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心里头揣着事,顾不上与杨荣多说,她带着人匆匆打道回府了。
  可朱楹不在府里面。
  他被朱棣叫进宫了。
  宫里于朱楹而言,并不陌生。轻车熟路往里头走,走到半路,忽然遇到一个气急败坏,满脸伤疤,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人。
  丘松。
  朱楹目不斜视,亦不做评价。
  哪知道,丘松却像是看到了累世的仇人一样,挡在了他前面,先他一步道:“安王爷,你看看我的脸,你看看我脸上的伤!这些,都是拜安王妃所赐!”
  “你这话是何意?”
  朱楹本不欲搭理他,可听到他话里提到徐妙容,忍不住便留了心,“你对王妃动手了?”
  他目光陡然转冷,面上也皆是肃然之色。
  丘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这两口子,真是如出一辙,一丘之貉!
  “是她打了我!”
  他重重强调,末了,又道:“她倒行逆施,横行霸道,真乃我应天一霸!今日我若不到陛下面前讨个公道,我丘家颜面何在,我丘松,亦颜面何在?”
  “她怎会打你?你为武将,她为女子,她如何能打得着你?又如何能将你打成这样?”
  “她怎么就不能将我打成这样了?”
  丘松气得快要升天了,是他小瞧了这安王妃。安王妃,真是一肚子坏水,坏到了骨子里!
  “今日我不过是在马车里睡了一会,她便揪着不放。可那些流言,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无妄之灾!”
  流言?
  ?朱楹的眉头蹙起来了。
  进宫前,他刚知道外头传了些关于徐妙容的流言。因着朱棣唤的急,他来不及亲自出面,只交代了胡长史几个,速速往街市上去。
  丘松说,“她揪着不放”,所以,“你欺负她了?”
  “谁欺负她了?”
  丘松觉得,这安王,也没法沟通。
  寻思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还是赶紧趁着脸上的伤还热乎着,去陛下面前讨公道吧,便准备甩袖子离开。
  哪知道,朱楹却不让他走。
  “本王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我……”
  丘松气笑了,“我就是欺负她了,我听到别人说她不好,我高兴得不得了!怎么,安王,事实还不让人说了?你敢说,安王妃没被倭寇掳走一天一夜?你敢说,安王妃没被……”
  话未说完,迎面便吃了一拳。
  不敢置信地看着朱楹,他声音都变了:“安王,你竟然敢在宫里对我动手?”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杀了你。”
  “杀了我?”
  丘松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说什么?你要杀了我?我爹是淇国公,我是勋卫,你敢杀了我?”
  丘松几乎失去理智了。
  他伸手,竟然想拽住朱楹的衣衫,可朱楹,却反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明明是没上过战场的金贵亲王,明明瞧着,更像个儒生,可丘松却在他的钳制下,动弹不得。呼吸越来越急促,丘松的脸色也变得如猪肝一般。
  “住手住手!快快住手!”
  朱高炽的及时出现,制止了二人。
  看一眼大口大口呼吸的丘松,再看一眼不为所动的朱楹,朱高炽感觉,脑门有点疼。
  “二十二叔。”
  他拍了拍朱楹的肩膀。
  其实这动作,有点逾矩了,可朱楹没说什么。朱高像一座小山一样站在二人中间,努力保持冷静,带着人往内殿里去了。
  朱棣早已得了消息,见二人进来,倒没摔东西劈头盖脸骂人的,只口中阴阳道:“哟,这是把咱宫里当演武场了?要不要让朕把所有大臣都叫来,捧个场什么的?”
  “陛下!”
  丘松开始抹眼泪了。
  正要把那“安王要杀了臣,安王妃也想摔死臣”之类的话拿出来说一遍,朱棣却手朝着他一指:“先来后到,你闭嘴。”
  丘松的眼泪尬在了脸上。
  朱棣却又道:“朕知道,你们都想找朕讨公道。可,人还没到齐呢,朕哪好做决断。现在先说正事,朱楹,你过来。”
  丘松脑子转了转。
  他在想,这个还没来的人,莫不是安王妃?陛下要让他和安王妃当面对峙?那他可得好好发挥发挥了。
  他在想反击之语,朱楹却一心二用,一边回应着朱棣问及的倭寇之事,另一边却想着,她怕是在来的路上了。
  朱棣说的人,应当是她。特意让她来,可是准备做点什么?
  丘松。丘家。
  眼角余光瞥见已经放松了心神的丘松,他眸光一暗,心中更添几丝杀意来。丘家人,太放肆了。拔掉一个陈家,他们便与丘家彻底交了恶。
  两边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既然如此,不若先下手为强,将丘家彻底踩下去。
  而丘家所图……
  “回话就回话,三心二意做什么?”
  朱棣突然出了声。
  他好像有些不满意弟弟的状态,用手上的戒尺拍了弟弟手背一下,刚要说话,外头宫人就报:徐妙容来了。
  徐妙容进来的时候,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她一眼就看到了丘松,狠狠地瞪了人一眼,她又看向朱楹,却看到了,那把戒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琢磨着,朱棣又要打人了?
  刚才殿外发生的事,她已经从机灵的宫人那知道了。联想上次朱楹被罚跪的经历,她怀疑,这次朱棣可能不罚跪,该打手心了。
  心中有些同情朱楹,对丘松,更恨。
  丘松见了她也恨呢,哗啦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又拜倒在地上,他开始嚎:“安王妃来了,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他还嚎了三次。
  朱棣嘴一抽,像是嫌他烦一样,说:“都把朕的话当成耳边风是吧?”
  “罢了,那就主持公道吧。”
  放下戒尺,朱棣坐了下来。刚要开口,外头又有宫人传,淇国公来了。
  “哟,还都来了。”
  朱棣笑了,示意进来的丘福一边候着,他问:“什么公道?”
  “自然是安王妃当街行凶,险些将臣摔死的公道!”
  丘松抢先一步,恶人先告状,他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嘶嘶嘶吸凉气,“陛下,臣脸上的伤,就是被安王妃弄的!”
  嘶嘶嘶,你又不是个电流表。
  徐妙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接茬,道:“行军打仗,身上带伤,再正常不过。丘勋卫平时在战场上,也这么爱嘶吗?”
  丘松:?
  嘶是个形容词,他不嘶,怎么表现自己的疼痛,以及,她的狠毒。
  正要回嘴,又听得:“区区小伤,不足挂齿。丘勋卫,你在战场上,难道没受过比这大的伤?”
  丘松:??
  第一句话就被人堵回去了。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皮,身旁丘福不动声色道:“肉体凡胎,又不是铜墙铁壁,觉得疼,再正常不过。再者,武将为沙场而生,在沙场上受伤,光荣,可被人从马车上打下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呢。”
  徐妙容点点头,好像很认同这话一样,她又道:“武将竟然会从马车上摔下来,简直闻所未闻!我大哥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于敌军中取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两军激战,危机四伏,他都没从马上掉下来过,怎么丘勋卫,竟从马车上掉下来了?”
  重重强调了“马车”两个字,徐妙容心道:大哥,逮着机会帮你在朱棣面前刷存在感,我可已经做了。你也要加把劲,快点拿下主帅之位。
  “当时丘勋卫身边,好像没敌人啊。那马车,不也挺宽敞的吗?”
  她继续讽刺。
  丘福道:“安王妃不动手,他又怎会摔下来?”
  “这话说的。”
  徐妙容摇头,她干脆直接面向朱棣,道:“陛下,臣妇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伤得了丘勋卫一个武将?丘勋卫的体格,臣妇能打得过吗?”
  “你……你又没直接动手!”
  丘松恨得牙痒痒,又一次觉得,这两口子这辈子合该就是一家人,“你不拍马,马怎么会把我甩下来?”
  “你基本功若扎实,又怎会被甩下来?”
  徐妙容直接贴脸开骂了。
  菜就是原罪,菜,就该下苦功练。跑出来乱吠,真是有够丢人现眼的。
  “若真来了战事,你难不成也只会嘶嘶嘶,只会怪马不行,粮草不行,同行的将士不行?”
  “我碰都没碰你,你莫含血喷人,自己丢了脸,却扯到我头上。”
  “百姓们可都看到了,杨侍讲和他的夫人也能替我作证。”
  “你……你你你……”
  丘松险些被气到心梗,身旁丘福瞪了他一眼,站在了他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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