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太监:“那我们该如何做?”
  吕疏月想了半天,勉强想到一个办法:“你把前几日,我母亲送来的那几盒江南糕点取来。”
  小太监把糕点装好,吕疏月又点了几个宫人带着,趁着晚膳时分,悄悄跑到了竹意堂门口。
  竹意堂灯火通明,但人声寥寥,安静得只能听见竹叶摇摆摩擦的沙沙声。
  竹意堂的宫人见了吕疏月,更是一个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似是不敢相信,自从马公公血流一地被横着抬出去后,还有生人敢跑到竹意堂里来。
  吕疏月心里也有点犯怵,但一想,自己是兵部尚书府的小公子,自幼学习武艺,还能怕段晏一个文弱质子不成?
  他走进竹意堂正殿,一眼瞧见段晏正在用晚膳。
  而那把砍过马公公胳膊的竹片削成的长剑,就被随意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剑上被鲜血染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斑驳不已。
  吕疏月的脸白了白。
  段晏听见动静,抬眸瞥了他一眼,神色无波无澜。
  “来干什么?”
  吕疏月攥紧了手里打包好的糕点,僵硬地伸出手臂,干巴巴道:“给你……送些糕点,是江南特产,我家特意送进宫里的。”
  段晏放下筷子,在碗沿上磕出清脆声响。
  而后,青年眼眸微眯,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目光渐渐森寒。
  吕疏月身后的宫人抖了一抖。
  见段晏不说话,吕疏月又开口:“你……我是想来和你说一声,我们同在后宫中,是陛下身边的公子……”
  “从前我对你有诸多冒犯,是我不懂事,但那些事都过去了。”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小夏哥哥告诉我很多道理,我现在只想陪在陛下身边,让陛下每天都能高兴。”
  “所以我们不一定要争个高低,我不会刻意在陛下跟前说你的坏话,你也无需仇恨我,还在宫中做出伤人之事。”
  “我们一起伺候好陛下,像小夏一样时时为陛下排忧解难,不好吗?”
  吕疏月语气认真,看着他问。
  段晏本来没什么反应,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才倏而掀起长睫。
  “你喜欢宁诩吗?”
  吕疏月万万没想到段晏不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还直呼天子名讳,丝毫不避讳。
  “我……”少年涨红了脸,不知他是何意:“我当然喜欢陛下了!”
  段晏站起身,吕疏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不料青年却是连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就往屏风后走去,语气不屑:“你若喜欢他,就不会说出与人同享的话来。”
  吕疏月一头雾水,不懂段晏在说什么。
  但见青年似乎并不想理会他了,于是只得把手里的糕点放在桌上,又对着屏风说:“那我和你说好了,明日我要和陛下出宫打猎,你不许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坏我和陛下的好事。”
  屏风后的段晏:“…………”
  知道了,出宫打猎是吧。
  好啊。
  这傻子呆呆地送上门来,何不就趁机利用一番?
  竹意堂如今防守森严,若是能离开……
  段晏霎时心思百转千回。
  吕疏月见他没反应,自觉已经传达到位,于是转身对宫人们道:“走吧,回华阳堂。”
  没想到一行人刚回到华阳堂不久,上了晚膳,吕疏月刚夹了几筷子,就看见宫人匆匆从外边的院子跑进来。
  “公子,公子,不好了!”
  “竹意堂的段侍君吃了您送去的糕点,突然腹痛不已,说是食物中毒呢!据说已经遣人去找陛下了!”
  “啪”的一声,吕疏月手里的筷子摔下来,整个人都呆滞了。
  片刻后,少年终于回过神,猛地站起身,睁大眼睛,愤怒得眼圈都红了:“他怎么是个这样的人啊!!!”
  第30章
  “宫中内贼一案, 臣这边收到了新的消息。”
  夜晚的御书房点着烛火,夏潋将几封书信递过来,对宁诩道。
  “刑部协同大理寺一并追查内贼行踪, 虽没能抓住贼人, 却也搜查出不少线索。”
  夏潋一边给宁诩解释,一边把那些书信上的重点语句指出。
  “第一点, 这贼人在京城中辗转几次躲藏, 改头换面, 才避开了追查,可见对京城内的布局极为熟悉,在进入宫中之前, 肯定已经在京城中待过不短时日。”
  “第二, 此人非原定入宫的太监, 刑部找到了被他顶替姓名的那名男子, 而根据那人所称, 这内贼是用白银从他手中买下的入宫名额,出手大方,绝不只是为图谋一份生计。”
  “第三, ”夏潋停顿了一会儿, 才继续道:“臣命人在京城中各处张贴了画像,都没有百姓见过这个内贼。要么, 是他用了失传已久的易容之法;要么,他就是外来人口, 至少不会是京城附近的百姓。”
  宁诩蹙着眉,听夏潋的这番言论。
  “外来人口、熟悉京城内布局、还费尽心计混入宫中。”
  宁诩缓慢地将这几点理了一遍,看向夏潋:“你有什么想法?”
  夏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说:“陛下, 您要知道,光凭他一人之力,不可能在天罗地网的追捕下,还能脱身,必定是会有同伙接应。”
  宁诩摸了摸那几封书信,若有所思道:“你觉得,是燕国的人混入了京城?”
  夏潋说:“臣不敢妄自揣测,但种种线索,确有此指向。况且,这贼人在宫中,也是与燕国七皇子段晏接触最多。”
  宁诩垂下睫,没有说话。
  夏潋看着他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问:“陛下,您是不相信臣的话吗?不愿意怀疑段……侍君?”
  宁诩像是怔了一下,眼神意外:“怎么会?你分析得有理有据的,朕怎么会不相信你。”
  “其实你说得没错,”宁诩又道:“段晏这些天的表现实在很奇怪,内贼闯入御书房的那个夜晚,他说什么也要把朕留在竹意堂……”
  之前他以为段晏纯粹是闷久了杏.瘾大发,想搞凰色了。但结合起这内贼的事情一看,又很难不怀疑是另有目的。
  夏潋点点头:“臣也觉得此事与段侍君有关,但又拿不到确切证据,一切都是猜测。”
  他看向宁诩:“那陛下现下想如何处理呢?”
  宁诩抿了下唇,沉思不语。
  夏潋见他迟迟不答,迟疑着问:“陛下是……不舍得责罚段侍君吗?”
  作为宁诩身边的近臣,虽然宫人们都以为他正得圣宠,但只有夏潋自己才知道,宁诩对他根本没有别的心思。
  这宫中,真正当过宁诩枕边人的,唯有段晏一人而已。
  宁诩会对枕边人心软吗?
  似是察觉到夏潋的目光,宁诩抬起眸,下意识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朕不是舍不得……”
  “段晏是燕国送来的质子,名义上还算是客人。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段晏身在昭国宫中,是我们和燕国平安相处的一枚砝码,若是让他有什么差池,怎么和燕国交代?”
  夏潋不解:“燕国不过是手下败将,何足为患?”
  宁诩重重叹了口气。
  “登基以来,你帮朕处理了许多杂事,而朕也终于抽空将军事一块的内容了解一番。”
  “父皇与燕国的那一战,持续数月之久,损耗兵力过半,最后也不过是个险胜。若不是在父皇驾崩之前逼迫燕国签订了协议,让他们把段晏送了过来,恐怕更生是非。”
  “而如今国内兵力虚空,国库也不充盈。要朕再像父皇一样,御驾亲征打败燕国。”
  宁诩想了想,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好意思地预估道:“……胜算应有一成左右。”
  毕竟他这辈子打过最大的战役就是植物大战僵尸。
  夏潋:“…………”
  “所以就算此事是段晏所为,但御书房没丢东西,也没伤到人,能拿他怎么样?”宁诩说:“最好的方法,就是严加防范,等拖过这几年,兵力恢复如初,才能筹谋更长远的计划。”
  夏潋顿了顿,忽然问:“陛下不愿惩治段侍君,是全然出于方才所说的考虑,还是有自己的私心呢?”
  宁诩别了下脸,不看他:“什么?”
  “就算不在明面上惩治,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方法。”夏潋轻声说:“再不济,也能将段侍君送出宫,在铁桶一般管束的质子府关押起来,免得他对您不利。”
  “陛下皆闭口不提,是否存有私心呢?”
  宁诩沉默了半晌,道:“不出宫去质子府,是段晏的要求,他说要留在宫里的。”
  明明是段晏说要……留在他身边。
  “那是段侍君的一面之词,若他城府极深,这些话也可能是假的。”夏潋又问:“陛下,您心中又究竟如何想?”
  宁诩捏紧了案上的毛笔,片刻后,舒了一口气,垂着眼说:“小青,你给朕一点时间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