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夏潋:“那陛下是想……”
  宁诩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让他在冷宫待个几天,就送去郊外的质子府吧。朕实在是——”
  实在是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每次见面,必定牵动心绪,一次比一次剧烈,现在都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那人的脸泄愤。
  想起他对着段晏怒言讨厌的那一刻,青年眸中的神色和泛红的眼圈,宁诩就心里头兵荒马乱的。
  “好,那臣去处理接下来的事宜吧,陛下不必再费神了。”
  夏潋接过话,又等了半晌,见宁诩情绪稳定了许多,才放下一颗心。
  临别前,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轻声对宁诩道:
  “陛下,臣虽然不太懂这情爱二字……但人与人之间若有了隔阂,横在心中总是难忍疼痛,就算是为了身体考虑,也还是……不要让自己太伤心了。”
  宁诩垂着头,闷声说:“放心吧,朕就只难过一天。”
  夏潋无奈地笑了一下,起身行礼告别:“已经很晚了,那臣先回去,陛下若有什么吩咐,尽管让人来唤臣便是。”
  宁诩点点头,等夏潋出了寝殿,在榻边坐着发了会呆,又往后倒下,对着被子恶狠狠地拳打脚踢片刻,才累得闭上眼。
  *
  第二日,宁诩还是遵守了承诺,和小黄出宫打猎。
  吕疏月的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明显昨晚也没有睡好,但还是尽量打起精神来,小心翼翼和宁诩说话,试图活跃气氛。
  “陛下,我今天带了最喜欢的弓。”他朝宁诩举起手,晃了晃拿着的大弓,眼神亮了起来:“是我爹爹特意命巧匠打造的,一般人都拉不开。”
  宁诩正挺直腰背骑在匹马上——他学会这项技能还不算很久,此时精神紧绷,好不容易才分神扫了一眼吕疏月。
  小黄手里那把弓比半人还高,弓身通体乌黑,两端用金线细细刻出繁复纹路,乍一看去就是沉重无比。
  宁诩瞧了几眼,也终于提起两分兴趣,不禁问:“是不是能把箭射得很远?”
  吕疏月挺了挺胸,骄傲道:“两百步以内,百发百中。”
  宁诩好奇:“那你上过战场吗?”
  像小黄这样的武将世家,许多子弟年纪轻轻便从军,在战场上搏杀后,功名才能挣得更快。
  不过小黄也就十六七岁……
  果然,吕疏月的脸色垮了下来,垂着脑袋道:“没有……我和爹爹提过,但他不——”
  说完这儿,吕疏月的话停住了,咬了下唇,没继续往下说。
  宁诩想了想,索性问:“如果今后给你一个参军的机会,你愿意去吗?”
  吕疏月抬起脸,忐忑不安道:“我行吗?”
  宁诩:“那要试一下才知道。”
  “我……”吕疏月思来想去:“虽然兵器用得好,但爹爹总说我不通兵法,那些布阵图也背不下来……”
  宁诩能理解,四肢发达的人,头脑简单点也是可以被容忍的。
  “还用不着你排兵布阵,”宁诩说:“你到时候跟着将军,他指哪你往哪打就行,多打死几个就有功了。”
  吕疏月豁然开朗,高兴道:“那这个简单!”
  宁诩:“……”
  怎么傻乎乎的。
  两人到了猎场,吕疏月就像是见到了水的鱼一样,一头扎进去,骑着匹枣红马在猎场上驰骋奔腾,射箭、耍枪花、在马上做些奇奇怪怪的宁诩看不懂的动作,整个人如同没有管束的小黄狗,兴奋地在草地上撒欢奔跑。
  宁诩在猎场边上慢吞吞地训练自己的马术,时不时看一下吕疏月,忍不住想,看来在宫里真的是闷坏了。
  明明可以不留在后宫中,为什么吕疏月一定要留下来呢?
  就和另一个人一样——
  宁诩猛地刹住了思绪。
  ……好险好险,差点又想到姓段的了。
  他赶紧把段晏从脑子里扔出去,又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吕疏月在他身旁勒马停下,额上满是亮晶晶的细汗,快活地对他道:“陛下,您不一块儿来玩吗?”
  宁诩犹豫了一下:“朕……身手不佳。”
  岂止是不佳,他能在马上坐稳,不掉下去摔个狗啃泥都不错了。
  毕竟上辈子没学过骑马只当过牛马。
  吕疏月听见他的话,跃跃欲试地说:“我来教您吧!我可以到您的马上去吗?”
  宁诩:“等……”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吕疏月灵敏地在马儿上方转过身,纵身一跃,就跳到了宁诩背后。
  骤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这匹白马喷了喷鼻息,往前走了几步。
  宁诩惊得忙夹紧腿,正要扯紧缰绳,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吕疏月牵住那绳子,手上不知如何用劲稍微扯了两下,那马儿立即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陛下,这些马都是很聪明的,您给它下个命令,它就能听懂了。”小黄说。
  接着,他又认真介绍了几种扯动缰绳来控制马匹的方法,宁诩从前并未听过这些知识,倒也颇感有趣。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又驱赶着白马在猎场上跑了几圈,宁诩起了兴致,又向吕疏月要他那柄弓箭,也想试一试马上拉弓射箭。
  谁料那弓沉重无比,别说将箭搭弦射出去了,就连抬臂把弓平稳举起,也要费好一番力气。
  宁诩尝试数次皆是失败,摇头道:“不玩这个了,朕玩不了。”
  吕疏月愣了一下,见宁诩神色失落,有些不安地把弓往身后藏了藏,又绞尽脑汁思索,问:“那我们去玩红缨枪好不好?”
  宁诩甩了甩酸痛的手腕:“不了吧,随便走两圈就回去了。”
  吕疏月抿了下唇,他不想这么快回宫。
  等回到宫里,又要整日待在那个小小的华阳堂中,马也骑不了,箭也不能射很远,要见宁诩一面更是难上加难。
  他想在外面待得更久一点……
  于是吕疏月想了想,说:“陛下,我给您讲讲这些天京城中发生的趣事吧?”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从宫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口中探听到的,宁诩肯定也没听过。
  果然,宁诩侧了下脸,把耳朵对着他:“什么趣事?”
  有八卦?
  吕疏月如数家珍:“四十三岁的徐御史最近偷偷纳了一房小妾,是他家后院洒扫的五十八岁的嬷嬷,徐夫人前几日正闹着在御史大人房门前上吊。”
  宁诩被震撼了一下:“老、老妾?真是老当益壮……”
  吕疏月:“京城里开了数家染色铺子何老板的小儿子,突然怀上了个孩子。”
  宁诩颇感迷茫:“???他自己怀上的?”
  吕疏月挠了挠头,显然也不是很理解:“是呀,也可能是女扮男装吧。”
  宁诩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
  哈哈,不然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还有,京城里最近流传风流帝王对我狠狠爱的话本,听闻是、是……”吕疏月呛了一口,才结巴道:“是后宫中那个叫王知治的家伙写的!”
  宁诩:“……”
  原来铺垫那么长一堆,是为了来告状。
  吕疏月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此时憋红了脸,大声控诉:
  “他见不到陛下,就成日臆想,将些淫词浪语写在话本上,比如什么陛下为了他怒斥御前大太监、他夜半腰疼陛下就丢下侍寝的公子去看望他、陛下外出巡河时与他在古寺颠、颠鸾倒凤……入宫几个月就将他晋为君后,宠冠后宫!”
  宁诩:“呃,同人文……”
  而且这些桥段怎么听起来有那么一丝丝耳熟啊?
  吕疏月说着说着就快气死了:“他还叫自己府上的仆人把话本私印了拿出去卖,这几天都卖去了各酒楼里,那些说书先生都把里面的东西当成真的来讲呢!”
  “……”宁诩反问:“你是不是都看完了?”
  吕疏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我没有!就翻了那么几页,马上烧掉了!”
  宁诩略感无语:“如此杜撰言论,的确抹黑朕的威猛形象,等回了宫,朕立即叫人去把那些书通通收缴回来。”
  吕疏月惴惴不安:“那王知治……”
  “他既然这么喜欢写字,”宁诩琢磨了一下,磨牙道:“那就让他帮忙抄写佛经百卷,每日送去寺庙祈福,也算做了些正事。”
  吕疏月被震慑得不敢说话。
  佛经百卷……得把笔都抄断吧!
  宁诩转过身看了看小黄,又说:“还有你,你这么喜欢看书,回去之后就把御书房里的兵书都搬回去看了吧,朕过段时间会考较你。”
  吕疏月:“…………”
  *
  两人在猎场待到傍晚才离开,宁诩一时兴起,又命其余人先行回宫,他带着吕疏月还有几个近身宫人,在京城里找了一家茶楼用膳。
  和吕疏月所说的一样,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真在讲一出《风流皇帝俏公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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