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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之所以做出那副模样,是因为她清楚作为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该有什么反应。
  听母亲郑氏的话,却像是要拿这件事找全天下人算账。
  王令娴内心冷笑,母亲是又从这件事当中看出了有利可图的地方吗?
  不知女儿误解的郑氏仍在开口,“你说实话,昨夜是不是有人故意算计?”
  “算计?算计女儿能得什么好处?”王令娴推开母亲,“怎么不觉得是我故意留宿宫廷,想攀上陛下呢?”
  殿内没有其他人,郑氏失声,“我怎会这么想?”
  王令娴闭了闭眼。
  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把这事交给长辈尤其是母亲来处理,但她的身份偏偏注定了自己的事没法自己做主。
  从遇见周墨,到初次议亲,为周墨割腕,亲手杀了周墨……种种过往在眼前交织,王令娴脑海中腾地想起天子那句话。
  让她自己做主。
  “我进宫。”她抛出一声惊雷,迎向祖母和表妹讶异的目光,定了定神,重复道,“我愿意进宫。”
  **
  “便留在了宫里?”月舍,李秉真遣退左右,独自在净房陪伴清蕴,偶尔帮她舀水递巾。
  她在宫中待了整整两日才回,李秉真以为是被长姐留下,不曾竟有这等荒唐事发生。
  任热汤顺长发滑落,将肩颈以下浸在水中,清蕴颔首,轻声道:“她定下主意就去找了娘娘,娘娘禀报给陛下,陛下也应了。”
  许是为了补偿王令娴,建帝直接给她妃位,并赏封号淑。
  宫中突然多出一个淑妃,这则消息,恐怕要等明日才会传遍朝堂。
  李秉真:“你这位表姐很果断。”
  清蕴不置可否。
  细究起来,其实也有迹可循,王令娴表面看着是遵规守矩的大家闺秀,可她做的每件事,都能出乎意料。
  “娘娘怎么说?”
  “娘娘答应外祖母和舅母,会在宫中照顾表姐。”
  李贵妃坐到这个位置,摸清了建帝脾性,知道没法寄希望于他的宠爱,又有一子傍身,没必要为突然增加的一个妃子紧张。李秉真也是如此,考虑到王令娴是和妻子一起长大的表姊妹,更怕她为此忧心自责。
  清蕴道:“等封妃的事传出来后,我再去王家一趟。”
  李秉真点头,“我陪你一道。”
  隔了两日,宫里多了位淑妃的事,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得知新娘娘是王贞的外孙女,有人不解,有人则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老狐狸迟迟不给孙女定亲,原来是打这主意。
  王家风平浪静,从老到少都表现得和以往别无二致。在这样的氛围中,清蕴携李秉真登门了。
  真正算起来,王家才是清蕴娘家,几乎没人惦记远在江苏的陆家。
  出嫁的姑娘和姑爷一起上门,休沐在家的王贞、王维章、王维清及王宗赫一起参宴,接待了两人。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谈论后宫的事,众人饭前只挑些家长里短的事随意聊。
  上菜后,清蕴尝了口面前的腊鱼,仍旧受不住那股腥味,当即转头做出干呕的动作。
  饭桌上齐齐静了瞬,纷纷有所猜测。
  王贞和两位舅舅都笑眯眯的,期待有好消息,王宗赫迟了一息,也关心地看去。
  李秉真很淡定,作为丈夫,两人同房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
  张颖一直都告诫他未停药前不宜有孕,容易影响胎儿,他便每次都做了措施。
  示意下人给清蕴上清水,顺便把她碗里那块鱼夹走,略带了笑意,“吃不了腊味,偏偏总爱尝试。”
  秦夫人出声打破安静,“是了,清蕴每看到腊味都要尝一尝,却总受不住那股味儿。”
  失望一闪而过,秦夫人吩咐人把清蕴面前的腊鱼撤走,众人继续吃饭。
  饭罢,清蕴陪秦夫人去消食,李秉真则和比自己年少的舅兄王宗赫走到一块。
  王家依旧是从前风景,花草、树木、假山、池水皆错落有致,游廊左右雕刻名家名篇,既有外祖父的文趣,也饱含秦夫人的心血。
  住在王家时,清蕴很少有心思欣赏这些。出嫁归来,倒时常能体会到其中雅致。
  和国公府略显粗犷随意的装饰相比,王家布景确实更精美。
  “是不是很奇怪,今儿你大舅母怎么没摆脸色?”秦夫人问。
  清蕴心知八成是她和大舅舅给郑氏讲道理、分析利害关系,才让郑氏变得心平气和,但还是做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她啊,原先是担心陛下会对盈盈不管不顾,又怕盈盈坏了名声,不好找夫婿。”秦夫人解释,“得知陛下封盈盈为淑妃后,怨气就顿时消了大半。”
  事实证明,大儿媳依旧是那个大儿媳,一向就喜欢以门楣、地位论英雄,如今女儿得封四妃之一,甚至比在宫中多年还无封号的柳妃胜上一筹,还能有什么不满?就算有,也是短暂装出来的,毕竟王令娴进宫的方式不算光彩。
  清蕴懂了,竟是她之前多想。
  不过,大舅母这么“豁达”,舅舅和外祖母就未必了。
  她还是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荷包,秦夫人纳闷一看,里面竟放了巨额银票,当即愕然,还有不悦,“这是什么意思?”
  “阿嬷放心,这些和国公府无关,是原先您给我的铺子的营利。大姐姐入宫多少与我有些干系,思来想去,我只能让她在宫中使唤人更方便些,只是不好亲手拿去,还要麻烦您和舅母。”
  李贵妃是李秉真长姐,也是清蕴的小姑子,不管她在不在意王令娴的存在,清蕴都不可能跑到淑妃宫里去送银票。
  秦夫人面色复杂,“猗猗,你怎么待家里人总这样客气?好似生怕欠着我们。之前送了两次银票,我就当是你孝顺家里长辈的,盈盈与你平辈,她的事,哪至于要你出钱出力?别说盈盈进宫怪不了你,就算真和你有关,我们还能要你掏空家底赔罪不成?你们不是亲姊妹,胜似亲生,如今虽隔了宫墙,日后谁若有需要,有余力的,尽力帮忙便是。难道那些情分,就想用银子买断?”
  清蕴微怔,沉默不语。
  秦夫人不想在外孙女回家时说教,说过这两句就作罢,把荷包不容拒绝地推了回去,转移话题,“说起来,方才在饭桌上,我还当你们真有了好消息。”
  “日子还短呢,哪有那么快。”清蕴跟着收拾好情绪。
  “确实,还不到一年的功夫,不必急。我之前说的那位大夫,你可是去看了?”
  清蕴点点头。
  秦夫人问调理得如何,清蕴答恢复得不错,叫她那张肃然的脸露出笑容。
  祖孙俩拉家常期间,李秉真进了王宗赫的书房。
  一眼望去,这儿最多的不是书,而是卷宗,有半个房梁高的卷宗堆了几十沓。刚踏进去,李秉真还以为进了吏部的公房。
  “柳阁老这是让你把吏部搬过来了?”李秉真玩笑。
  “都是官吏述职的折子,还有记录他们生平、功绩的卷宗。”王宗赫从卷宗海中掏出两把小圆凳,和李秉真各坐一个。
  新的官员考校法由他提出,就没人能比他更了解一个官员该如何评、如何任用提拔。为了不让新法成为空中楼阁,也为了迅速站稳脚跟,王宗赫准备在三个月之内把近五年的官员履历看完,并按他们的能力、功绩进行分类。
  本来呢,他每天一到吏部就开始埋头看卷宗。但柳阁老器重他,要么有其他事务交办,要么是带着他去六部的其他部晃悠。白日里没有时间,王宗赫便经常挑灯夜战。
  这种状况持续了二十来天,直到吏部的人埋怨他带坏风气,还说因为他,吏部用烛用油的费用都高了一截,到两位侍郎跟前告状。
  两位侍郎再告诉柳阁老,他惊讶之余,便应允王宗赫把卷宗带回家看,并延伸期限,半年内看完即可。
  便有了王宗赫书房这幕。
  李秉真听了来由,感慨道:“你也不容易。”
  他这回是真心庆幸自己只需要在翰林院修修书、讲讲经了,看卷宗绝不能算有趣,可以说沉闷至极。
  “世子现在身体如何?”王宗赫给他倒了杯水。
  “已经好多了。”
  王宗赫看得出这话不假,比起天穹山那会儿,对方的脸色健康许多,由苍白变成了正常白皙。
  “翰林院可忙碌?”
  李秉真笑了笑,“你曾待过,难道不知翰林院的情况?”
  基本是可忙可不忙,对于他这种“不求上进”的人而言,那就是悠闲至极。
  王宗赫顿了顿,“听闻世子有过目不忘之能。”
  刚举杯喝水的李秉真一怔,隐约领会了他的意思,旋即被水呛得咳嗽出声。
  这咳嗽还止不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王宗赫不得不放下手中卷宗,帮忙拍背。
  咳得整张脸都微红,李秉真道:“你也看到了,我仍在休养,一点都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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