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视野已经被厚重的泪水给阻挡, 模糊不清,她还是倔强盯着周茹眼睛, 到最后一刻也想确认真实情况。
万一,没到这种地步呢?
万一, 只是个玩笑。
那么喜欢跳舞, 热爱着舞蹈, 要将其当成一生事业的薄冉樱,怎么能截肢呢?
周茹沉默不语, 满眼写着悲凉。
“是假的吧。”南祈不肯死心,她浑浑噩噩,仿佛灵魂都从身躯里抽干了,只会机械性重复。
“真的……”
周茹用力摇头,用直白又确定的方式打破她的幻想。
南祈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她扶着墙壁,脱力地蹲倒在地,喉腔因为长时间情绪激动地抽泣而发出哽咽,抽抽搭搭地低喃:“被砸中的是我就好了,为什么会是冉冉啊,为什么会是她?她以后还要怎么跳舞啊,呜呜呜呜呜,我只要想到冉冉再也不能在舞台上发着光,去拥抱属于她的奖项,我就很难过,冉冉……冉冉不该那么傻,过来救我的,让我被砸到就好了啊,那本该是我的结局,为什么她要替我承担代价……”
她真心情愿被砸到的是自己,不管她是就此死去,或者瘫痪截肢都好。
她清楚明白,那扇门砸伤的不仅是薄冉樱的腿,还杂碎了薄冉樱一直以来的坚持和梦想。
记得薄冉樱从很久以前就对她说过,她立志把舞蹈作为终生事业去奋斗,要竭力站在巅峰。
而她确实在一天天做得更好,所有人都可以预见,日后她会在芭蕾舞的领域取得不可估量的成就。
可这颗璀璨的星星,在用力奔向更广袤宇宙中途,从空中坠落了,变成黯淡的石头。从此和梦想无缘,只要是认识星星的人,都会觉得遗憾。
她濒临崩溃的模样吓坏了周茹,大喜大悲的情绪,都容易将人压垮。
她连忙也蹲下身,使吊瓶维持垂直的状态,担心地撑起南祈的脊背,幽幽长叹:“小冉如果醒过来,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自责。”
周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南祈更加难过。
她和薄冉樱做了十一年朋友,大概是世上除了她家人外最了解薄冉樱的人了,她当然明白薄冉樱不会为救她的行动后悔,但难免会因为无法继续跳舞而抱憾。
如果真能时光倒流,重来一次,薄冉樱也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她就是那样美好的人啊。
南祈在门口呆坐了许久,才被周茹以换药之名带回到病房。
体表的擦伤换过一轮药,顺便被周茹打来清水,清洗掉脸上泪痕,就是眼周还红通通的,不难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紧闭的房门被吱呀推开,走进一对夫妻,是薄父薄母。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声源,南祈也不例外。
她在看到薄父薄母的第一眼,就怔住了,喉咙里像是突然被堵入一团棉花,不上不下的。
在她的印象里,薄阿姨是岱城一所初中的英语老师,就像现在网络流传的段子那样,气质优越,时髦又漂亮,打扮精致衣服永远不重样的英语老师。薄叔叔则在岱城文旅局上班,平日里每次见到他们都是光鲜得体,气质出众的模样,像是古代文人墨客里时常描述的才子佳人。
可如今,薄叔叔和薄阿姨的形象在她的心里颠了倒,哪有什么气度出众,翩翩佳人。
赶了一天的路,两人头发都乱糟糟地糊成一团,粘连在脸上,眉眼间尽是疲惫和憔悴,突逢变故,他们都没心情收整自己。
即便如此,他们在见到南祈的第一眼,脸上仍然洋溢起慈爱的笑容。
“小祈,听说你醒来了,我和阿姨过来看看你。”
南祈不敢直视那样的笑脸,她愧于接受他们的关心。
于是深深低下头,说出那句在心里盘旋很久的话:“对不起。”
“因为我,让冉冉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她本该像她的朋友们一样,事发时站在宽阔的广场中央,只受一点点轻伤,她以后还可以拥有很好的人生的,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语无伦次,情绪激动,失去所有理智和冷静,抓着薄母的手捶击自己,“叔叔阿姨,你们打我吧,骂我吧,怎样都可以。”
薄母一时不察,让她拽过了手,强迫地打了她几下。
见状连忙挣脱,故意拔高声量唤醒陷入自责的人,“小祈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一场意外。”
“而且,没有人会为救自己喜欢的人而后悔。”
后面那句话,是薄母在南祈耳边悄声说的,没让旁人听见。
在薄冉樱和乔熙宇分手后的那段时间,女儿就向她坦白了,她一直以来爱着却不自知的人是南祈,等她醒悟过来,已经迟了。
南祈已经有了相爱的女朋友,她只能按捺着心意,选择等待。
这场等待,期限未知。
在看到喜欢的人遭遇危险,是不可能有一秒钟犹豫,当然会第一时间冲上去,解救她。
她虽然也为女儿的截肢感到遗憾,在签下手术同意书的时候心痛到难以呼吸,但她绝对尊重女儿的选择,绝对不会把女儿受到的伤害归因在南祈身上,去憎恨她。
往好处想,两个人都幸运地活下来了,不是吗?
这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幸运。
薄父的想法也是如此,他们从来没有怪罪过南祈。
南祈的崩溃,在薄父薄母如水般温柔的安抚下,消散如烟,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了些生理性抽噎:“等、等冉冉醒来后,我们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薄母唇边浮起包容而慈爱的微笑:“好是好,但我猜,冉冉睁眼第一个想看见的人,应该是你。”
后来的我们(3)
第109章
薄冉樱在数个小时后苏醒, 经过检查显示身体各项指标都在逐步接近标准范围,不日就可以从icu转移到普通病房。
完成检查后, 主治医生简单向她说明在紧急情况下不得不采取的治疗手段。
为了维系生命,选择截取她的部分肢体。
每一个字眼都简单又普通,组合起来却成了一道无情的审判,朝着她落下。
薄冉樱体内的麻醉效果还没消失,她根本感受不到身体的异常,醒来的第一时间也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消失了一部分。
听到医生的告知,才明白过来她可能失去了什么。
她抬手, 想掀开被子检查一下,却毫无知觉,调动不起力气。
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 她感到一阵难言的挫败。
心里隐约有所察觉, “请问截掉的肢体,是哪部分?”
“是你遭受重击的那条腿。”
医生无情的嗓音中透出淡淡的悲悯, 他们治病救人, 救死扶伤, 但很多时候,也只能用一些代价去换取生命的延续, 尽管那些代价很残忍。
薄冉樱垂头沉吟了半晌,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过了好一会才消化完这个讯息。
缺了条腿,以后都不能跳舞了啊。
她不愿再想, 下意识地暂时逃避这个问题。
再度抬头, 已经恢复平静。
“医生, 我想知道和我一起被送过来的女孩子,她叫南祈, 她怎么样了?”
医生啧了下嘴,“你们感情真好,她刚醒来也在问你的情况,南祈只受了轻伤,检查指标都正常。”
从旁人口中听到南祈对她表达关心的只言片语,让薄冉樱灰暗的心情变好一些。
小祈醒来想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也能算作成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吧。
薄冉樱自欺欺人地想到。
她定定神,表示自己该了解的信息都已经清楚,挥别医生。
南祈从薄父薄母那里得知薄冉樱苏醒并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她悬起的心落下,又深深呼吸了很久,最薄父薄母温柔抚慰的注视中,换上隔离服来到薄冉樱的病房。
再次来到这间病房,南祈的心情依然很沉重。
她有些无措,想不出该怎么面对受伤的薄冉樱。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把自己悲伤的心情传递给薄冉樱,让她再承受更多的压力,苦难本身不该被强调。
可她能掩饰悲伤,却无法掩盖掉面上的沉重,假装轻松。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她终于叩响房门,走进病房,缓步挪到床前,看到那个躺在病床上温柔恬静的人,紧闭双眼,平稳呼吸着,脸颊两侧散落着大小不一的划伤。
看到那些划痕,南祈的心口抽了抽,轻声唤她:“冉冉,是我,南祈……我过来看你了。”
她甚至不敢高声语,唯恐给薄冉樱又添一层刺激。
薄冉樱本来就在假寐,听到熟悉的声音,害怕是幻听,当即睁开眼去寻找声音的源头,看到南祈完好无暇地站在她床侧,触手可及的地方,像是上天赋予她的一场梦境,美好地不似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