“给警察同志老实交代,你是从哪儿盗取的密码?那晚上在白桦桥兵荒马乱的,我没空审你,现在有机会了,赶紧说,你又是从哪儿翻出我银行卡的?不交代小心我刑讯逼供。”
郁春明装模作样:“你说的啥啊?警察同志,我不知道啊。”
关尧挫了挫后槽牙,替郁春明解开了安全带:“行吧,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