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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是。”真正说出口,白兰就克服了女孩儿的羞涩之情,索性身边只有熟悉的主子和白芷,微微颔首,“起先只是觉得他很木讷,后来才发现他为人很可靠,主子交办的差事都能毫无差错地完成,平日里一些小事找他帮忙,也不会拒绝。正是我娘常说的那种,可靠又稳重的人。”
  白兰不是甘于等待安排的人,从她当初得了银子,能够先用于打扮自身,把自己荐到王家这件事就能看出,她很有自己的想法。
  她最初其实没正眼看过陈危,瘦巴巴的小子,比自己还小一岁,实在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待两人年岁渐长,陈危身子抽条、长高,不仅容貌越发好看,展露出的干练气质也越发明显,白兰就忍不住常常投去目光。
  她总说陈危不接受管家安排去干正经活儿,只愿听主子的话,何尝不是因为一直在注意着他。
  可陈危太内敛了,白兰有事找他帮忙,他看在主子的份上不会拒绝,但若是送点心送荷包,就一概拒绝。
  白兰拿不准他的心思,再加上陈危如今总跟在齐国公身边,很得赏识。白兰担心日后他出人头地,两人距离会越发远,所以想到了陈危最为顺从的主子。
  倘若主子愿意帮自己说两句好话,陈危也不会直接拒绝她罢。白兰如此想。
  “你们私下,经常接触吗?”
  未曾注意到清蕴过于平静的脸色,白兰含羞带怯地修饰,“陈危常为夫人办事,一来二去,我们就熟起来了,偶尔也会一起说话谈心。”
  白芷担忧地看向清蕴。
  她虽然不明白主子对陈危的感情,但从那天在帐中情形看来,主子绝不会乐意看到陈危和其他人在一起罢。
  “这样吗?”清蕴垂下眼帘,“等他和公爷回府,就让他过来,我帮你问问。”
  第39章 “跪下。”她轻声。
  应下白兰后, 清蕴一整天做事都心不在焉,几度走神。
  修剪兰草时,她不知不觉把整盆草都剪秃,回过神来, 若无其事地让人把它处置掉。
  强迫自己看完了一本杂书后, 她思绪稍稍沉静。
  今天齐国公和以往一样, 回来得不算早。门房传来消息时, 夜色幽暗朦胧。
  所幸今天李秉真传消息回,说他要在外用饭, 晚些归家,白芷依旧按吩咐去请陈危。
  白兰没有在场,她就待在里屋,听清蕴问话。
  门窗大开,甬路尽头的人影刚出现, 就被昏暗的灯光捉住。随着他快步穿过院落, 走到门外问候时,已经超出八尺的身高几乎要顶上门框。
  陈危今天应该随齐国公去了宴席或酒肆,身上传来淡淡的酒香, 经风久吹而不散,自己恐怕也饮下不少。
  他神色不显,步伐快而稳,三两下就到了清蕴面前。
  如白兰所言, 他年纪少, 但已彻底长成了。跟随齐国公历练这么久, 让他的沉默干练之余, 还添了种飒气、英武。
  看来齐国公拒了收他为“义子”的提议,但没有因此放下培养他。
  烛光照不清他低垂的眉眼, 清蕴也没有抬眸细看,只转动腕间玉镯,沉默了好一会儿。
  随着白芷奉上茶水,两个木头人活过来,清蕴神色如常地问他回京后在齐国公身边的生活。
  陈危一一答好。
  “你也到了这个年纪,可曾有人说亲?”说着说着,转到这个话题。
  陈危答得很快,说不曾。
  “家中亲戚也没有?”
  “父母双亡后,仅有叔父愿意把我养在身边,我身边仅有这一个亲人。”
  里头白兰听了,暗暗思量。陈危的叔父陈管家如今是有名的“痴儿”,被王家养在庄子里,倒无需陈危时时刻刻孝敬。无父无母,虽艰难些,对她来说倒是好事,省去伺候公婆的麻烦,也不必担心兄弟姊妹太多,有纷争。
  果然,有些事,陈危只有在夫人询问时,才会老老实实地答。不像她,此前无意中问过几次,都不知他家中境况。
  “你自己呢,怎么想?”
  “陈危只想认真为主子办差,奉养叔父。”
  听到这儿,白兰忍不住悄然从里屋帘子里挑出一丝缝隙,观看陈危脸色。
  然而陈危背对着里屋站立,主子也是端坐圈椅,仅得侧颜。
  主子抬手端起茶杯,刚碰到唇又放下,陈危便上前为她添了热茶,听着不解风情,眼力劲儿又实在好。
  她等待主子提起自己。
  清蕴很快提起白兰,“你觉得白兰如何?”
  “是主子身边的人。”
  “然后呢?”
  陈危似乎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好半晌才道:“不知。”
  白兰有些失望,但又觉好笑,陈危就是这么个性子,看来在主子面前也一样。真是木讷,主子问这么多,难道就没联想什么?
  她的目光透过帘缝,忍不住在陈危身上流连,因此没有注意到,清蕴并没喝陈危递来的茶,而是自己另斟了杯。
  陈危的愣怔,正是来自于此。
  “以前同在王家,如今又同在我身边,说‘不知’未免有故意撇清干系之嫌。”清蕴似乎极淡笑了下,“还是说,你有什么事不好意思对我这个主子倾诉,而是要私下对白兰说?”
  陈危终于反应过来,出声道:“我和白兰确实不熟,除去同为主子办差,私下没说过话,也没有他意。”
  有些事,点到即止就可,不必问得太过清楚。
  白兰听到这儿,虽隐隐有预感,还是不由攥紧帘子,透出纠结心境。
  她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致,悄无声息地离开。
  外屋,知晓白兰离开,白芷也紧接着走出门,清蕴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收敛无声。
  “跪下。”她轻声。
  陈危毫无异议,双膝一前一后落地,跪在她身前。
  清蕴心中盘旋整日的莫名怒火并没有因他顺从的动作消失,反而愈烧愈烈。
  她冷冷看着灯下陈危,即便跪着也仍显高大的陈危。
  他沉默时,心中在想什么,除了陈管家,会有白兰吗?
  在她没看见的时候,两人私下到底接触过多少次,说过什么话?他会像对待自己一样,渐渐为白兰献上一切吗?
  除去白兰,是不是还有红兰绿兰黑兰?
  他为什么不能更低调些、沉默些,不要那么显眼?送他去齐国公身边会不会是个错误?
  清蕴脑海中这些杂乱的想法飞快穿梭,她完全没有办法恢复冷静,更没有办法接受陈危将来有可能会属于别人这个事实。
  她对白兰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不满,没有愤恨,没有嫉妒,只是在听到那些话后,所有的思绪汇集,都变成了一句。
  陈危背叛了她。
  即使如今没背叛,随着年岁渐长,他也终究会罢。
  但他的所有权属于她,没有她的允许,他不能、也不应该走向他人。
  纤瘦的手指抚上陈危,稍用力,让他微微仰首,看向他的主人。
  “白兰喜欢你。”
  “我会同她说清楚。”
  “如果之后还有其他人呢?”
  陈危沉默,尚未发生的事,他没办法给出解决方式。
  但他能感觉到清蕴平静神色下交织的情绪,“我会永远陪着主子,除非您抛下我。”
  “你用什么保证?”
  “性命。”
  清蕴没在意这个保证,端详他愈发英气的脸,出神道:“也许是你长得太好看了。”
  她说:“我不喜欢这样引人注目的脸。”
  陈危没说话,无声了会儿,直接从身上取出匕首,朝额头划去。
  第一刀,额角立刻出现血痕,鲜血涌出,从几滴汇成几道,避开双眼,顺着太阳穴、额中流淌而下。
  他以目询问清蕴,见她冷眼旁观,没有要制止的意思,抬手就要划第二刀,却被挡住。
  刀尖轻轻碰到清蕴掌心,戳出一点伤口,混着陈危的血,让手掌显得鲜血淋漓。
  “没有我的同意,我也不喜欢你随意伤自己。”
  “……是。”
  陈危用另一只没沾血的手,帮清蕴擦拭掌心。擦拭干净了,再从怀中取出常带的止血药粉,掌心那点伤口就好了大半。
  他额头的伤仍在汨汨流血,清蕴没出声,他也就没处理。
  渐渐的,清蕴好似被那道伤吸引了,忍不住想抬手触碰。
  在触碰到的前一刻,她突然惊醒般,陡然起身,定定看了眼陈危,转身朝内屋去。
  **
  李秉真被同僚们留下,在酒楼用了顿饭,席间众人就所修书籍的结尾展开争议,耽搁些许时辰,使他戌时一刻才归家。
  月舍院门前悬着两盏风灯,静夜中氤出暖黄光芒,他悠悠然走至院内,才发现里面跪着一人。
  凝神细瞧,正是陈危。
  陈危头上有道尚未完全结痂的伤口,因未曾处理,伤口处的血块堆成一团,显得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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