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是的,这都是圣上的意思,小的也只是按照旨意办事罢了。”信使笑容灿烂,说话时也是弯着腰的。
就连一旁听着的司妙真也站不住了,靠近几步后皱眉道:“就凭你们几人护送长公主回京?恐怕不妥,若是路上遭遇危险,你们担得起吗?还不如等过几日我安排人送殿下回宫。”
其实要安排现在司妙真就能安排人,只是她不舍,所以才有了托词。
哪知这信使油盐不进,一拱手道:“不瞒大将军,我带来的几人都是武林高手,各有神通。陛下也命沿途所经州府县邑,悉心供奉,不得有丝毫懈怠,以保公主归程安然。大将军不必担心。”
司妙真放在身后的手捏成拳,指关节都开始发白。虽说太后寿辰确实是一等一的大事,召回季铃兰也很合理,但司妙真始终还是感到不安,一种莫名的心慌。
就连身旁的季铃兰都看出她脸色不对劲,反而贴心劝慰道:“将军不必挂心,我回去替母后祝寿,之后再回来找你,不需要太多时日便能归来。”
看着季铃兰的笑颜,司妙真的心才平静了许多,回之一笑,语气极为认真,“那妙真便在此静待归期。”
“只是希望殿下归来时,能够告知妙真等待已久的答案。”司妙真自然没忘记季铃兰之前所说的需要时间考虑,相反,始终记挂着。
季铃兰含笑点头,随后转身带着丫鬟回自己帐篷收拾了起来,她这次随司妙真出来本就一切从简,自然也没什么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了。
“小羽,你去替我寻纸笔信封来。”季铃兰对贴身丫鬟道,丫鬟虽然不懂季铃兰想干什么,还是立刻去找。
丫鬟出去便撞上了白芷,告诉了对方长公主需要的东西,白芷面上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但很快还是吩咐人将东西替她们寻来了。
季铃兰拿着纸笔便在矮桌上书写起来,她一手握笔,另一手捏住宽大袖摆,袖口稍稍滑落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字迹娟秀有力,见字如见人。
没用多长时间,她便将这封赠与司妙真的信写好了,放置在桌上。
信封上还注明——妙真将军亲启。
做好一切,她便带着小羽一同找到等待着的信使。
一向军务繁忙的司妙真也安静伫立在原处等待着,就好像从未动过一步。
季铃兰上了马车,虽然没有来时的马车豪华但也还算舒适,她掀开轿帘往后看去,撞上了司妙真目送她的视线。
季铃兰心中翻涌着万般情绪,最终汇聚成一句话——“司妙真,我会想你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司妙真大名,话音落地,便看见远处司妙真淡淡的愁容散去,化为会心一笑。
直到再也看不见司妙真的身影,她才放下帘子端坐,只希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司妙真不要再受伤了。
等马车消失不见,司妙真仍旧站在原地望着,她还是派了几名本领不错的士兵护送季铃兰一行人,这也是她唯一能贡献的微薄之力。
她迈步走了,本应该回主帐议事的,可身体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自行到了季铃兰的帐篷。
她鼻尖轻嗅,就仿佛想抓住那一缕淡淡的梨香,四处看了一圈……
还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响起。
司妙真不得不转身投入到军务之中,在危机四伏的战场,容不得她太多的分心。再说了,如果季铃兰下次来的时候,她已经攻破静安,入驻城内,那不也算惊喜吗?
况且她也还记得,许许多多跟林薇家一样的百姓们还在城中受苦,时间紧要。
而另一个帐篷里的白芷,双手正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眸若寒潭,面无表情的脸更显冷情。
看了这封信许久,白芷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呵,痴心妄想。”冷笑一声后,她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信纸的一角。
信纸被火舌吞没,最终只余下灰烬,一只靴子踏了上去捻了捻,将灰烬踩进了泥土中。
*
等季铃兰回到皇宫,她第一时间就是去向皇兄请安,毕竟许久未见,也很想念皇兄了。
毕竟从小到大她都被呵护着长大,她想要什么只要开口,皇兄就会给她,因此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要好。
就像当初她想要嫁给司锦之,皇帝一开始便不同意,可她只求了一句,皇帝便应下了。
进御书房前,季铃兰还特意又一次熬了银耳羹,进门时提着还热着的甜汤。
“皇兄快尝尝,看看臣妹厨艺有没有精进。”季铃兰的笑容艳丽,一扫以往的阴霾,鲜活起来。
连老皇帝看着她的笑脸,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仿佛看见了还只有几岁孩童时期的季铃兰。
两人岁数相差极大,季铃兰是在太后近五十余岁时才出生的,而皇帝则是太后十几岁便生下的。
所以有时候老皇帝看季铃兰,不像自己的妹妹,更像女儿,还是聪慧过人,从不给他添麻烦的人。
正因为这样,皇帝那双时常深沉的眼眸变得复杂起来,有懊恼、不舍、挣扎……
季铃兰见老皇帝只是盯着她,既不开口也不吃东西,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有些不自在道:“皇兄,怎么了?”
老皇帝这才收敛心绪,眼神重回平静如死水一般,他转过身负手背对季铃兰,“铃兰,这段时日在军中可曾学到什么?”
季铃兰觉得眼前的人突然变得有些陌生,但她还是思索片刻如实答道:“皇兄,此次军中历练,铃兰收获颇丰。见识到了将士们的赤诚忠心,更重要的是,明白了治国理政不仅需要谋略智慧,更要以百姓福祉为根本。”
她回应得体又大方,若换作从前,皇帝见她只是出去一趟回来觉悟便提升这么高,必定会龙颜大悦夸赞一番。可现在,皇帝没有。
桌上瓷碗里装的银耳羹已经变凉了。
“是啊,百姓福祉……”老皇帝仍旧没有转过身,只是声音更沧桑几分,仿佛一夜间又老了几岁,满头银丝变得灰白无光。
“如今世道战乱四起,内乱暂时无忧,但外患仍在。”皇帝慢慢转身,双眸定定望着有一丝茫然的季铃兰,继续道:“若是让你与西且弥国联姻,以巩固山河无恙,国民安乐,铃兰可会恨皇兄?”
第37章 疯子
季铃兰凝滞许久,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但画面最多的始终是司妙真的脸。半晌才愣愣抬头,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西且弥国......皇兄想让臣妹跟谁联姻......”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皇帝也不好受,再度无声叹息后才抬手扶住季铃兰的双肩,郑重其事道:“是太子赫连逸重金下聘求娶你,他之前来访我国还参加了龙舟竞渡,相貌堂堂、足智多谋,也是个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你嫁给他,不仅是太子妃,还会是未来的皇后,享受无上荣光。如若不是这样,朕又怎么会舍得让你去联姻?”
“此事朕思虑良久,铃兰是朕看着长大的妹妹,朕又怎会害你?”
季铃兰想起来了,赫连逸,如果不是赫连逸,司锦之又怎么会气晕过去?确实足智多谋、心思深沉。也不知赫连逸究竟是看中她哪一点,如果嫁过去,那岂不是要成为他的掌中玩物。
季铃兰挥开了皇帝扶住她肩膀的手,还将银耳羹掀翻在地,瓷片混着汤水流了满地,眼含泪花,“她说的没错,在皇兄的心里,始终没有皇兄的江山重要!为什么偏偏要是我!”
皇帝看了眼自己被挥开的手,还是第一次见季铃兰这般失控,但他没有一丝被顶撞的怒意,只是解释道:“朕也是身不由己,即使铃兰要恨皇兄,那也无可奈何。”
叹息一声后,皇帝重新背过身去,不再看季铃兰。
季铃兰用袖口把眼泪擦掉,苦笑后道:“铃兰岂敢怨恨皇兄,为国献身罢了,这或许也是我唯一的价值,哈哈......”
在离开前,季铃兰听见身后那苍老的声线响起。
“母后寿辰之后便启程,她也替你高兴。”
“铃兰,你我血脉相通,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皇帝没有自称“朕”,少了天威,多了人情味,就像寻常人家的哥哥跟妹妹说话。
但季铃兰明白,他们不可能跟寻常人家的感情一样,任何感情一旦跟利益交织,便会变得恶臭起来。
接下来,季铃兰将自己关在未央宫,日日酗酒,整日醉生梦死,清醒的时刻甚少。
偶然一次清醒,她接见了三皇子。
季云笙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少年,但从西且弥国使臣求亲开始,他就已经懂得了姑姑的苦楚。只是他想阻止就跟蜉蝣撼树没有任何区别,只能日日来未央宫探望,唯独今天季铃兰召见了他。
一进殿,季云笙便闻到了浓重的酒味,他眉毛皱起。
再打量主座的季铃兰,双颊浮粉,眼神也不甚清明,开口也是懒洋洋的,跟没睡醒一样,“云笙日日寻我,是有什么急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