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陛下,请听老臣一言。吾儿先前,同老臣一道上过战场,他有几斤几两,陛下心里比谁都清楚。安王妃口齿伶俐,我们说不过她。可,安王掐着吾儿的脖子,说要杀了吾儿,总有人能做证吧?”
  边说着,丘福看向朱高炽。
  朱高炽心里一个咯噔,果然便听得:“世子殿下,请为吾儿作证。”
  朱高炽心里狂骂人。
  徐妙容也在心里骂人。
  这个老狐狸,是看着没法在丘松摔伤了这事上讨得好处,便放弃辩解,改为径直对朱楹出击了。
  如此果断,果然是能做出在大局已定,还杀了陈老爷故意恶心他们之事的人。
  只是,朱楹的确动手了,这事,还真不好洗。
  看了朱楹一眼,想说话,朱楹却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丘勋卫口出狂言,与我皇家为敌,与我百姓为敌,如此丧心病狂,鲜廉寡耻之人,如何杀不得?”
  朱楹并不否认自己的作为。
  他还冷笑了一声,又道:“象山百姓已经写了信,称颂王妃的作为。可丘勋卫,满嘴污言,句句中伤本王与王妃。本王若恍若未闻,岂不是让百姓们寒了心,让皇家蒙了羞?”
  他说到象山百姓写了信,徐妙容忽然想到,不对啊,这事,她是才知道的。他又没见到杨荣,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朱棣告诉他的?
  狐疑地盯着他又看了一回,她道:“是啊!百姓们写了信来,陛下让臣子们传阅,臣妇铭感于心。可丘勋卫,口口声声说臣妇失了德,臣妇不清白了,臣妇……臣妇……”
  徐妙容哽咽了一声。
  “陛下!女子的名节总是大过天,丘勋卫先在云华堂外口出狂言,又在明知臣妇其实是和知县夫人的义女一道到象山的情况下,仍对臣妇胡乱揣测,他其心可诛!”
  “臣妇还听闻,王爷不想理丘勋卫,丘勋卫却拦住了王爷,对着王爷挑衅。他竟然敢拦着王爷,这是不把我们皇家的颜面放在眼里啊!哎,谁让我们家王爷手上没兵呢。淇国公一家子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朱棣:……
  来了,又来了。
  他最不想听的话,又来了。
  是他故意没给弟弟兵的。按理说,弟弟封了王,他该给人三护卫的。可他既不想人之国,又不想给人三护卫。
  徐妙容这是,又来扎他的心了。
  不想接这话,他说:“丘松,你放肆!”
  拦着他朱家人,还对着他朱家人挑衅,的确不能忍。
  “陛下。”
  丘福惊了一跳,示意明显想反驳的丘松闭嘴,他道:“吾儿刚才差点被掐……”
  一个“死”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徐妙容打断了。
  “是他让我们家王爷动手的,哎,我们家王爷吧,就是听话。他老实,又一心装着大义。前头从陈家抄出来的那么多银子,他一块也没有私吞,全部上交给了国库。这要是换成有些人,怕是早偷偷摸摸划拉到自己的腰包里了吧。”
  徐妙容继续内涵。
  她就不信了,内涵完丘家兵权太大,有些过于狂妄了,再内涵丘家通过陈家扒拉银子,朱棣会没有反应。
  看向朱棣,朱棣的脸,果然黑了。
  “淇国公,你住嘴!”
  这次他对着丘福开炮了。
  丘福被轰着了,愣了一下,面色有些复杂。
  “丘松,你还有脸来讨公道?”
  像是怕徐妙容还要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话,朱棣一叠声斥道:“你爹疏于对你的管教,你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姓什么!今儿若不给你点教训,朕无颜面见祖宗,无颜面对天下人!”
  目光又转向丘福,朱棣的面色沉沉的。
  他说:“丘福,你……你家里人,太狂妄了!”
  丘福心里一跳。
  又听得:“传令下去,丘松以下犯上,藐视我皇家威严。随意换值,把我应天守卫当儿戏,着令即刻启程,去往开封府,充府军左卫千户。淇国公丘福,教子无方,乃至酿成滔天大祸,着令,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
  第104章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他竟然让丘松去开封?”
  直到快走出宫门, 徐妙容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原以为丘福出马,她和丘松,还要拉扯几个回合。哪知道朱棣竟然如此爽快, 三言两语,就把案子断清楚了。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她问朱楹。
  朱楹道:“是。”
  回答的过于干脆, 让徐妙容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狠得下心。”
  动了动嘴, 她又说了一句。
  这惩罚, 比她预想的要重的多。
  丘松,乃是丘福的嫡子兼长子,如无疑问, 丘家的爵位, 日后是要落在丘松的头上的。
  勋卫一职, 多为勋贵子孙所担任,对于像丘松这样的勋贵之后来说,相当于一个过渡职位。她亲大哥徐辉祖就当过勋卫。
  原本丘松留在应天, 一切顺理成章, 只等丘福人没了, 就能正儿八经接替淇国公之位。可现在,丘福人还没, 丘松却被发配到开封了。
  发配, 这两个字眼听着并不怎么好。那千户一职,于普通人而言, 算得上是好饭碗了。可于丘家而言, 实在打脸打的有些狠了。
  再者,开封是朱橚的地盘。明明发配人, 有那么多的地方能选,朱棣却偏偏选了这么个地,她不信,这是偶然。
  “他在敲山震虎。”
  她几乎已经十分笃定了。
  朱橚的身份说不上特殊,毕竟大明国土上到处都是亲王。可事情妙就妙在,他既和朱棣关系亲密,又和她与朱楹亲近。
  以朱橚锱铢必较的性子,若知道丘松和她的纠葛,定然会有所作为。可,顾及着朱棣,朱橚又不会下狠手,一竿子把人打死。
  如此,既给了他们交代,又警示了丘家,同时警告了一直神隐的朱高煦。
  这一招,实在是高。
  她都忍不住想感慨一句,朱棣,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了。
  制衡之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玩转的。
  “丘家近来,应该会低调些了。”
  朱楹接话,脚下步子并不见停,他并不回望身后重重宫阙,只道:“今日,你受委屈了。”
  徐妙容哭笑不得。
  若是这话是在她听到谣言时听到的,她或许还会觉得,就是就是,她受委屈了。可此次此刻,听到这话,她只觉得好笑。
  “丘家若听到这话,怕是又要骂我们得寸进尺了。”
  嘴上说着得寸进尺,她面上并不见害怕。
  朱楹道:“他们不会再有嚼舌根子的机会。”
  “你这话,是何意?”
  徐妙容琢磨着,丘松是滚了,还滚远了,丘福也被朱棣禁足了。禁足此举,也是故意下丘福的脸的。可,一个月后,丘福又不是不能出来了。
  再说了,朱棣心中虽然恨,可他到底还是留了余地的。
  如果丘家不作死的话……对,作死。
  “你是说,丘家要作死?还是你想让他们作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丘家不会就此罢休的。我不欲再与他们纠缠,我想,斩断他们的希望。”
  “希望?”
  徐妙容眉心跳了跳,丘家的希望,不就是朱高煦吗?
  朱楹的意思,是断了朱高煦的夺位之路?可,这事,需要些时间。
  按照历史进程,朱高煦的确登不上皇位。文官们属意朱高炽,也会相继开始发力。但,朱棣彻底下定决心的时间点,并不在现在。
  况且,哪怕后来朱高煦与皇位无缘,朱棣心里,也一直没放下他。朱高煦不想就藩,朱棣还真由着他去了。
  想让朱棣厌弃朱高煦,难度有点高。但,无法从心理上将人从朱棣心里踢开,倒是可以在物理上,将人踢走。
  “妾身有一个好主意。”
  灵光猛地一现,她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这个主意让她血脉贲张,一时间恨不得时间赶紧快进到两年后。
  “不过,说起来,妾身有件事想要先问问王爷。”
  寻思着两年之后的事也不是不可以提前发生,她将心中想法按住,先问了最想知道的事,“王爷怎会知道,象山送了信来?”
  “象山。”
  朱楹脚下的步子突然停住了,轻声念了“象山”两个字,他说:“从象山回来的时候,我同他们提了一嘴,说你不容易。”
  啊?
  徐妙容有些意外,“然后他们就写了信来?”
  “对。”
  朱楹点头,又说:“陈五姑娘,是个聪明人。”
  他提到陈丽质,徐妙容便明白了。此事,是他有意为之,他不过随口提了一嘴,说她不容易。至于为什么不容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陈丽质聪明,不管是为了投他们两口子所好,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总之,她借了知县夫人的势,送了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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