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唐额顿时露出痛苦万分的神情,弯腰驼背地扶着方能:“您快找个地儿坐着?”
  明熹适时勾了勾指尖,一把藤蔓长椅出现在了方能屁股下方。
  方能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直接一坐,悠长地叹了一声:“这下舒坦了。”
  藤蔓生长的时候,唐额就察觉出这是谁的手笔,他抬头看向明熹,眼里一瞬间流淌出浓厚的杀意。
  “明熹?明熹!”方能仰头喊了两声。
  “诶,”明熹隔着百步的距离答道,“在呢。”
  方能:“你过来。”
  “那可不敢,”明熹说,“方才被唐门主打得到处乱跑。”
  唐额脸上出现一片裂痕,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
  “怎么回事!”方能突然拔高音调,“明熹,你怎么和人家唐门主动起手来了?都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还不快解释!”
  “师母恕罪,”明熹说,“唐门主要杀了临风,我情急之下,别无他法,出于防御,只得动了手。”
  “无论什么事,都不可随意与人打架!我看你也就是仗着我这些年闭关,没能管着你,就被师姐们惯得胡作非为。”方能突然转头看向唐额,“唐门主,门生混账,我这个做师母的也万分痛心,你有什么要怪的,就怪我吧。”
  作者有话说:
  师母进行了一些很虚伪的如骂[猫头]
  第53章
  唐额忙说:“怎敢怎敢……”
  “我老婆子今天就站在这儿,任由您把气出了,我绝不还手。来——”
  方能刚要起身,就被唐额两手按了回去。
  几人说话的间隙,先前城里的仙门门生、随后赶来的巫门门生,都渐渐到齐了。
  两拨人看着面前有些剑拔弩张、但又兼具母慈子孝美德的场景,面面相觑,纷纷选择了沉默,不知所以地把周围的空地都围满了。
  “您快坐着吧,我是万万不可能跟您老动手的。”唐额确保方能不会再站起来,才慢慢直起腰,“方前辈,孩子们和我动动手,无非是切磋一二,现在孩子调皮、性子冲,我都知道的,都是小事,我怎会计较这些?”
  “唐门主,心胸开阔,”方能叹道,“但凡换个心胸狭隘之人,不就得对着巫门一个劲儿追究了么?”
  唐额假笑两声:“依我说,五门之间,就该常常有这样的切磋啊!否则大家闭门造车,都不知他门门生,竟厉害成了这样,您说是不是?——你们,都听到没有?往后,要多和那个……叫什么?哦,明熹,切磋学习,那可是巫门的得意门生,是你们所有人的标杆!”
  明熹:“……”
  唐额话毕,一群仙门门生齐齐拱手答“是”。
  临风贴着明熹的耳朵说:“他在给你拉仇呢。”
  明熹目光扫过那群人:“……看到‘方’和‘于’了吗?”
  临风摇头。
  “既然如此,今日就到这儿吧。”唐额轻飘飘说,“我也知道,仙门这两月没有出现,有许多事,还忙着要和四门交待。来,去把神女带过来,我们走。”
  “等等。”方能抬起一只手。
  一时间,仙门门生犹豫着,不敢越过方能上前。
  “去啊,”唐额拖着嗓子道,“没听到我说门里还忙着吗。”
  方能:“看来,唐门主是不满意和我门生切磋,想和我‘切磋’了?”
  “方前辈这是哪里的话?”唐额奇道,“仙门带走自家神女,怎么就惹得您要‘切磋’了?哎,还不快去!把人带……”
  “恕我直言。”方能收了笑意,站起身,身后藤蔓椅子应声变成她手中的一道拐,“我今天来,就是来保临风的。”
  唐额终于神色一变,冷笑道:“巫门一向有穷己济世之名,如今看来,竟是想侵吞我门神力,扣下神女生财吗?”
  方能:“仙门大劫之后能有今天,和临风脱不了干系。当时,你们无数人紧赶慢赶地逃往北海,清点仙门上下要紧之物,发动‘北海’数百年前的法阵——桩桩件件,哪一项不需要时间?仙门不该忘了,这个时间,是临风替你们挣来的。”
  唐额:“功过分明,仙门自有门规,神女不得修习法术……”
  方能:“我再直说,今天我来拦你,不止是巫门的意思,也是其他三门的意思。无论临风用了什么方法、过程如何,都给仙门上下换来了死里逃生的机会。若仙门事后半分不念恩情,反而一举杀之,不仅有损道义,也会令天下人寒心。想必今后,无论仙门内还是其他四门,都无人再敢为仙门卖命。”
  唐额无视方能,上前几步:“那就让几门都过来吧!当着所有人的面,仙门铁了心要管自家内务,谁能说出个不是?”
  明熹广袖一抖,青剑眼看就从袖口冒了个头。
  “什么自家内务,我怎么不知道!?”
  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
  “……”明熹手里的青剑又默默缩了回去。
  来人在不远处落了地,一左一右扶着她的,正是方才没有看到的方滢一和于浸凌。
  明熹难掩震惊,低声问临风:“这是……何之惕?”
  方才听到那声怒喝,明熹就觉得像何之惕的声音,然而那句话气息又显单薄,不似记忆里何二门主浑厚的中气。
  此刻真正见了本人,明熹却仍然不敢相认。
  何之惕……
  几乎像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老太了。
  她头发白了小半,脸上的肉干瘪下去,皮肤松弛得打起褶皱,连脊背也不似先前挺拔。
  被两个门生扶着落地时,她甚至踉跄了一下,连御空术这样入门修习的术法,都足以绊住她的脚。
  可她……
  原本是个有二百年修为的修术者啊。
  临风一直半睁不睁的眼睛突然睁大了,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对明熹的话充耳不闻,定定地看着何之惕。
  “何二门主——”唐额拖长了声音,“你都这副模样了,不好好在门里养伤,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不来,你就要陷整个仙门于不义了!”何之惕人虽然虚弱,但脾性半点不减,“门里不是已经说好了,临风的事儿不再追究、就此揭过吗?!”
  唐额摸了把额头,对天长叹一声:“当时门里是这么说的,但那不是因为那时大家都觉得神女已经死了吗?人死之后功过不论,可如今,这人不是还在吗?别胡闹了何门主!来人——那个,方师侄,于师侄,还不快把你师母扶回去。”
  “我不许!”何之惕怒道,“是,我是修为废了,可我人还在呢,这仙门里,我还说得上话!”
  唐额:“来、人!”
  “何门主——”方能插话,“仙门原本是什么主张,不妨先说来听听。”
  何之惕消了点气,喘了几下,朝方能颔首:
  “方门主。先前门内商议此事时,我与诸长老均同意临风功过一笔勾销,就此揭过,唐额当时也点了头,如今他却擅自带人围剿临风,还到您面前来搬弄是非。”
  唐额在一旁气极反笑。
  方能:“既如此,此事就有商量的余地。贵门判定临风功过,总不能是因为‘情’,而全然非‘理’吧?既然仙门法度严明,是因‘理’而判,如今又怎会因临风是生是死,就妄改判决?”
  明熹接了一句:“是啊,难不成仙门的‘理’,是让人死了就成英雌、活着便成狗罴?”
  唐额冷笑:“先前的‘一笔勾销’,是在神女已死的前提下,既然如此,那不也该是先处死神女,再谈一笔勾销?”
  何之惕:“岂有此理!”
  唐额抬手:“行了行了,既然说不清,那就把临风带回去,咱们门里重新商议一遍,再做决定,行不?”
  “何必再议?”何之惕说,“当日商议之后,临风仙籍已除,如今已非仙门之人,你还有什么处置权!”
  唐额终于脸色一变:“什么时候除的?”
  没人回答他,何之惕忙着顺气,周围巫、仙二门的门生都忙着交头接耳。
  就在这时,仿佛还嫌不够乱,西侧又飞来了一群人。
  为首之人落地后,拱手行礼:“坤门门生宫彤,见过方门主,唐门主、何门主。门中察觉邯岭西侧动静,派人查看,得知二门在此似有争端,门主谈阳特派晚辈前来调停。”
  坤门和巫门交好,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此时横插一脚,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是来帮谁的。
  唐额气得直接背过身去,表明功夫也懒得做了。
  宫彤转向明熹:“门主已得知邯岭西侧贼巢被除之事,此番多谢明巫相助,改日必定答谢。”
  明熹拱手:“分内之事。倒是今日我们聚在这里,相争不下,叨扰了坤门。”
  明熹一句话把话题拉了回去,方能接着说:“原来临风都不是仙门人了啊,那你还在这儿说个什么劲儿,唐门主?”
  何之惕直接下定论:“临风已非仙门人,而仙门又已决定临风功过一笔勾销,此事本就不必再议!仙门遭此大劫,已自顾不暇,都什么时候了,唐门主还如此主次不分?所有仙门门生,赶紧回去拾掇拾掇,准备五门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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