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朱楹却没说什么,他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一样,淡然走回了屋子里。
  门刚一关上,他停在原地,将徐妙容挡在身后,说:“出来吧。”
  一片死寂中,窗外似乎有鸟扑棱着翅膀飞过。屋子暗处,钻出来一个人。那人裹的,比朱楹偷偷回应天那日还要严实。
  徐妙容压根看不清他的脸,只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襁褓。
  “允熥。”
  朱楹出了声。
  徐妙容震惊抬眸,前脚说到朱允熥,后脚朱允熥就来了?眼前的人,竟然是朱允熥?可,他不是应该在凤阳高墙里面吗?
  心越发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朱允熥却揭开了头上帏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二十二叔,允熥求你。”
  徐妙容的眼皮子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
  “求”字都出来了,准没好事。
  “允熥求你。”
  朱允熥又说了一遍,不等朱楹回答,又道:“刚才的蛇,是侄儿放的。侄儿只求,二十二叔发发善心,保全她的性命。”
  “她是谁?”
  朱楹盯着那襁褓中的婴孩,面色肃然,他又问:“广安宫的火,也是你放的?”
  “是。”
  朱允熥艰难应了一声,又说:“不止是我,是我们,是我们所有人放的火。他们不敢,但我知道,他们也都不想活了。”
  又指着手中婴孩,道:“她是我身边人所出,她娘上个月疯了,我也要疯了。二十二叔,活着太难受了,我不想活了。可她还小,她才两个月,我不甘心,我实在不甘心。”
  不甘心你就精准把人送出来了。
  徐妙容已经知道对方的来意了,这是自己不想坐牢,打算一死了之,却又舍不得刚出生的孩子跟着一起死,所以想为孩子求一条生路。
  “高墙里的日子,太苦了。我出不去,我们,都出不去了。天下之大,已无一处,供我们容身。可她还小,我怎么忍心,让她一出生,就囚禁在这高墙里面?是我自私,将她生在了朱家,我对不起她,我想最后,为她一搏。”
  “二十二叔,求你,求你给她一条生路。不拘什么人家,把她送出去,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好。”
  “火会把一切都烧的不剩,我已经安排好了死胎,不会有人发现的。”
  “二十二叔,求你!”
  朱允熥把头用力往地上磕,不一会儿,他额头就一片猩红。
  第122章 送上门的孩子,不要也得要
  “你这不是……”
  徐妙容心里实在无语, 前有接生,后有托孤,怎么小婴儿, 都叫她遇到了?
  可朱允熥此举,明晃晃写着道德绑架四个字。正常人谁舍得眼睁睁看着小婴儿去死。然而托孤这事,牵连甚广。稍一不慎, 她和朱楹,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下意识地想拒绝, 朱允熥却似不要头了一般, 疯狂往地上磕。他甚至还膝行了两步,拉着朱楹的腿,求道:“二十二叔, 侄儿知道, 侄儿此举为难你了。可, 侄儿实在走投无路了。”
  又求徐妙容:“二十二婶,侄儿知道你心善,求你, 帮帮她。此生, 侄儿无以为报, 下辈子当牛做马,定还二十二叔和二十二婶恩情。”
  他还对着徐妙容哐哐哐磕了无数个头。
  徐妙容只瞧见, 他额头血肉模糊。原先有些不中听的话, 在触及襁褓中婴孩的脸,悉数吞了回去。
  无期徒刑, 叫人崩溃。
  这么小的孩子, 的确不该一辈子困在高墙里面。
  可,同情对方是一回事, 要让她松口,她实在做不到。
  “倘若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你二十二叔呢?”
  “那侄儿,便带着她,一起死了。”
  朱允熥回了一句,眼中满是悲哀。他忽而笑了,一边笑,一边流眼泪,“可叹我朱家子嗣众多,到头来,却无几人可信赖。来生再不入帝王家,这一辈子,到这里,也够了。”
  他又说:“二十二婶,求你,寻一户好人家,让她安稳过余生。这一生,也不要再让她,入我帝王家。”
  徐妙容心说,还没答应你呢。却见朱允熥又哐哐哐给她磕了好几个头,而后他转过头,对着朱楹,继续哐哐哐磕了好几个头。
  磕完,他将脸抵在那酣睡的婴孩脸上,最后看了那婴孩一眼,转身将婴孩放下,就准备走了。
  徐妙容:?
  忙伸手拦人,恰在此时,抓蛇的人回来了。护卫们的声音由远及近,窗户咯吱一动,徐妙容再回过头,就见朱允熥翻窗走了。
  她:??
  气愤地开了门,门外走廊里,哪里还有朱允熥的影子。
  碰巧这时,小婴儿嘤咛了一声,她心立刻跳到嗓子眼,一个箭步冲到那婴儿面前,随手抓起襁褓里的小摇铃,塞到了婴儿手上。
  “王爷,怎么办?”
  她完全没了主意,可恶的朱允熥,说塞人就塞人。这人是两个月的人,两个月的孩子,晚上还会时不时醒来。
  她一没奶,二不会哄孩子,三不知道孩子哭喊了怎么遮掩过去。
  胡乱抓了自己头发一把,她恨不得把朱允熥捉回来,痛打一顿。
  “允熥心思缜密,小时候,他就喜欢玩蛇。后来他爷爷训斥了他一顿,他才作罢。”
  朱楹的面色也不见放松,徐妙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没拉朱允熥。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她说:“王爷为什么不拉住他?”
  “拉不住。”
  朱楹叹了一口气,摊开手递过来几个炮仗,“这是他做的摔炮,小时候他就爱捣鼓这些东西。”
  “他怎么跟个兔子一样狡猾。”
  徐妙容彻底没脾气了,朱允熥竟然还做了两手准备。他扔个炮仗来,朱楹若不想由着炮仗响引来人,便只能接着。这一接着,可不就给了他逃的机会。
  现在好了,人逃了,回去赴死了。搞不定这婴儿,她和朱楹,怕是也要死了。
  想摆烂,那婴儿却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好么。
  她败下阵来。
  她再自私,再“恶毒”,见了水嫩嫩的新生儿,也摆不出臭脸了。盯着那婴儿看了好一会儿,她在心中祈祷,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哭。
  “王爷王妃,蛇已经全部抓住了。”
  有池在外头回话,心中却狐疑,王爷和王妃,怎么又关了门?
  月栀和月芽也在外头候着,怕是有什么不方便他们看到的事情正在进行中,便想把有池撵走。
  徐妙容看着朱楹,用口型问:“怎么办?”
  凭空多出来一个婴儿,她藏也藏不住。除非她现在就能找到一个领养人,或者,她现在就把人送出去。
  人固然是不可能留在她身边的,十月怀胎,她没法谎称是自己的孩子。
  可若现在出去,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肯收留孩子的人家,就说深夜外出,还是在广安宫起火的时候外出,消息若传回应天,她都猜到朱棣的心理活动了。
  想到此,又在心里吐槽了朱允熥几句。
  朱楹大抵与她想到了一处,他说:“让他们进来吧。”
  徐妙容沉默了片刻,点头,应了。
  有池、月栀、月芽三个人进来,原本几人还沉浸在浮想联翩中,有些不好意思。可当他们看到那个突然冒出的孩子,纷纷呆若木鸡。
  有池:见鬼了。
  月栀:观音送子了?
  月芽:大变孩子?
  “这是谁?”
  三个人异口同声,触及徐妙容的视线,忙又掩口,晕乎乎道:“蛇仙送子了?”
  百来条蛇出现的诡异,俗话说,天有异象,必有异闻。突然多出来一个孩子,定是老天爷送给王爷和王妃的麒麟儿。
  几人上前,围着小婴儿,正准备说点吉利话,徐妙容却道:“不是我的孩子。”
  呃?
  呃呃?
  三人三脸懵逼,徐妙容快气笑了,又道:“这是……是不知道何人趁乱放在我们门口的孩子,孩子身上有一封信,信里说,他得了绝症,活不了了,知道驿馆里都是官老爷,想请官老爷把孩子送到好人家,给一口饭。”
  “可是何人能偷偷进驿馆呢?”
  月栀还想发问,月芽戳了她一下。她立刻住嘴,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门外,好像明白了什么。
  徐妙容实在编不下去了,她唤朱楹:“王爷你来说吧。”
  这送子剧情,漏洞太多。鬼知道朱允熥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
  “这孩子来的突然,本王打算明日一早,便把她送出去。事关重大,本王不想节外生枝,你们都管好你们的嘴,若是让本王知道,你们走漏了风声,本王绝不轻饶。”
  有池也大致猜到了几分,知道事情复杂,当即也收了笑嘻嘻的样子,道:“小的记下了。”
  又小心翼翼问:“王爷,可要给这孩子寻点羊奶?”
  “你去吧,记住,莫要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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