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然后呢?”关尧问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问题。
“然后……”郁春明呼了口气,他垂下双眼,说道,“然后,在我冲进汽修厂的那一刻,爆炸发生了,我只来得及拉过韩忱,把他挡在身后,其余人……其余离废水池近的人,都牺牲了。章雷最幸运,保住了一条命,但至今都没醒。”
郁春明望着关尧的眼睛,说:“所以,我一直都很感谢你,一年多以来,你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的人。其实韩忱没说错,我过去固执己见、飞扬跋扈,让所有人都在我被他栽赃的时候落井下石,在闹出送信事件的时候,全不相信我。不过还好有你,关尧,我以前从没说过这些,是因为我害怕,害怕你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把我看成一个杀人的凶手。”
“春明……”
“关尧,你不用对韩忱耿耿于怀,因为他那样的人,不值得爱,也不值得恨。”郁春明再次凑上前,亲了亲关尧的脸颊,他说,“今天出门,注意安全。”
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见过郁春明温柔的样子吗?
如果拿这个问题去问王臻,他一定说不出来。毕竟郁春明当真是个飞扬跋扈、骄纵乖戾的人,他的柔情似水都被藏在了那副又高傲又冰冷的皮囊之下,没有谁能真正一窥究竟。
至于韩忱,他或许认为自己见过,但实际上,这人也相当孤陋寡闻。
比如现在,当郁春明的鼻息喷在脸上时,关尧忽然觉得,自己哪怕是死在冰天雪地里,也算此生无憾了。
他低下头,用力地抱住面前人,然后捧起他的脸,从上亲到下。
最后,关尧道:“我肯定注意安全。”
第96章
上午九点,关尧等人准备带队出发了。
蛇头团伙的老大“二麻子”以及他的三个小弟也被押上了车,即将跟着警察们一起,前往胡杨村和金钩庙“戴罪立功”。
郁春明站在市分局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关尧换上便装,和那帮蛇头一样,戴着狗皮帽子,披上大棉袄,打扮成了当地村民的模样。
据“二麻子”讲,客户“何先生”在两周前找到了他们,最开始,双方是通过网购平台上的暗号进行联系的,达成交易后,急不可耐的“何先生”很快便提出了线下会面。
“就是在白化那边的一个小镇子上见的,”“二麻子”的小弟“张老三”交代道,“镇上有个农家菜馆,他请我们大吃了一顿,麻哥高兴,还免了他八千块钱的手续费。”
“手续费?”审讯时,王臻对“张老三”的说法感到新奇。
“就是到了那头儿需要的证件,”这帮蛇头坦白,“我们村儿有个在对面做生意的老哥,他比较懂这里边的门道,不光清楚对面岸边哪儿有红外探头,哪儿是盲区,还能直接办下来正经签证,到时候我们把人送过去了,不至于冻死在野地里。”
王臻讥讽:“你们这服务还蛮到位。”
“二麻子”有些讪讪:“原本做这生意的不是我们,手上有这关系的也不是我,没想到前段时间,之前的那帮人被抓了,所以这些活儿也就便宜我们了。”
“之前?”关尧问道,“也是在巡护站里被抓的那几个?”
“对对对。”“二麻子”直点头。
这说的正是那伙由艾华联系的蛇头,一个多月前他们被孟长青开车撞进了路沟里,因为这事儿,原本已准备偷渡出境的钱国伟被迫滞留在了扎木儿周边的北林村。
上次闹得风大雨大,加之艾华被捕,直接惊动了本就小心谨慎的钱国伟,以致关尧等人在丹枫关下扑了个空,又害得郁春明在北林村受了伤。
这回,他们决不能重蹈覆辙了。
王臻问得很仔细,他指着地图上的点,让那“二麻子”逐一去看:“金钩山1号巡护站,这是你们约定的地点,白化旁边的玉宁镇,离金钩山1号巡护站足足178公里,你们的客户‘何先生’是咋在大雪封山的时候,一个人跑那么远的?”
“这……”“二麻子”也不懂,他支支吾吾道,“我们都觉得何先生是有本事的人,他穿着体面,讲话客气,肯定能找着自个儿的门路。”
“穿着体面,讲话客气?”关尧一抬眉,他拿出了何望的照片,“你确定你说的,是这人?”
上次钱国伟与警方交手还是在北林村,按照目击者的描述,那时的何望应当是披着一条破棉袄,头发乱糟糟,身上还有很重的异味。
而且他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看起来不像是能跑很久,并找到一个地方,好好打理自己的模样。
可“二麻子”却说,他们见到的“何先生”非常体面,穿衣打扮和言谈举止甚至像个大老板,这还是警方要找的钱国伟吗?
“当然是!”“二麻子”一口咬定,“就是照片上这货,我不会记错。”
关尧和王臻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疑惑。
按理说,钱国伟一路逃亡,既要躲避警方的追捕,又要躲避李光来的追杀,他上哪儿捯饬衣服,把原本仿佛拾荒老头儿的自己,打扮得像个老板?
而且,钱国伟留在扎木儿的那个银行账户早已被二十四小时监控,他上次取的钱,难道能一直支撑着他活到现在,并支付两次雇佣蛇头的高额酬金吗?
“钱国伟大概有同伙。”临走前,关尧对郁春明道。
此时的警局大院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郁春明正盯着那队收整枪支弹药的特警出神,他心不在焉地问道:“同伙?啥同伙?”
“支撑着他往北逃的同伙。”关尧回答,“钱国伟过去的同伙是林智民以及伪装成王新生和吴骄的徐文、艾华,但是现在林智民确认死亡,王新生失踪,艾华被捕,钱国伟孤立无援,他到底是咋从北林村的天罗地网里逃出来,并再次找上蛇头的?”
听完这一番话,郁春明方才缓慢地明白了什么,他皱起眉,疑惑道:“钱国伟当年留在扎木儿的社会关系已经被咱排查了一个遍,和他有关系的人非死即失踪,不可能有人会在……”
“江婶儿呢?你查过江婶儿没有?”关尧忽然说道。
这话让郁春明瞬间变了脸色,他定定地站着,过了半晌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回答:“你怀疑……江敏?”
关尧拉过郁春明,把人带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低声说:“这个猜测,我一直存在心里,谁都没讲,春明,我清楚猜测一旦坐实会意味着啥,但我也清楚,咱俩是警察,任何一个疑点都不能放过……”
“我懂。”郁春明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我会想办法好好查查她的。”
关尧用力地攥了攥郁春明的手,他嘱咐道:“尽量不要离开市分局。”
上午九点,两辆不起眼的金杯车载着蛇头和假扮蛇头的警察们离开了扎木儿。
早晨刚刚露头的太阳逐渐被阴云遮去,很快,寒风卷着细雪,落了下来。
站在台阶上的郁春明被冻得有些发冷,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发觉已经看不到那两辆渐渐远去的金杯车了。
“春明?”廖海民在他身后叫道。
郁春明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政委。”
廖海民笑了一下:“走,刚医院来电话,说你爸情况好转,咱们去看看他。”
“我还有工作。”郁春明推脱道。
“啥工作?”廖海民脸一沉,“我可是记得,你伤还没好,也没复职,你能有啥工作?”
郁春明有些无奈:“政委……”
“现在又没外人,叫我廖叔。”廖海民拉了一把郁春明,小声说,“是老郁给我打电话,特地嘱咐我带着你一起去的,你可别给我犯倔驴脾气,也别让你爸丢人。”
“廖叔……”
“车来了!”廖海民不顾其他,推着郁春明就上了车,他笑道,“走走走,不要再给我找乱七八糟的理由了。”
廖海民看着是个政委,劲儿却大得惊人,郁春明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连推带搡地挟上了车。
等到了医院,廖海民仍旧絮叨不停,他语重心长道:“我说小郁你啊,其实多听听你爸的话没错,他也是关心你。我知道,因为他总是想让你回松兰,到警校里当老师,你俩有了矛盾,但你也得明白,你爸他是怕你身体承受不住基层的工作,万一哪天倒在岗位上了,他该咋办?汪老师该咋办?你的弟弟妹妹又该咋办?”
这话说得好像郁家有多离不开郁春明似的,因此他听完,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一路都闷不吭声地跟在廖海民身后,脑子里琢磨的全是关尧走之前嘱咐自己的那些事。
廖海民浑然不觉,他继续苦口婆心:“小郁啊,你要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咋说,你爸把你给抚养成人了,你跟他就算是再不对付,这层亲情还是在的,别总是一见面就横眉冷对……你还记不记得,你上初中的时候,从家里跑了出来,是你爸带着我们,满松兰地找你,当时他就跟我说,要是你丢了,他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