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错。”明熹颔首。
  两人各自陷入思索,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远处传来巫门门生吆喝耕牛的声音,后山的夏风柔和而温暖地吹拂着,更是给当下平添了一份静谧。
  “不对啊,”明熹挑了下眉,“你还是没说,这件事和你住哪儿的事有什么关系。那一位神女露了踪迹,仙门此刻一定在大力搜寻,但她们找她们的,关我什么事?”
  临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答非所问地卖了个关子:
  “你师姐那几个门生,是在哪一带没了消息的?”
  “邯岭以南——昨天你应该也听到了吧?峨眉那孩子嘴上没把门。”明熹想到了什么,皱眉道,“怎么?难道我们门生失踪的事,和那位神女也有关系?”
  “其实有些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临风朝明熹无辜一笑,在明熹开口前抢着道,“当然——也没告诉任何人。其实,你追查到的那些散布金银的案子,不一定都是我做的。”
  明熹:“……”
  “譬如半年前,我偷偷下界,曾听闻邯岭以南,几个地方凭空冒出了许多金银,听上去和我做的事情一模一样。”临风说,“但问题是,我那段时间根本不曾涉足邯岭一带,要不是我自认还算清醒,连我自己听了,都要以为就是我做的。”
  明熹的注意力很快被更重要的事吸引走了:“不是你做的……难道是那一位神女做的?可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但仙门这两天才注意她的踪迹,为什么?连在凡间溜达的你都听说了,他们却没得到消息?”
  “很简单,”临风说,“她散布金银的手段本来就和我很像,而她散布金银的时候,我又正好溜去了凡间,仙门自然而然就把那些事栽到了我的头上,我不否认,没人会怀疑。”
  明熹奇道:“你没否认?”
  临风:“我不仅没否认,还帮忙遮掩了。为了让那几起事案子看上去更像是我做的,我甚至专门往邯岭一带跑了一趟,为了显得更自然,还不惜暴露了自己的一点踪迹,导致我那次偷跑下界,没逛几天就被抓回了仙境。”
  “……”
  明熹说:“你帮她遮掩行踪?为什么要帮她?”
  “或许是唇亡齿寒,同病相怜罢?”临风轻轻哼笑了一声,“又或许,只是单纯喜欢看仙门吃瘪,看他们被人当狗似的溜着玩。那种狼狈不堪的样子,甚是有趣。”
  明熹努力让自己暂时忽略掉“临风又在讥讽仙门”、“临风帮着疑似叛逃的神女隐瞒行踪”等与巫门无关的事情,说:
  “多谢你提醒,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这两件都和邯岭有关,我一定会去邯岭一带看看——不过我还是想问,这和你睡哪儿到底有什么关系?”
  临风歪着头看向明熹,露出一个微笑。
  “哦,”明熹被她盯得回神,如梦方醒,“原来你的意思是,我外出了,就管不了你的事了,你可以找个好说话的人,替你安排住处?”
  临风但笑不语。
  “嗯?”明熹摸了摸下巴,“难道你的意思是,我走了,你就打算独占我的屋子?……罢了,也不是不行,你住吧,别乱翻就行。”
  临风一脸认真地摇头:“我不住你的屋子。”
  明熹疑惑:“不住?那你还想住哪儿?”
  临风说:“我跟你一起出门。”
  “啊?”明熹一脸空白,音调拔高,“你说什么?”
  第26章
  临风从善如流地重复:“我说,我跟你一起出去。”
  “不可能!”明熹打断她,“这个绝对不可能!你要住哪儿、吃什么、穿什么,这些都可以商量,但外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临风轻松道,“你悄悄带着我出去,你知我知,还有谁会知道?”
  明熹:“……你当巫门仙门这么多人都傻了吗?你这么大一尊神女杵在这儿,他们会不听不问吗?”
  临风不以为意:“神女不下界是仙门的烂规矩。你是巫,为什么要守他门的规矩?”
  明熹:“昨天仙门那个态度你不是没有看到,你们何门主三令五申,说你不能下界,结果我转头就带你下界——这成什么了?我一人开罪仙门事小,若是你外出时出了什么事,那就是整个巫门和仙门结怨,所以这个事情,我无论如何也做不了。”
  “可惜了。”
  临风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明熹看了她两眼,总觉得她这副神情,不是在说自己达不成目的可惜了,于是问:
  “……什么可惜了?”
  “你们巫门不是一直坚持要我下界受罚,将功赎罪吗?”临风慢悠悠道,“奈何被仙门压了一头,不得不妥协。我留在巫门,名为处罚,实则你们不得不对我优礼有加。我有吃有喝,只用动动手指化点金银,反倒是你们门生四处奔波,替我做事……”
  “够了够了,”明熹越听越头疼,“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临风一笑:“如果你能带我出去,岂不正合了巫门最初的想法?你亲手抓了我,一直对我没能被处罚一事耿耿于怀。你又屡次就此事对我说教,奈何我没有慧根,油盐不进。常言道,纸上得来终觉浅,(注1)你嘴上说得再多,我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如你带着我去做一遍,这样一来,我得了你的教化,日后即便回归仙境,也不会再重蹈覆辙,做下那种错事。如此,岂不根治?”
  “治个头!”明熹无情道破,“你这种的,就是明知故犯,揣着明白装糊涂,再怎么整改都没用,你叽里呱啦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去凡间掺和你们仙门那事儿吗?”
  临风抿唇一笑:“看?你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装什么糊涂?我不需要装糊涂。”明熹站起身,“我可以很明白地跟你说——我没有权力带你出去,所以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我是为了别的,但你可以不为别的。”临风跟着站起来,不紧不慢地缀在她身后,“教导我如何布施金银,这不正是你一直期望的吗?我双手戴着匿气镯,浑身使不出半分法力,身上也早没了符咒,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你走,你带我出去,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明熹走在前面,半晌没有吭声,过了许久,才忍不住侧头道:
  “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掺和那事?你都说了,你有法力也使不出,还能干涉仙门和那位神女的冲突不成?”
  “不能。”临风语气柔柔道,“还有,我是神女,没有法力的,你忘了吗?”
  “……”
  明熹咬了下嘴唇:“行。那你执意要去,是想去拉架,还是想去火上浇油?”
  “都不。”临风说,“没有法力,拉架是肯定拉不成了。而且我在仙门毫无地位可言,你也看到了。谁会听我说话?我既不能打,又不能说,去了有什么用?”
  明熹无奈:“对!就是这个——我也想知道,你去了有什么用?”
  “我就想去看看。”临风顿了一下,语调骤然低落下去,“我是神女,她也是。我想知道,百年前她为何会没了踪迹,究竟是被人掳走还是自己叛逃,为何过了这么多年重新暴露自己,又为何要仿照我的手法……我想知道她过去经历了什么,我还想知道,她将来会怎么样。”
  明熹瞧着没吭声,但脚步已经不经意地慢了下去,但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临风跟上来。
  她只好微微侧身,再开口时,语调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不少:“等事情了结之后,你不也能知道吗?”
  “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事,怎么能和真正看到的一样?”临风说,“等一切尘埃落定,事情就会变得和百年前她的失踪一样,成为仙门人口中避之不及的话题,被门主长老一力封禁。众口一词,编出来的东西,我听它作甚?”
  “总之——”明熹话题一转,避而不谈,“你先回我屋里,别乱跑,小荷堂晚些再去,我送你。”
  临风问:“你要去做什么?”
  “我去找师姨,方才的事情,有必要和门里说一下。”明熹把临风送到自己的小屋前,转身走了两步,又驻足,“对了——你刚刚和我说的这些……”
  临风已经跨上了台阶,闻声又回头,偏了下脑袋。
  “你说的那些,”明熹说,“我不会告诉别人。”
  临风移开目光:“你说了也无所谓。我既然敢告诉你,就是做好了会被传出去的准备。”
  “我不说。”明熹挥了挥袖子,“走了。”
  明熹又走了十来步,眼看小路就要转去山后,才状似无意地回头张望了一眼,发现门前已经没了临风的身影,想必是推门进去了。
  她望着屋前空荡荡的小石阶,沉思了半晌,叹了口气。
  明熹的心思飘远了,只顾垂着眼,闷头往前院走。
  结果不曾想,人还没出后山,就迎面碰上了简零。
  “找我?”简零说,“一起吧,我正好要找你师母。方师姐闭关静修,你一年也见不着她两次,等会有什么事,趁着一块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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