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将一切事物暗中处理完后,武祈宁接着消食,又在明玉宫瞎逛。
实则将宋时微的心腹布防暗自记在心上。
逛着逛着,竟莫名来到她的殿前。
明亮的烛火在殿内摇曳,昏黄的光在纸糊的窗户上投下两道黑影。
小的正襟危坐在案牍前,写着娘亲布置的课业,大的倚在榻上,翻阅着朝中送来的奏折。一片岁月静好。
武祈宁缓缓抬起手,隔空落在那道修长的黑影上,或懦弱或锐利的眉眼只有在这无人注视的时候软和了下来,像被月色侵染般,明亮温柔。她认真地临摹了一遍她的身影。就像是弥补她无论何时都无法表露的情感般。
她们两这岌岌可危的平静怕是要在崔喧身死后彻底破碎,再也不复从前了。她不再是那个懦弱无能只需要待在她身后的傀儡了。
她怕是,也不会对她留情了。
武祈宁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向漆黑的主殿走去,哪怕这般想的,她依旧没有回头。
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长,洒在她的肩头,像是母皇临终前紧紧攥着她的那只枯老的手。
凹陷干涸的双眼在那一刻迸发出璀璨绚烂的光,她努力直起身子,一字一顿告诉她:
皇朝是武家的,皇位是你的,任何胆敢谋逆犯上者,斩立决。
暖阳高悬,微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荆州郊外的藉田之上,按品阶站了一群黑压压的大臣。
宋时微身着朱红蟒袍,落于武祈宁之下。其余到场的众臣庄严肃穆地持着笏板,拜了三拜。
悠扬的钟声响起,武祈宁头戴冕旒,身着明黄色龙袍,在主持礼仪的官员高唱下。
净手焚香,先向天地神明和祖先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礼,而后换了一身轻便的服饰,手持锄头下地锄了三下。
按照礼仪,帝皇带头锄地三下,众臣一下,随后由百姓锄完这片地。
而后,礼成。
宋时微望着前头庄严肃穆,没有一处出错的武祈宁,弯了弯眼角,很是欣慰地浅笑了一下。
盛大的亲耕礼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忙完的宋时微刚坐上轿辇,就看到一颗小心翼翼探出的脑袋。
狭长的眼眸微抬,她摆了摆手。
“上来吧。”
武祈宁黯淡的眼眸亮了几分,飞速上了轿辇,抬头望了一眼宋时微又低下了脑袋。手指不知何时纠结地缠在一起,搅啊搅。
“这次做得不错。”许是之后再难有这般平静的氛围了,宋时微在此时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像是长期被打压的孩子突然被信赖尊重的长辈夸奖一般,武祈宁猛地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眸下挂着一羞涩怯意的笑容。像是寒冬里初绽的小花,一点点驱散往日笼罩在脸上的阴霾。
她怯怯地眨了下眼睛,向宋时微方向挪了两步,眼珠子局促地转了几圈这才胆敢落在宋时微的脸上,嗫嚅了半天,她扬起脸轻声道:“太傅,你可以稍微抱一下朕吗?就……一下。”
请求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直接消声灭迹了。微扬的脸颊越垂越低,缩在了胸前,像只挖坑埋头的鸵鸟。
宋时微凝视了她许久,素来冷淡威严的面容一泄,狭长的眼眸里淅淅沥沥地闪现着几缕温和。
最终她只是放软声音唤了一句:“过来吧。”
武祈宁低着脑袋又靠进了一些,砰砰砰砰,筋挛跳跃的心脏不断在她脑中回响,指尖死死刺进肉里,唯有溢出的鲜血才能让她的灵台有半点清明。
缓缓溢出飘荡的灵魂亲眼见证了她不受控制的**一步步朝她走去。
身体在不知不觉间发着颤,武祈宁落于她的不远处,将脑袋小心翼翼地搭在宋时微的膝上。
霎那间,整个世界宛若按下了暂停键,飞鸟收起振翅的声响,树叶停止沙沙的私语,万籁俱寂下,武祈宁似乎感受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淡淡的药香弥漫在她鼻尖,嶙峋的骨指落在她的脑袋上,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
宋时微垂眸望着她蒲扇着闭上的眼睫,轻叹了一声:“还是个孩子啊。”
太傅,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昏昏欲睡的脑袋清明了一顺,下意识反驳着,只是那困意来得实在猛烈汹涌,她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便又乱了起来。
她趴在她膝前睡着了。
抚摸的手微顿,不知为何落在她紧闭的眼上,她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右眼尾那颗朱红小痣。将本就艳丽的红痣擦得更加鲜红了。
朦胧的世界扭曲变化,光怪陆离的片段不断在脑中闪烁。跳了许久才渐渐清晰了下来。
一边是身着朱红蟒袍的宋时微举着剑,一步步朝她逼近。
她哆嗦着身子往墙角缩,声声唤着:太傅。
留给她的是一凌空一剑,捅穿了她的心脏,她扭曲了脸颊,痛苦地抓住她即将离去的衣角。
飞溅的鲜血染脏了她朱红的朝服上,那双狭长冷冽的黑眸淡淡瞥着她,冷眼看着她挣扎,直至咽气。
另一边是她将宋时微囚于深宫,纤细的四肢被冰冷的镣铐紧锁,其上是早就已经凝固的血迹。
朱红的朝服早已凌乱不堪,被她撕成了一条条碎布,隐约露出她因挣扎而泛红的肌肤。
她冷眼听着宋时微嘴里的谩骂,一点点将她的朝服扒去,用力地一口咬在她肩上。
她丝毫也没有怜惜的意思,将她身上弄得全是青紫的红痕,就如宋时微当时一般,丝毫也没有留情面。一下一下深深地将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凿开,亲手摧毁,碾个粉碎。
宋时微颤抖地挣扎着,几近昏厥一般失神张唇,脸上黏黏腻腻满是泪水。
昏了被她弄醒,醒了又被弄昏,最后只得无力地瘫软在榻上,被动接受着她给予的一切。
“陛下……”
武祈宁哆嗦了一下,痛苦地皱起眉头,梦中的一切在她的搅动下肆意变化,最终又重合在了一起。
宋时微通红的眼眸满是恨意,鲜红的匕首捅穿了她的肩膀。
肩头出现了一个血洞,飞溅的血迹喷在宋时微洁白的肌肤上,她毫无知觉地冷笑了一下,将宋时微死死钳制在身下,剥去她的朝服,将她被捅的那一刀加倍还给了她。刺得更深更重更狠。
最终,宋时微绷不住了,她颤抖地哭了出来,张着唇断断续续道:
“陛下,臣错了……放过臣……陛下……”
熟睡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武祈宁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了一起,汗水从额头渗出,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宋时微的衣衫。
嘴唇不受控制地嗫嚅着,良久后,一张一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太傅……”
宋时微有些诧异地瞧着她连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声声唤着她的睡颜。
这是做噩梦了吗?
是梦见她杀了她?
“别怕。”浅淡的眉目下,她伸手想要抚摸她皱起的眉,还没落下,就见武祈宁猛地睁开眼眸,猩红的眼眸溢出一层深厚的水雾,她死死攥着她的手腕,那力道似乎想要将其捏碎。
宋时微皱了皱眉,眉梢眼间的温和像是一阵风立即吹散,没留下一点痕迹。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她淡淡瞥了她一眼。
睡得红润的脸颊在看到宋时微的那一刹那立即苍白了下来,武祈宁哆嗦地收回了手,告了几声罪,踉跄下了车。
第99章 武祈宁低垂着头哆嗦地回到自己的轿辇,刚上轿辇,就双腿一软扑通一……
武祈宁低垂着头哆嗦地回到自己的轿辇,刚上轿辇,就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猩红的眼眸,趴在地上干呕着。
指节因用力而泛着白,死死抓着她扭曲的面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强行移位。她伏在地上张大嘴巴干呕着,喉咙里翻涌着难以名状的酸涩与苦楚,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好恶心,她怎么能这么恶心。
她怎么能对自己的太傅,对疑似母皇血脉的宋时微起那种心思,起那种龌龊的心思,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趴在她膝前。
若没有做这个梦,她还能欺骗自己,她只是对宋时微带了几分仰慕,带了几分亲近,就像从前对大皇姐、二皇姐一般,喜欢黏在她们身边。
睡梦中潜意识的渴望立即将自己铺在面上单薄的掩饰撕个粉碎,血淋淋地展现在她和一无所知的宋时微之间。
她喜欢宋时微,她喜欢自己的太傅,自己的阿姊,喜欢那个谋逆犯上将来会死在她剑下的权臣。她……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额角滑落的冷汗,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溢出,在轿辇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模糊了她的视线。
“陛下,您……”听到动静的玄鉴掀起帘幕,担忧地望着蜷缩在轿辇上的那一小团身影。
“出去。”沙哑的声音从武祈宁喉咙里溢出,玄鉴忽而瞥见狭缝里那猩红暴虐的眼眸,立即嘘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