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司妙真垂眸看季铃兰,半晌,缓缓勾起一个笑。
季铃兰只是专注地摆弄草蝴蝶,对近在咫尺的杀机浑然不觉。冬日暖阳将两道影子投在砖地上,一道蹦蹦跳跳追着光斑,一道如出鞘的利剑般笔直。
“对了,姐姐,你是谁啊?为什么突然出现?”问完季铃兰还转头看了看四周,真的不明白是从哪里大变活人的。
第43章 雪人
“我啊…”司妙真指尖轻点面颊,悠悠接着道:“我是司妙真,你就像以前一样叫我妙真就行。”
叫姐姐实在是有些别扭,明明季铃兰才是更加年长的那位。
可惜季铃兰没有随她的愿,反而还有些固执地纠正道:“你比我大很多,怎么能直呼名字呢。”
“那你多少岁?”
“七岁。”
“可你看看你的手,像七岁?你还记得你父皇母后和皇兄吗?”司妙真的指尖换了个方向,试图挑明真相让季铃兰清醒过来。
季铃兰伸出双手愣愣看着,很快便捂着额头,面露痛苦,似乎是理智和本能开始拉扯,硬生生割裂成两半,自然是不好受的。
司妙真连忙拉下她本就受伤的手,避免加重,接下来再也不敢轻易地对季铃兰提起过去,怕刺激到她。
心性变成小孩子的季铃兰变得更加活泼好动起来,这么冷的天,不愿意在暖和的房间里待着,偏偏要去花园里玩。
西且弥王宫后花园的积雪漫过司妙真脚踝时,她正靠在不远处的树干旁,默默守护长公主殿下,对方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司妙真也不会觉得无聊。
上好的金疮药效果不错,如今公主的手掌已经结痂没有大碍,也就能放肆玩雪了。
“姐姐看这个!”
裹着狐裘的人儿突然扑进她怀里,季铃兰发间落满碎雪,鬓边累丝金凤簪歪斜着扫过她颈侧。
司妙真本能地后仰避开,腰间银链却撞上对方环住自己腰肢的小手,鎏金食盒里的饴糖颗粒簌簌落在她玄色劲装上。
“糖糖埋在这里。”季铃兰忽然蹲下身,冻得通红的手指在雪地里挖出小坑,“等春天来了...等春天来了就有甜叶子啦。”
她仰起脸笑时,睫毛上凝着细碎的霜花,那双总是淬着春光的桃花眼此刻盛满琥珀色的蜜糖。
司妙真心尖一颤。她抬手要扶起人,指尖却被季铃兰攥住。对方掌心滚烫的温度穿透玄铁护甲,像团火燎过她刻意冰封的心脉。
“姐姐的手好凉。”季铃兰忽然把脸颊贴上来,鼻尖蹭过她腕间跳动的血脉,“阿姐是不是在想铃兰?”
她歪着头咯咯笑,金线绣的缠枝莲在雪地里拖出蜿蜒水痕,“铃兰现在记性不好,但记得阿姐身上的味道。”
司妙真猛地抽回手。
“叮”,一枚糖块落在她膝头。季铃兰正踮脚往她护腕内侧塞东西,沾着雪水的指尖划过玄铁护甲:“昨夜梦见阿姐受伤...这次换我守着你。”
季铃兰解开腰间香囊倒出一把糖渍梅子,带着薄茧的手掌虔诚捧到她面前,仿佛献祭最珍贵的宝物。
司妙真瞳孔骤缩。
“殿下当心!”
积雪压断梅枝的刹那,司妙真揽住季铃兰的腰肢旋身避开。
温香软玉撞进怀里,对方发间沉水香混着梨香将她淹没。司妙真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止不住对方发烫的脸颊贴着她颈动脉游移。
“阿姐心跳好快。”季铃兰忽然贴住她耳垂轻笑,犬齿擦过皮肤激起细小战栗,“像要烧起来似的...”
玄铁护腕撞上金镶玉护甲发出脆响,她歪头咬住司妙真束发的银链,含糊不清地呢喃:“铃兰也要阿姐这样心跳...”
司妙真猛地将人按在梅树下,积雪扑簌簌落满肩头。季铃兰趁机将沾着糖霜的指尖探进她衣襟,凉意激得她脊背绷直。
作乱的人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把糖渍梅子往她颈项上贴,含糊的呓语混着温热吐息:“阿姐这里疼...贴上糖就不疼了...”
远处宫灯次第亮起,司妙真望着季铃兰睫毛上凝结的霜花,抬手要拭去对方眼睫上的雪,指尖却被糖渍黏住。
金丝楠木地板传来窸窣声,季铃兰正用散开的鞋袜布条缠她脚踝,哼着走调的小曲将糖霜抹在线条优美的颈项上。
“殿下...”司妙真声音发涩,握剑的手很用力。怀中小人儿却突然安静下来,额头抵着她锁骨轻蹭,发间金凤簪垂落的流苏扫过肌肤,泛着寒意。
“阿姐闻起来像糖炒栗子...”季铃兰迷蒙的瞳孔映着漫天星河,“但是阿姐比栗子烫,能把我融化...”
司妙真猛地闭眼,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尖,过了会儿才将人推开,有些不自然地提议道:“要不,我陪你堆雪人吧。”
“堆雪人?”这下季铃兰也不想糖或者栗子了,满心满眼都是雪人。
司妙真指尖凝着冰晶,在雪地上勾出第一个葫芦轮廓时,季铃兰正蹲在旁边用糖渍梅子给雪人点睛。
鎏金食盒翻倒在她裙边,碎雪混着蜜糖裹住青石阶,像撒了一地星屑。
“这是大娃,力大无穷。”她铲起雪团拍打葫芦肚腹,玄铁护腕与冻土相撞发出闷响。季铃兰忽然攥住她束发的银链:“阿姐像二娃!”
雪粒簌簌落在她睫毛上,司妙真一本正经将第七个葫芦娃的藤蔓编进月白色发带。季铃兰歪着头数数,金线绣的缠枝莲在雪地里拖出蜿蜒水痕:“七比三多四,你要当四娃?”
“四娃会喷火。”她故意板起脸,却在季铃兰鼻尖落雪时破功笑出声。
季铃兰含糊的呓语:“能再跟我讲一遍葫芦娃的故事吗…...”
“当然没问题。”司妙真看了眼雪人肚脐,那里嵌着颗刻“平安”的梅核。
在离开花园前,司妙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群假山,心里明白,如今不是合适的时机。
她希望能先把季铃兰医好,虽然现在的季铃兰也很可爱,但更希望季铃兰能做自己,而不是完全需要他人照拂的小孩。
只可惜解铃还须系铃人,偏偏系铃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就算不知道那方士到底做了什么,她也能猜出必定是用了什么邪术,才将季铃兰害成这样。而这么久赫连逸没出现也算他识相,还知道要点脸,知晓无颜愧对季铃兰。
所以如今最重要的是,能帮到季铃兰。
只是——没想到赫连逸竟比她还着急,没过几天就又带着新的方士来了。
第44章 姐姐
司妙真就蹲在房梁上悄无声息地看着,咬着牙将杀心压制下去,可仇人就在眼前,心里起伏不定。
赫连逸也发现了她的存在,但视线一扫而过,没有停留。显然还记得自己之前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季铃兰的事,所以才没有起疑。
只是他凭借那稍微剪短的胡子还是回想起了一部分记忆,有点印象。
司妙真自然不在意赫连逸是怎么想的,她倒不畏惧跟赫连逸对峙,恨不得现在就跳下房梁将赫连逸的头摘了当球踢,如今她武艺又精进了一层楼,必定不会再失手。
但她在意的是能不能顺利将人带走,不能贸然行动。
“你有办法让她恢复正常吧,不想死快点治好她。”赫连逸的姿态很强硬,就像如果这方士做不到,下场同样会很凄惨。
那方士瞧着季铃兰面善,并且小鹿一般的眼睛瞅着他们的样子很无辜,心里难免生出恻隐之心来。就算赫连逸不逼他,他也会尽全力。
连隐匿气息的司妙真都跟着紧张起来,如果能治好季铃兰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
【明明是赫连逸作孽,才将铃兰害到这种境地,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可惜。当真能让季铃兰恢复原样也不足以赎罪!】
司妙真不再多看赫连逸一眼,觉得脏了眼睛,只是看着季铃兰。
季铃兰似乎有些害怕方士的样子,竟然往赫连逸身后躲去,甚至伸手抓住了赫连逸的袖摆,恐惧中还带着一丝依赖。
全然不知谁是真正可怕的人,是始作俑者,反而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产生了信任感,仿佛牛犊情深。
司妙真忘记了眨眼,视线从季铃兰的小脸滑到那伸出去扯着男人衣裳的手,唇瓣抿紧,面容绷紧神情间多出几分阴沉意味来。
直到季铃兰放开手,她才抬眼。
“你到底行不行?”赫连逸恶狠狠瞪着新请来的方士,这人已经绕着季铃兰转了三圈了却一句话没说,“她要是好不了...”
方士捋着胡子的手一抖,差点揪下几根宝贝白须。
他掐指一算,随后语气笃定说道:“此乃被邪术伤及元神,需得用这‘麟骨魂丹’...”说着从袖中摸出个琉璃瓶,里头丹药闪着可疑的荧光,“每日一粒,十五日后自然能魂魄归位,恢复清醒,还能比……”
连司妙真阴郁的神情都被这方士的话驱散开来,难道——只需要十五天铃兰就能恢复了?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