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这一日也是如此,赫连逸让那方士进正殿议事,而司妙真和其他近身护卫则守在门外保障安全。
在那方士经过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果然这人如同他人口中描述的一样一股邪劲儿,放在青国这样有碍观瞻之人别说踏入宫门,靠近皇宫一步都得因为污了天家眼睛而被诛杀。
正因如此,司妙真心中更加没底了,赫连逸到底想干嘛?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仗着自己的武艺,隔着门将精力全部放在耳朵上,去细听两人的交谈声。
可惜里面说话的两人放低了音量,只能模糊地听见几个字眼……
“季铃兰……要死要活……忤逆……”
“此法……忘却……乖……”
没等多久,方士就先退出正殿离开了,喝了会儿传来另一人的脚步声。
司妙真来不及细想刚才听见的话,将头埋得更深,只能看见一双绣着银线的靴子向前迈步,本来要经过她时却突兀停下。
“你,把头抬起来。”
司妙真瞬间毛骨悚然,难道赫连逸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如果伪装成这样都能认出来,那也只能说赫连逸拥有火眼金睛了。只是她这双眼睛极具辨识度,如果对视上的话,别揭穿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的僵硬是很短暂的,如果再拖下去才会显得诡异,正打算缓缓抬头的时候……
“算了,这胡子拉碴的看着怪恶心,下次当值不把仪容整理好,就别来碍眼。”
说完赫连逸便走远了,头上的发饰还晃出些响声来。
司妙真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难道不是那个方士更加恶心吗?
但赫连逸既然这般说了,她自然还是得将自己这夸张到能遮住半张脸的胡子修剪的短些。
等跟人交班后,她尚能得到些喘息时机。便借着巡查的名义摸透了这处宫殿,熟悉路线,慢慢地便来到了季铃兰住处外。
季铃兰的住处与赫连逸并不在一块,只是不知道是防范护卫还是惩罚,从成婚之后季铃兰便没露过面,院落外还有重兵把守,似乎是被禁足了。
她看不见季铃兰难免担心,只是也知道现在不适合打草惊蛇,只能压下夜里翻墙的冲动,另寻机会。
不敢久留,她转身离开此处继续巡查,按剑踏入东宫后花园。
步无声息,精致脸蛋眉目冷峻,唯有寒风掠过束胸麻布时,还感受到一阵火辣的刺痛。
雪越下越大,庭前那株百年红梅本该被积雪压弯枝头,此刻却……
诡异地挺立着。
梅枝的弧度不对——昨夜暴雪,所有花枝都该被积雪压出垂坠的弧度,唯独这一株挺得笔直,像是...有人刻意拂去了积雪。
梅树下,几片花瓣散落雪地,殷红如血,蜿蜒成线,直指假山方向。
司妙真半蹲下身,指尖悬在那瓣红梅上方三寸,轻触花瓣,凝霜的睫毛微微颤动。
指腹碾开花瓣时,黏腻触感让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不是露水,是尚未凝固的血。
湿润的,带着一丝铁锈味。
血腥味混着某种熟悉的辛辣,那是西且弥国人用来掩盖气味的“雪鹰草”。之前经过她的赫连逸身上就带着这种味道。
司妙真抬头望去,眼眸深邃。
【假山...】
在心中默念这个地点,突然想起三日前某个宫女曾随口提过的典故:“前朝工匠最爱在赏雪亭下藏机关。”
而在假山群中,唯独这座假山,恰恰正对着东宫赏雪亭。
她按剑前行,靴底碾过积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假山群在雪幕中若隐若现,本该被雪覆盖的石缝间,却透出一线……
热气。
【石缝里的热气...】她再度蹲身,抓了把雪撒向缝隙。
雪花在距地面三寸处诡异地融化——
【地火龙。】
这是王公贵族才配享有的取暖装置,将炭火埋在夹墙中导热。但出现在皇宫假山下,意味着...
这里经常有人活动。
司妙真用绢布包裹住剑鞘轻挑,假山底部的积雪簌簌滑落,露出下方一道半尺宽的缝隙。
“咔嗒——”
她探入石缝,触到一块冰凉的青铜环,但她就此停手,没有再进行下一步。
因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人察觉,万一里面有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还是等下次深夜再来查探。
谨慎的司妙真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第二天天光破晓,季铃兰被层层把守的院子迎来了许久未曾露面的贵客。
自从大婚之夜不欢而散,赫连逸便再也未曾踏足季铃兰的院子,只是将人禁足于此地反思,也是希望借此挫挫季铃兰锐气。
让季铃兰知道,她可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会被人捧着的长公主了。
这次过来,赫连逸心情很不错,额尖的宝石抹额替换成了珠玉,那双凉薄的绿眸都有了温度潋滟着波光,耳朵上还带着珠宝耳饰。
但季铃兰未曾看他一眼,甚至没有站起身,彻底无视了与开屏孔雀有共同之处的赫连逸。
季铃兰像失去了生死,眉眼间死气沉沉,再不复往日的绮丽明艳,望着虚空发呆,仿佛浑然不觉另一人的存在。
被彻底无视的赫连逸脸沉了一瞬间,但很快又捡起笑意走近几步,“可是我之前赠的酒不合胃口?”
意料之内没等来回答,他便继续说:“铃兰也到还出去透透气的时候了,闷久了对身体不好,不如跟我去西且弥最好的酒楼尝尝鲜如何?”
赫连逸毕竟是常年玩弄权术之人,虚伪至极,似乎完全不觉得季铃兰是因为他的原因才被闷着。倾注出了自认为友善的关心。
只是堂堂赫连殿下要在同一人身上接二连三地吃瘪了。
“你将外面的人撤了,发誓再也不要来打扰我,我的身体自然安康。”季铃兰空洞的双眸聚焦,终于正视了赫连逸,只是嘴角扯出的弧度带着三分讥讽。
赫连逸被这样嘲弄,不怒反笑,蔷薇带刺,反而更让他另眼相待。他也是第一次遇见敢几次三番拒绝他的女人。
真是让人兴奋呢……
“铃兰或许不知道吧。”赫连逸伸手想碰触季铃兰的头发,却被毫不留情地避开,他无所谓地放下手继续道:“西且弥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出生后学习的第一课不是书本上的东西,而是——驯马。”
“越是烈性的马儿,驯服后的成就感才越高。”
季铃兰以为自己心已经死了,但听见赫连逸竟然敢将她与马相提并论,一点尊重也无,抄起手边的茶壶就砸了过去。
“滚开!”
赫连逸退后几步,避开了季铃兰扔来的茶壶,笑意淡了几分,冷声道:“恐怕要让铃兰失望了,从千竹阁初见那日起,你这辈子就别妄想摆脱我。”
“过来吧。”他轻轻招了招手。
赫连逸话音刚落,从房门处又走进来一人,正是那獐头鼠目的方士。
季铃兰看着那个全然陌生的人,心中因未知而感到更加坐立难安,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两步。
“铃兰不必害怕,我怎会舍得伤到你呢。”赫连逸一眼就看穿了季铃兰的恐惧,眉眼间反而增添了几分邪魅的笑意。
他转而对方士说道:“张真人,你不是说有办法让她变乖吗?现在便动手吧。若是敢耍本殿下,今夜便让你去九霄云外见你的祖师爷。”
第41章 痴儿
这方士便是被高额赏金吸引来的,听见赫连逸这般明晃晃的威胁,不免心中发怵,自然不敢有半点敷衍之意,连忙自证清白:“贫道行走江湖多年,全凭这套针术安身立命,从未失手。”
原来这方士所施之法乃是秘传之术,只需将金针扎入特定穴位,便能令人失去记忆。
一旁的季铃兰听得真切,怎会不知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惜退路已被堵死,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赫连逸见她挣扎得厉害,当即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同时低声道:“睡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好。”
暗香浮动的寝殿内,季铃兰静静地躺在锦缎铺就的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绣着兰花的枕畔,衬得她那张苍白的脸愈发清丽脱俗。赫连逸立于床边,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张真人,”赫连逸语带犹疑,“你当真确保万无一失?”
方士心知赫连逸尚存疑虑,连忙躬身保证。
“殿下尽管放心。”方士深施一礼,嗓音沙哑如枯叶摩挲。
赫连逸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未离季铃兰的面庞。“道长,所需之物可备妥了?”
方士自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启盖后现出七根细如发丝的金针,在烛光下泛着冷冽寒芒。“殿下明鉴,这七根‘忘忧针’乃贫道师门秘传,可精准消除受术者特定时日的记忆。”
赫连逸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甚好。我只要她忘却这五年光景,尤其是关于那个人的所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