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朱楹叮嘱了一句,又回过身对徐妙容道:“你们待在屋子里,别出来,我去驿馆门前守着。”
  徐妙容便猜到,他是要去等消息了。
  其实不用救火的人回来传话,她就已经猜到了。朱允熥抱了必死的决心,那把火,能助他跑出来,想来不是轻易能扑灭的火。
  所谓的消息,应该便是,高墙里头,无人生还。
  心中莫名有几分伤感,她摸了摸那婴孩的手。婴孩似有察觉一样,捏住了她一根手指头。
  罢了。
  就当作件好事吧。
  她自己劝自己。
  却说驿馆门口,朱楹如方才一般,满怀心事地坐着。虽面上不显,可圈椅的把手却被他握紧了。
  最先来传话的守卫又来了,他跌跌撞撞跑过来,至朱楹面前,一个踉跄,直直摔了一跤。顾不上爬起来,他颤抖着回话:“安王殿下,广安宫……广安宫火势燎原,高墙里头……里头所有人都……都死了。”
  一句死了说出口,守卫抖如筛糠,“建庶人、吴庶人,他……他们全被火烧死了。”
  朱楹唰地一下起了身。
  消息传至里头,徐妙容拿着小摇铃的手顿了一下。闭了闭眼,她叹了一口气。吴庶人,便是朱允熥。至此,朱标的所有后人,除了这个尚不知事的小婴孩,全部没了。
  “王妃。”
  两个丫鬟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建庶人、吴庶人,身份太特殊了,眼前这婴孩,偏是高墙起火时出现的,吴庶人身边,又正好有个差不多年月的小婴孩被烧死。
  咽下一口口水,二人明智地决定,不闻、不问、不说、不知。恰好有池送了羊奶来,二人便你抱着孩子,我喂孩子,分工协作。
  喝了羊奶,小婴儿倒也乖乖睡了。
  徐妙容总算松了一口气。
  似熬鹰一般,总算熬到了白天,朱楹被凤阳知府请去衙门,处理起火一事了。有池又要出去打听,哪户人家比较本分,身家又清白。
  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个人摸到了驿馆。
  是陶氏。
  对于陶氏的到来,徐妙容有些惊讶。做好事不留名,不想多事,将陶氏送回去后,有池几个,都没表明自个的身份,只道自家是外地来的商户,正好路过凤阳,在此歇脚。
  陶氏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却偏偏寻到了驿馆。
  没记错的话,陶氏应该还在小月子中,怎的却起身来了驿馆?
  忙叫眼生的小丫鬟前去打探,丫鬟回话,原来陶氏是来告状的。她要告,魏德福意图谋反之罪。
  谋反,可是大罪。徐妙容虽把人叫了进来,却还是没打算露面。可,陶氏说了,她要亲自面见安王妃,将那谋反证据呈上。
  徐妙容思来想去,同意了。
  她露了脸,陶氏见是她,震惊不已。一边跪下来给她连磕三个头,另一边又喜道:“自恩人离开,民妇便一直在打听恩人的下落,倒没想到,原来恩人就在民妇面前。安王妃大恩,民妇无以为报,愿此生当牛做报,任凭王妃驱使。”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徐妙容忙叫人把她拉了起来,又问:“你该在家中养着身子,如何又来了驿馆?谋反,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陶氏的面色,是肉眼可见的虚弱。她站在那里,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徐妙容叫人给她搬了一个板凳,她却不肯坐,只道:“民妇和叛贼是一家,合该千刀万剐,哪有资格在王妃面前坐下?”
  从袖子里掏出一朵残败的白莲花来,陶氏又道:“王妃娘娘,这便是,叛贼谋反的证据。”
  若是放在往日,徐妙容或许要笑了,可证物是白莲花,她不得不上了心,便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魏德福,哪是上山采灵芝,他明明是,胆大包天,想自个做那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土皇帝!”
  “说详细些。”
  “回王妃娘娘的话,民妇夜里起解,才发现,魏德福偷偷回来了。民妇听到他与那李万福、何成二人嘀咕,说,再多拉点人上山,先哄好姓范的,再想办法,取而代之。到时候,他们就能在凤阳城呼风唤雨,就连凤阳知府,都要听他们驱使。”
  “姓范的,是何人?为何代替姓范的,就能在凤阳城呼风唤雨?”
  徐妙容越听越迷糊,李万福、何成,她知道,是跟魏德福一起消失了半个月的本地人。他们三人,完好从龙虎山下来了,还说要再拉人上山。
  拉人上山做什么?当山匪?
  “民妇具体不知,只知道,龙虎山上有一伙人,魏德福他们,与那伙人混熟了。那伙人以莲花为标记,还得是摘了花蕊,花瓣总数为单数的白色莲花。魏德福说,明日他还要上山,民妇琢磨着,这伙人偷偷摸摸,像是要造反,便想到衙门里头报案。可衙门里乱糟糟的,知府他们,都不见人影。民妇实在没办法,听说王爷和王妃在驿馆,便大着胆子前来了。”
  “你为什么要揭发魏德福?”
  徐妙容问了一句。
  虽然她听着,陶氏说的有板有眼的,可多事之秋,她不得不留个心眼。虽说衙门里因着广安宫起火一事,乱糟糟的是真,可,魏德福毕竟是陶氏的夫君。
  先前陶氏为了魏德福,没了两个孩子,又怀了第三个孩子。突然再来这么一出,有些叫人始料未及。
  涉及谋反之罪,无人能够保全性命。陶氏这是,想让魏德福死?
  她静静地看着陶氏的眼,陶氏却笑了,她说:“因为民妇想让他死啊。”
  顿了顿,又道:“他是那样一个烂人,可恨民妇,现在才看清楚。王妃娘娘你敢相信,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没了。明明他回来了,他可以,进屋子看一眼,问一问,可他只是在外头吃酒,吃完酒,倒头就睡。”
  “我的孩子没有了,他却开开心心地活着。他从未,为我的孩子做过什么。前两个孩子没了的时候,他在外头赌钱,大冷的天,我自己下床,自己做饭,自己洗衣。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孩子……可偏又……或许,是老天爷在警醒我吧,他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孩子。”
  “可我想要孩子,那也是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是他,对我们母女俩不管不顾,是我,猪油蒙了心,宁愿受累,也要伺候的他舒舒服服。孩子一定是不高兴,所以才不停动的,是我对不住她。”
  乍然提到孩子这个话题,徐妙容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欲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
  “哇哇哇哇哇......”
  婴孩唧哼着哭泣的声音似有若无响起,徐妙容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里头看着那孩子的月芽已经慌了,给小摇铃,那孩子不要,轻声哄,孩子还哭,喂一口羊奶,孩子不哭了。
  可,一口羊奶咽下去,她又哭了。
  月芽继续喂,她却不肯再吃了。
  月芽要疯了。
  谁能告诉她,小婴儿为什么这么难带?为什么她一直哭?为什么她偏偏现在哭?
  她手忙脚乱,冷汗涔涔。
  外间的徐妙容心中也是煎熬,她也想哭了好吗。人类幼崽,实在太难带了!
  “王妃,有孩子在哭?”
  陶氏已经问出来了,她盯着那哭声的来处,似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哄呢?”
  徐妙容心道,是我不想哄吗?是压根哄不住啊。
  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陶氏却张口,轻轻哼起了小曲。说来也奇怪,她的声音响起,那孩子竟然不哭了。
  “不要哭不要哭,娘一直在你身边呢。”
  陶氏面上越发温柔,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慌忙打自己的嘴,又对着徐妙容请罪,道:“王妃娘娘恕罪,是民妇说错话了。”
  一旁同样心中煎熬的月栀心中却动了一下,她眼神有些古怪,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王妃瞧着面善,能跟在王妃身边的孩子,定是有大福的。”
  陶氏并不知朱家各王妃的生养情况,见那日生产,徐妙容手足无措,猜测她没生养过,不敢乱说话,就随意说了句吉祥话。
  徐妙容心中却要急死了,偏此时,那孩子又哭。
  陶氏好像被按了什么开关一样,不由自主地,又哼起了小曲。听到小曲,孩子又住嘴了。
  月栀终于忍不住了,她跪在了徐妙容面前,“王妃。”
  话未说,徐妙容却明白了。月栀想让她把那孩子送给陶氏。
  她有些犹豫。
  虽说朱允熥说了,不拘送给什么人家,只要身家清白就好,可,魏德福……
  “王妃不要怕哄孩子,小孩子哭,是正常的,要么是饿了,要么是困了,要么是不舒服了,要么是想让当娘的陪陪她了。王妃声音如碎玉珠子一样,孩子……”
  “你当真喜欢孩子?”
  “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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