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方士迟疑片刻,“殿下,此法虽灵验,然终究有违天理人伦,若稍有不慎...”
“我自有重酬。”赫连逸截断他的话,自怀中取出一块玉佩置于案上。那玉佩通体碧绿,中间一点殷红如朱砂,在烛光下流转着妖异光华。“南海血玉,价值连城。事成之后,便归你所有。”
方士眼中贪念一闪而逝,旋即恢复平静。“殿下厚赐,贫道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施术之时,需殿下亲自按住季姑娘四肢,以防她挣扎自伤。”
赫连逸略一颔首,挥手屏退侍卫。待殿门紧闭,他亲自上前,轻轻扣住季铃兰纤细的手腕。触及那冰凉肌肤,心头不由一颤。
方士燃起一炷香,青烟袅袅升腾,在殿内氤氲开一股奇异香气。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季铃兰头顶勾勒复杂轨迹,继而取出一根金针,在烛焰上迅速掠过。
“殿下,请静观。”
第一根针缓缓刺入季铃兰头顶百会穴。昏睡中的她眉心微蹙,发出一声轻哼。赫连逸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立即放松,唯恐伤她分毫。
“此针消去年记忆。”方士低语,又取第二针。
随着每针落下,季铃兰的反应愈发明晰。至第四针时,她开始不安扭动,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
赫连逸几乎要松手喊停,但想到她醒来后可能再现那冷漠眼神,又硬起心肠继续制住她。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他低声呢喃,不知是在安抚季铃兰还是宽慰自己。
第五针、第六针相继刺入。季铃兰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呼吸渐促。方士亦是额头见汗,手法却仍稳健非常。
最后一针,方士深吸一口气,将金针缓缓刺向季铃兰太阳穴。
就在针尖即将没入的刹那,殿外忽闻一声凄厉猫叫。方士手腕一抖,金针刺入角度顿生偏差。
本在昏睡的季铃兰猛然睁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身躯剧烈抽搐,四肢疯狂摆动,竟挣脱了赫连逸的钳制!
赫连逸大惊失色,欲再制住她,却被她胡乱挥舞的手臂击中下颌。
“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方士,同时试图安抚季铃兰。
方士面如死灰,手忙脚乱地开始拔针。“糟了!针路偏移,伤及元神!”
待末针拔出,季铃兰忽地安静下来。她缓缓坐起,眼神茫然四顾,最终定格在赫连逸脸上。赫连逸屏息凝神,不知她将用何种眼神相对——是恨?是惧?还是如初见时那般楚楚动人?
“叔...叔叔?”季铃兰歪着头,嗓音稚嫩宛若垂髫幼童。
赫连逸如遭雷殛,僵立当场。
方士随之面无人色,扑通跪地。“殿下开恩!定是末针偏位,伤其神智,致使...致使...”
“致使如何?”赫连逸语冷如冰。
“心智返童...状若稚子...”方士声若蚊蚋,几不可闻。
季铃兰却在此刻咯咯娇笑,伸手去拽赫连逸的衣袖。“叔叔好高呀,衣裳真漂亮!”
赫连逸垂首望着这张熟悉面容上浮现的稚气神情,胸中翻涌难名。成亲以来,她从未主动接近自己,更不曾用这般亲昵语气说话,那清澈眼神仿佛视他为唯一依靠。
但这绝非他所求!他要的是那个完整的季铃兰,而非这般懵懂无知的“孩童”。
“治好她。”他对方士下令,声沉似铁。
方士连连叩首,“赫连殿下明鉴,此等伤势已非贫道所能,需得...”
“我不听借口。”赫连逸骤然暴怒,一脚将方士踹翻。“你毁了她!你毁了我的太子妃!”
季铃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得蜷缩床角,抱膝颤抖。“叔叔不生气...铃兰乖乖...”
赫连逸转视她时,眼中怒焰瞬即隐去。他伸手欲抚,却在半空停滞,终是颓然垂落。“来人!”
侍卫应声而入,见殿内情形俱是一怔。
“将这废物拖出去,凌迟处死。”赫连逸戟指方士,声调平静得骇人。
方士面若死灰,挣扎着爬来抱住赫连逸的腿。“殿下饶命!贫道愿倾尽所有弥补!有延年益寿的丹药,驱邪避祸的符咒...”
赫连逸冷笑一声,俯身捏住方士下巴。“你明知我所求为何。既给不了,便以命相抵,权当赎罪。”
言罢甩开他,对侍卫挥手。“即刻行刑。”
侍卫拖走哀嚎的方士后,殿内重归寂静。赫连逸独立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他转向床榻,季铃兰正用天真无邪的目光望着他,与昔日那个言辞锋利的季铃兰判若两人。
“你究竟是谁?”他喃喃自问,伸手欲抚其面却在半途止住——这不是他想要的季铃兰,更何况他岂是会对孩童出手的卑劣之徒?
此刻赫连逸只觉荒谬绝伦。他费尽心机要季铃兰忘却前尘、爱上自己,却换来一个不识他的“稚子”。上天给了他最残酷的嘲弄。
“殿下,可要传太医?”侍卫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道。
赫连逸闭了闭眼。“不必。今夜之事,若有一字外泄,尔等满门,鸡犬不留。”
“遵命!”侍卫声音明显发颤。
赫连逸踱至窗前,推开雕花窗棂。夜空一钩残月冷冷清清,恰似他此刻心境。身后传来季铃兰稚嫩的呼唤:“叔叔,铃兰困了...”
他转身,见她已自钻进锦被,只露一张小脸,眨着眼睛望他。
这画面莫名令他心头一软。
“睡吧,我稍后便走,不扰你安眠。”
季铃兰很快沉入梦乡,呼吸匀长平静。赫连逸凝视她的睡颜,百感交集。
他本可立时扼死她,终结这场闹剧。既然得不到,何不毁之?
但见她毫无防备的模样,他的手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
“为何...”他低声诘问虚空。
季铃兰在梦中翻身,呓语含糊。
赫连逸垂首静观,忽感前所未有的疲惫。
多年来他步步为营,在这弱肉强食的帝王家算无遗策,可即便贵为太子,唯一一次想求得某人真心,却成了痴念。
如今连季铃兰的神智都已丧失,又如何能爱上他?
“或许这就是报应。”他自嘲轻笑,自榻边起身向殿门行去。
临去前,他回首最后望了一眼熟睡的季铃兰,目光复杂难辨。“安睡。”
殿门轻阖,烛火摇曳数下,终归寂灭,四下陷入无边黑暗。
*
东宫殿外的石板地上已架起刑架,四角火把将刑场映照得如同白昼。方士被剥去道袍,仅剩一件单薄中衣,四肢被铁链牢牢固定在刑架四角。夜风掠过他花白的须发,那张本就丑陋的面容此刻布满恐惧的沟壑更加骇人。
“殿下开恩!贫道愿以毕生所学...”方士的哀求被侍卫用麻核塞入口中,化作含糊不清的呜咽。
赫连逸负手立于台阶之上,锦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冷眼睥睨,看着刑吏从檀木箱中取出一套精钢打造的刀具——十二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在火光下泛着森冷寒芒。
“行刑。”简短的二字从他薄唇间吐出,却重若千钧。
第一刀精准落在方士左肩,刑吏手法娴熟地旋下一片铜钱大小的皮肉。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顺着苍老的肌肤蜿蜒而下,在雪白中衣上绽开朵朵刺目红梅。方士浑身剧烈痉挛,眼球暴突,喉间发出沉闷的哀嚎。
赫连逸缓步走下台阶,鹿皮靴底踏在染血的青石板上发出黏腻声响。他驻足刑架前,冷眼看着刑吏接连落下第二刀、第三刀...每一刀都精准避开要害,只取皮肉。方士的胸膛很快变得血肉模糊,犹如被猛兽撕咬过的猎物。
“取出塞口之物。”赫连逸沉声命令。
侍卫立即取出方士口中麻核,老人登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殿下!求您...赐个痛快...”
赫连逸微微俯身,修长指尖轻蘸方士胸前鲜血,在指腹间细细捻开。“痛么?”他轻声问道,“不及我心中之痛的万分之一。”
第四刀落在右臂,削下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肉。方士凄厉的惨叫惊起远处古树上的夜枭,扑棱棱振翅飞入黑暗。
“你可知我豢养了多少方士?”赫连逸接过侍卫递来的素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十七人。为何独独选你来施术?”
方士痛苦地摇着头,汗水与泪水混作一处,顺着皱纹纵横的面庞滑落。
“因你自称‘金针渡魂张真人’,夸下海口能精确消除五年记忆。”赫连逸突然暴怒,一把揪住方士散乱的白发,“可你给了我什么?一个痴儿!”
第五刀落在左腿,方士的惨叫戛然而止——他已昏死过去。刑吏熟练地泼上盐水,惨叫声再次划破夜空。
赫连逸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刑吏继续行刑。至第九刀时,方士已无力惨叫,只剩断断续续的微弱呻吟。他的身躯犹如被拆解的傀儡,血肉模糊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殿下...”侍卫小心翼翼地请示,“是否继续?”
赫连逸凝视着奄奄一息的方士,忽觉索然无味。他转身迈向殿门,丢下一道冰冷命令:“须满三千六百刀,方可让他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