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3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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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要说有什么比得到又失去更令人失望的,那么大概就是你发现,你以为得到过的东西不过是一个短暂的梦罢了。
露西厄是在艾洛赫的轻轻摇晃与呼喊中醒来的,她带着嫣红的面颊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还在房间里,黑发的龙裔根本不在身边,她突然感到一阵心痛,转过头去不看又是担忧又是迷惑的监护人。她推开他,找到了自己的鞋子,鞋子的底面非常干净,并没有沾染上花瓣汁水的痕迹——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吗?她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施法者的手指带来的美妙感触,她的舌尖也还带着如同浆果或是花蜜一般的甜味,她那么清楚地记得如同水流一般的发丝从自己的掌心溜走的感觉。
“克瑞玛尔回来了吗?”
“他最近正在皇帝身边。”艾洛赫轻声说:“你怎么了?”之前露西厄也表述过对于黑发龙裔的思念,但今天尤为不同。
“我什么时候能够看到他?”
“也许很快。”艾洛赫说:“也许要很久。”
露西厄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她还是忍不住看向了艾洛赫,想要哀求他,她只想马上看到克瑞玛尔,她不相信那只是一个梦。
但她看到艾洛赫的时候,却被他吓了一跳,因为埃雅精灵的神色骤然变得……你不能用十分难看来形容这个表情,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极度的警惕与抗拒,就像是一只嗅见了强大同类的动物。
“真是让人厌恶啊!”艾洛赫说,他的声音都产生了一些扭曲,听起来简直不像是他自己了,露西厄明显地吓了一跳,但这种紧绷的神情与古怪的声音转瞬即逝,当艾洛赫重新转过头来的时候,它们消失的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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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悦女士的追随者的双眼流下鲜血。
阿芙拉微微地吃了一惊,“怎么,”她问:“是她发现了你们吗?”紧接着她说,“我不认为她有能力伤害到你们。”尤其是在那么远的距离之外,而喜悦女士的神术又是如此的奇妙隐秘——欢乐之神黎儿拉擅长并且喜好将人们拉入绮丽的梦境之中,让他们在梦境中获得无数快乐——她的牧师同样可以祈求相类似的神术,将既定的目标迷惑住,但现在看来,这位牧师遭到了非常严厉的打击。
“不是她。”黎儿拉的牧师说道,她感觉到双目刺痛不已,但她不想让阿芙拉察觉出她的虚弱或是黎儿拉的无力,她坚持着在同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我只是有点意外——那个精灵男性是谁?”
“艾洛赫,那个孩子的监护人。”阿芙拉说,“不过看起来,”她神情冷漠地说道:“您们要和我谈论的事情要等下一次了。”
“万分感激您的体谅。”虽然黎儿拉的牧师是因为阿芙拉的愿望而受伤的,但她们现在确实也无话可说,尤其是她们还不能完全掌握住这位新生,或说还在孕育中的神祗的性格。
阿芙拉目送着她们远去,对欢乐之神黎儿拉的建议,她不怎么感兴趣,除了黎儿拉只是一个弱小的神祗之外,还有的就是她厌恶黎儿拉的牧师将她视作弗罗——她并不是那个愚蠢放浪的所谓爱与欲wang之神!她只有也仅有一个爱人。
而且即便她就是弗罗,她也不会多么看重黎儿拉——黎儿拉在神祗中最好的朋友是歌唱之神密利尔,财富之神沃金次之,之前她和爱与欲wang之神弗罗可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可讲,甚至还因为信徒的问题争吵过。
——本章中的歌词来自于泰戈尔的《爱者之贻》石真译,略有修改。
第752章 宫廷【2】
对于阿芙拉与露西厄这里发生的事情,凯瑞本与克瑞玛尔暂时还不知道。他们在数千尺的箭矢峰顶,在法崙将来的皇帝身边——原先被小城的领主推荐而来也包括了亚戴尔与艾洛赫,但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非常地讨厌牧师,至于艾洛赫,则是有意醉酒避开了最后的遴选,毕竟这里还有露西厄和阿芙拉,虽然后者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照顾。对于凯瑞本与克瑞玛尔,他们在谒见过皇帝之后,皇帝对他们还是颇为和善的,而且他也是一个相当慷慨的人,或者说,每个从他的厅堂里走出去的人都获得了一笔馈赠。但可以看得出,克瑞玛尔,还有几个龙裔的术士所获得的优待格外地多,好像是因为皇帝本身也是龙裔的关系,他对任何一种巨龙留下的后代都保持着绝对的好感。
克瑞玛尔现在用的名字曾经属于一个格瑞纳达的术士,他亲眼看着那个年轻人被疯狂的红龙格瑞第吞噬,因此取代去他来毫无忐忑之感,所要做的也只是略微改变一下他巩膜的颜色,毕竟克瑞法的主人是罕见的双黑这件事情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
“你有什么感觉吗?”凯瑞本问:“对于那个皇帝?”
“没有,”克瑞玛尔回答:“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我觉得很……不舒服,形容一下的话,就是白塔的安芮增扩了一百倍之后的样子吧。”
“看来这又是一个不幸的造物。”凯瑞本说,然后他看到克瑞玛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黑发的龙裔在分配给他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皇帝的馈赠正好补足了他缺少的一点,嗯,他正在为凯瑞本打造一件臂甲——在身边都是佣兵以及不得意的法师的时候,他们的谎言还不至于一下子被揭穿,但箭矢山峰的顶端,皇帝的身边,似乎并不缺少强大的施法者,所以他们的手法要更隐蔽和完全一些。克瑞玛尔的次元袋里并不缺少最主要的配件,他是说,恶魔的一部分,在拿出那条残肢的时候,异界的灵魂轻轻地瑟缩了一下,但出乎意料的,它并未因为想起了在无底深渊享用的诸多美食而感到恶心,不适,甚至还有点怀念。啊,说起来,也许在它自己还不觉得的时候,就已经坏的差不多了。
而它还在想着以一个凡人的身份,思想与本质回到自己的位面,作为一个平庸之辈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继续自己的生活——可笑吗?但直至今日,它仍然抱着那么一丝微薄的希望,即便它知道自己已经产生了无可逆转的变化,但没关系,一个弱者无法伪装成强者,但一个强者完全可以伪装成弱者——或许它还能玩弄一些从这里学来的小技巧,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为斑斓多姿一些也说不定。
“这是……迷诱魔的一部分?”凯瑞本可以说是相当适时地打断了它的思绪。
“他的手臂。”异界的灵魂说,他的次元袋里种类齐全,资源丰富,恶魔与魔鬼的品种几乎都能在里面占有一席之地。在他们认为需要一个虚假的身份时,异界的灵魂和巫妖就确定要以恶魔作为遮掩,毕竟异界的灵魂在前五十年一直在为恶魔大君格拉兹特效力,在血战的战场上颇有威名,也受到了那位六指君王的宠信,万一他们的来历受到质疑,那么克瑞玛尔还能够召唤深渊生物来佐证他们的谎言,当然,正如他们顾虑的,魔鬼一定会乘机做些什么,但恶魔可能只是也许会做些什么。
“迷诱魔是恶魔中乐于与人类交易的种群,而且他们出现在主物质位面,与人类的女性术士**的机会也很多——这只手臂完全可以说是某个伟大的母亲留下的遗物。”异界的灵魂说,迷诱魔是高阶恶魔,但无论恶魔还是魔鬼,在人类手中吃亏的并不少,而且恶魔们在主物质位面被剿除后,需要一百年才能重新被召唤,那么一个女性术士得以娩下一个恶魔的孩子,并且将血脉传承下去也不是不可能,术士们也经常将恶魔,魔鬼的残肢做成盔甲,兵器,甚至直接装在自己的身体上,以求得强大的魔法。
不过异界的灵魂要为凯瑞本做一套臂甲是因为精灵游侠身上并没有属于恶魔的气味与力量,如果不巧遇到一个鼻子格外灵敏,又了解他们【现有身份】的术士,很有可能直接出现纰漏——迷诱魔的手臂一共有两对,肩膀位置伸出的犹如蟹钳,是的,已经被克瑞玛尔放在葱姜水里煮火锅吃掉了,从胸膛位置伸出的手臂要小得多,只有四根手指,只是手指上一样有着弯曲的钩爪。克瑞玛尔将钩爪保留,抽掉里面的肌肉与骨头,将恶魔的皮肤与龙皮缝制在一起,用龙皮【真正的龙皮】来隔绝深渊的邪恶气息,从上臂开始,到小臂有六条刻印着符文的束带,也是用来避免佩戴者受到迷惑与吞噬——因为恶魔的皮肉在很多年后仍然保有活性的关系,这种情况非常常见。
凯瑞本试了试这件臂甲,臂甲出乎意料的柔软,并且富有弹性,一点也不妨碍他的动作,只是盘旋在上方的阴冷和污浊的感觉让精灵不太适应。
异界的灵魂见了就帮他拆下了臂甲,“在需要外出的时候再佩戴好了,”它又捧来一个箱子,“平时放在里面,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
凯瑞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了下来,突兀的身份与认知的变化,不但是克瑞玛尔本人,就连精灵游侠也要有所改变——他在遇到克瑞玛尔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因为缺失记忆而有些偏向于幼稚的孩子,而凯瑞本也几乎把它当做一个孩子看待的,毕竟对于精灵来说,一个十九岁的半精灵也只能说是一个婴儿。但后来,他知道了克瑞玛尔是一个赎罪巫妖,依照他在格瑞纳达的记录来看,他最少也要三百岁,或许仍然比凯瑞本小一点,但也已经跨越了人类三代所能持有的寿命,之后呢,正如阿芙拉所说,另一个灵魂,一个人类,已经成年了一段时间,所以再继续把它视作一个孩子,已经不是宽容而是羞辱,凯瑞本必须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至少要从巨细靡遗的“爸爸”类型调整到“导师”或是“同伴”的类型。
这让凯瑞本对另一个位面的友人更加慎重了一些,但等他将自己先要说的话在心中重复了几遍,试着更深入地了解对方的时候,一个皇帝的侍从突然来到了克瑞玛尔的门外,他带来了皇帝的命令,让克瑞玛尔尽快赶到他的身边去。
“看来我也要赶快回到我的房间里去了。”凯瑞本说:“也许我也会接到相同的命令。”
凯瑞本的推测是正确的,他一回到房间,就看到了紧蹙双眉,不安地等待着的侍从,他们都是各处的所谓领主,爵爷,大公与国王们奉上的,但始终不得皇帝的信任,凯瑞本这些新人的出现更是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对他们又是控制不住的暴躁,又是滑稽无礼的轻蔑,并且抓着每一个能够找到的机会给他们难堪,譬如说这次他就以为找到了一个好机会,但就在他开始大吼大叫之前,凯瑞本就抓住了他,把他提了起来,“放”到走廊的一边,早已穿戴起来的臂甲传来的阴森气息顿时让这只吵闹的乌鸦没了声音,再一看,他竟然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软软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需要我帮个忙把他丢下去吗?”另一个房间的“骑士”不怀好意地问道:“也许他会给你找麻烦的。”
“怎么找?”凯瑞本只是回房间提起了他的长刀,“星光”和“银冠”是精灵游侠凯瑞本的标志之二,幸而精灵们从不缺少武器,他换了一把精金的长刀,虽然有点不怎么合手,但也许只是相对于“星光”,“银冠”而言:“用他的舌头勒死我吗?”
“也许真的能呢,”那个“骑士”,原先也不过是个佣兵首领的家伙乘机走近凯瑞本的身边:“他的舌头可能比女人还要长一点,我们要试试把它拖出来吗?”
“下次吧。”凯瑞本敷衍道:“皇帝正在等着我们呢。”
曾经的佣兵首领尝试着更接近一点,但他随即就退开了,臂甲上缭绕着的黑暗与邪恶让他整个人都毛骨悚然了起来,而他的护身符文也在隐约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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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坐在他的宝座上,随着复兴法崙的呼声越发高涨,他的身边也聚集起了一些忠诚的人,废弃的殿堂也得以重新修缮,只是想要恢复银龙时期的盛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那时候古老的银龙拥有着一整个帝国,帝国中的每一枚金币,每一个人,每一种思想都是为他服务的,就连神祗们也要退后一席之地——不过让人类来看,尤其是那些出身低微的人来看,眼前的景象已经足够他们为之赞叹不已的了——现在的厅堂,无论是天顶,墙壁和地面,缺损的地方都已经被调换,宝座下铺上了柔软丰厚的赤色地毯,梁柱之间也悬挂起了丝绒的帷幔,墙壁上更是被描绘着银龙与帝国的丝毯覆盖了大半部分,它们显然是被赶工出来的,目光锐利之人可以察觉其中的粗糙,但就这么看上去,还是颇为绚丽多彩的。
而殿堂中的人也开始稠密起来,侍从与侍女已经被驱赶到最后,皇帝的“骑士”们拥挤在一起,因为穿戴着同样的外袍与链甲的关系,看上去竟然还很有点威势,只是惯于观察的人只要一看就能发现他们竟然是三五成群的分割开来的,因为皇帝的权威,以及对于未来的向望,这些无法无天的暴徒还能勉强忍耐着,只用眼神与讥笑来鞭挞他们认为的卑劣之人——之前也有人因为暗日牧师们的挑拨而争斗,彼此伤害,以至于谋杀,不过皇帝一知道就把他们驱赶了出去。
“骑士”外则是因为奉献的足够,而且本身还有着许多可榨取之处的所谓“臣子”们,各个穿着华美的长袍,神气十足,他们也在不断地交头接耳,只是要比“骑士”们来得小心翼翼的多。
不管是骑士,还是大臣,他们的眼睛里都没有多少对于皇帝的敬畏,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皇帝也不过是一笔投资,他们不是在向他鞠躬,而是向金币,领地和王冠鞠躬,皇帝看似尊崇,但如果他不能给他们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些家伙就会如同饿极了的鬣狗那样扑上来,把他撕得粉碎。
皇帝也许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让凯瑞本与克瑞玛尔看来,他奇异地对自己有着充分的信心,就像是他不但是有着银龙的血脉,而是一只真正的古老的银龙那样。
他的身边簇拥着法师与术士,凯瑞本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小朋友,克瑞玛尔向他点了点头,黑发龙裔的位置距离皇帝很近,看来皇帝对他的信任并不一般——凯瑞本也询问过克瑞玛尔,他也找不到原因,巫妖只能认为还是那个异界的灵魂所特有的亲和力在发挥作用,“人们总是喜欢蠢蠢的东西,”他刻薄地说:“因为不会伤害到他们。”
“诸位爱卿,”皇帝说:“我召集你们,只是想让你们与我一起在此欣赏,”他说:“一个非常罕见,又壮美的景象,我想你们见了,一定会终生难忘,甚至可以和你们的儿子,孙子,以及所有的后代描述,把它记载在文书和挂毯上,并且以此为骄傲。”
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但皇帝并不介意,他只是挥了挥手。
人们先是听到了风声——在箭矢山峰上,风声永远不会消失,尤其在连接着七座敞开的廊桥的厅堂里,但以往有规律的风声突然变得缭乱了起来,风势减弱,但风似乎正从各个地方吹来。
一个大臣率先发出了惊叫,因为他看见了一只金色的眼睛,眼睛里的瞳孔是一根漆黑的竖线,它们很快就消失了,代替它们的是深黑色的鳞甲。
“龙!”有人喊道。
他们之中有人已经见过了巨龙,有人没有,但不会有人比他们见过更多的巨龙了——最少在一千年里不会有。
巨龙不断地从云层中飞出,盘旋数周后,它们陆续收起双翼,落在长长的眺台上,拥挤的就像是一群踩在芦苇上的麻雀。
第753章 宫廷【3】
虽然这里的人们大多数都曾经看到过骑着巨龙前来召唤他们的骑士们,从而知晓了未来的法崙皇帝拥有复数以上的巨龙,但当他们真的站在这里,面对着巨龙的包围时,他们仍然不免双股战战,神情惊恐,不自觉地面对着如同宽剑剑身形状的窗口,拼命地往后退去,在空荡的厅堂里形成了一个拥挤的圆圈——就连凯瑞本与克瑞玛尔都不禁有些惊讶,唯一能够对着这些狰狞的巨兽们放声大笑的可能就只剩下了皇帝陛下,他从宝座上站起来,挥动双手,面容覆盖着一层即便是最擅长阿谀吹捧的吟游诗人也难以描述出来的光彩——他就这么走了出去,峰顶的狂风将他的冕袍与里面的罩衣都吹了起来,拉得笔直,令得他脚步虚浮,就像随时都会从凌空的桥面上跌落下去,跌得粉身碎骨。但他没有露出一丝惊惶之色,也没有人敢于假惺惺或是真心实意地阻止他,以及挽救他,所有人看着他一直走到眺台与廊道连接的地方,一只如同高塔一般的黑龙【它比同伴更瘦长一些】垂下头来,看不出是在向皇帝致敬,还是在认真的审视他,但随即,人们都开始猜想这种姿势的涵义应当是第一种,因为巨龙们,一只接着一只地都低下头去,朝着皇帝的方向。
“这是我的龙!”皇帝高呼到,然后他转向厅堂中忐忑不安的臣子与骑士们:“我的臣民们,看看,这就是我的龙!”他骄傲地呼喊着,将手臂尽力地伸向空中,就像是想要竭尽全力地抓取什么。
而后,一个聪明人终于想到了皇帝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他踌躇了一个瞬间,就踏出人们相互依偎的圈子,同样举高了手臂:“皇帝万岁!”
人们恍然大悟,紧接着,大部分的臣子与骑士都开始大喊:“皇帝万岁,法崙万岁!”
皇帝的眼睛里有着晶莹的亮光在闪动,这个呼声本应该在银龙离开这个位面的时候就得以一代传至一代,邪恶的巫妖毁了他的父亲,祖父,高祖父原本应该拥有的一切,但现在他已经将这些都拿了回来,之后将会是整个法崙,甚至于整个大陆,银龙的旗帜将飘扬在每一个角落,国王与大公们对他俯首帖耳,就连神祗们也必须尊重他。
“如果格瑞第知道她辛苦搜集到的蛋最终成为了一个半人类用来炫耀与装饰的资本,”巫妖说:“她一定会气疯了。”
“我们或许更应该去看看格瑞纳达王的脸色,”凯瑞本说:“要知道,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格瑞纳达王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他起初并不知道格瑞第竟然有着如此之多的龙蛋——毕竟这些龙蛋多数都是在巨龙们被迫迁移到另一个位面去的时候,被格瑞第用了各种卑劣无耻的手段抢夺或是偷盗而来的,别说是格瑞纳达王,就连他的父亲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可是,如果要他继续屈从于格瑞第的统治而满怀羞辱的苟活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他能够折断自己的脊骨,用空洞的荣耀与虚假的权位来欺骗自己,那又有什么用处呢,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这个要比以往的龙裔都要来得聪慧的新王很早就发现了,他只是红龙格瑞第为了以防万一留下的退路而已——为此她特意用自己的血肉与人类的胚胎创造出了富凯,富凯常年来饮用的龙血是红龙濒临死亡的长子的,而格瑞第此举也不是因为她还有着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只是测试一下这个来自于无底深渊的法术是否能够达到她预期的目的而已——答案当然是可以。
新王和富凯一样,他喝下的每一杯龙血都来自于红龙格瑞第,在魔法的催化下,他的身躯已经与格瑞第的灵魂建立了不可动摇的关联,一旦格瑞第在成神的过程中遭到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挫败,必须丢弃原本的身躯,又或是不耐烦的法则指定了这具躯体必然溃塌腐烂,她就能够凭借着新王的身体再次复苏在这个位面——为此,她可以忍耐新王各种各样的小挑衅,任由他与一个埃雅精灵往来,**与孕育子女,她无时不刻地确保新王在格瑞纳达仅次于她的位置,免得有朝一日,她占据了这具身体后还要面对野心勃勃的挑战者。
就因为这个,格瑞纳达王也不会允许她继续存活下去,甚至连让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间都没留给她,他也不需要,即便格瑞第还有着一个山谷的龙蛋也无法动摇他的杀意,毕竟无论将来的格瑞纳达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对于一个身躯被夺走,而灵魂被同化吞噬的人还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意义吗?
一定要说有什么让他不愉快的是,可能就是他的子女了——不,别误会,他不是在怀念凯尔门,凯尔丝,或者是米特寇特——他可怜的长子,虽然他现在还活着,但几乎也和死去没有什么两样了,格瑞纳达王作为有着浓厚血脉的龙裔,他的寿命或许会和巨龙一样悠长,米特寇特在数次失败后更是被他以及其他人拔去了最后的爪牙,他和曾经的凯尔门那样,留在格瑞纳达的王都,终日以烈酒女人打发时间——大概也是因为不想面对一个只是利用他并且充满了恶意的父亲吧。
格瑞纳达王怀念的是他的幺子,也就是有着一半埃雅精灵血脉的黑发龙裔克瑞玛尔,他都有些后悔不应该太过忽视这个孩子,早在克瑞玛尔竟然能够在格瑞第的凌虐与他的漠视中挣扎着存活,从凯尔门与凯尔丝的恶意中脱身远遁,更是成为了七十七群岛的半神巫妖埃戴尔那最后一个弟子的时候,他就应该提起警惕了。如果不是,那么他也应该在克瑞玛尔再一次回到格瑞纳达时认认真真地审视他一番,至少的,在克瑞玛尔索要仅属于他的领地的时候,他不应该误会他还有着独属于精灵的温柔情感——黑发龙裔或许真的有着想要救下这些人类的愿望,但克瑞法的强大和敏捷也是不容置疑的,现在格瑞纳达的术士们仍然在研究,他究竟是用了何等精妙的魔法才能够让如此之大的一个城市如同船只一般在喜怒不定的海面上往来自如的。
还有克瑞玛尔带走的那些龙牙骑士,术士和法师,以及大量的奴隶……这些都是如今的格瑞纳达需要的,在它面临着神祗们的压迫时。
在格瑞第统治着格瑞纳达的后期,无论是善良的,邪恶的,无序的,有序的,神祗们的活动范围可以说是被缩减到了最低,尤其是一些不那么在意信仰的原始神祗,譬如说是与格瑞第重复了婚姻与生育神职的大地之神查缇,格瑞第并不敢直接让她的牧师遭遇到各种不幸的意外,但她作为一个王国的实权者,却可以命令她的领主,爵爷与骑士们抵制与拒绝查缇的眷顾,敢于信奉与祭拜查缇的子民会作为罪人被拘捕起来,而后因为诬陷的罪名而凄惨死去。更多的平民,农奴们则因为愚钝的头脑,辨不清真相,“老爷”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了,更不用说,格瑞第的神殿还会赐予信仰格瑞第的人“药草”,吃了就能不觉得饥饿,寒冷与痛苦。
格瑞纳达王不知道那时候的神祗为什么不曾顾及到格瑞纳达——或者是因为他们存在的太久,所以有点痴呆,反应迟钝?他知道的是,在格瑞第已经覆灭了五十年之久的时候,神祗们之间的矛盾又一次地凸显在这个大陆上,他们突兀地开始重视每一座神殿和圣所,一些因为爵爷,领主,以及大公和国王的命令而造成信仰缺失的地方就这样变得愈发明显——像是如公正与正义之神泰尔,晨光之神罗萨达,月之神苏纶等等这样自诩良善的神祗的追随者们还有些许遮掩,像是风暴之神塔洛斯,虐待之神劳薇塔,或是疾病与剧毒之神塔洛娜等等邪恶暴虐的神祗们的牧师们则可以说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他们的要求——如果只是神殿,圣所,一些奴隶的话,格瑞纳达王还能忍受,但他们却在索取格瑞纳达王唯一的忠诚,哈,这是在说笑吗?他们或许并不知道格瑞纳达王真正掌握着的力量与对于被控制的厌恶和憎恨。不过,让他最为忧心的还是阴谋之神希瑞克的牧师与盗贼之神玛斯克的牧师,相比起前者,他们的态度可谓彬彬有礼,温和可亲,也不要求圣所与神殿,毕竟玛斯克的神殿与圣所就是盗贼工会,而希瑞克的神殿与圣所基本上都在废弃的殿堂与陵寝里。但就是这些人才是最难对付的,不只因为希瑞克的强大,或是玛斯克的狡诈……
想到这里,格瑞纳达王的侍从就前来禀告了,他派去米特寇特那里的人回来了。
“米特寇特呢?”格瑞纳达王问道。
屈膝跪在格瑞纳达王面前的骑士低下头,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后才终于给出了令人不快的回答:“他不见了,陛下。”
“什么意思?”格瑞纳达王问道,他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米特寇特殿下……消失了。”龙牙骑士试着竭力挽回:“监视他的人看见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但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
格瑞纳达王思考了一会,最终他往那张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座椅上一靠,“是我的错,”他说:“毕竟我应该想到……他终究还是我的儿子,是一个继承人,如果没有克瑞玛尔,还是唯一的一个继承人,或许有人会希望他成为格瑞纳达的国王,他有点过于单纯,容易掌控,而且在他已经失去一切的时候,略微恩赐他一点残羹剩饭就足以让他满足了。”
龙牙骑士们听出了他的意思,但没有人敢说话。
跪在最前方的龙牙骑士在片刻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后尝试着稍稍抬头,他只见到了一点光亮,从那团模糊的黑影中,然后光亮骤然变大,他瞪大了眼睛,发现那正是来自于他们国王的口中,格瑞纳达王偏向于一个女性而不是一个男性的秀丽面孔因为大张的口而变得扭曲奇特,汹涌的龙火从他的口中喷吐而出,在一霎那间就笼罩了整个厅堂。那些龙牙骑士只得到了发出一声凄惨嚎叫的时间,就化作了一具焦黑的尸骸——火焰消失的如同出现时一样快,厅堂的石头地面,墙壁,天顶几乎没有留下痕迹,除了镶嵌在黑曜石里的黄金已经融化,滴落在光滑的表面上,重新凝结成块。细小的风从紧闭的门扉缝隙掠过整个厅堂,骑士们的尸骸随风而化,在黑沉沉的地面上留下一层薄霜。
格瑞纳达王抬起手臂,挡住面孔轻轻咳嗽了几声,“是我的错,”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但我真是非常的不高兴啊。”
紧接着,他做出手势,一个形态凝实的幽魂出现在他的面前,只看幽魂的红色长袍,就知道他原本就是一个有能的术士,但在死去之后,他也只能以这种方式被格瑞纳达王所用:“去吧,”格瑞纳达王说:“去找奥斯塔尔,告诉他,格瑞纳达王愿意成为唯一真神希瑞克忠诚的信徒。”
幽魂向他鞠了一躬,消失了。格瑞纳达王坐在宝座上,垂着头想了一会,离开了厅堂,回到了他的宫室——原先是格瑞第的宫室,格瑞纳达王虽然不喜欢,或更正确地说,憎恶着这条古老的红龙,但格瑞第的宫室是格瑞纳达乃至整个大陆屈指可数的安全之处,这点谁也不能否认。格瑞纳达王在密室之一召唤出了一个火元素生物——那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有着近似于巨蜥蜴的形态的火元素生物,因为格瑞纳达王用强制性的手法让他无法动作的关系,他很生气。
“克瑞玛尔……”格瑞纳达王喊道,然后他满意地看到火元素生物的动作一下子停止了,看来他的幺子获得了火元素生物中的王者喜爱的事情不是谣传。
“告诉克瑞玛尔。”格瑞纳达王低声说道:“我需要他的帮助。”
晚了,抱歉。
第754章 宫廷【4】
“能留一下吗?”
巫妖有点意外地转过身去,因为站在他身后,希望他能够停住脚步的竟然是皇帝,而不是皇帝的某个侍从或是侍女:“您没有必要亲自……如此,”曾经的不死者温文尔雅地说:“陛下,还有,我当然可以留下,能够得到您的邀请不胜荣幸。”
这时候皇帝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并不倨傲地指了指廊道末端的一个房间,巫妖跟着他走了进去,这个房间还没被完全地清理出来,虽然没有灰尘,但空荡荡的,没有帷幔也没有家具,巫妖上下看了看,从次元袋里取出一份施法材料——干枯的树枝与指甲大的雪花石块,他念诵咒语,将魔力倾注在这些无机物质上,而后,树枝和石块都产生了变化,树枝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那样扭动生长,将根须插入石质的地面,枝条向上,交织出一把黑色的椅子,而石块则开始膨胀,一直膨胀到可以充作桌子为止,然后黑发的龙裔拿出了银杯,酒壶,并提起酒壶在银杯中倾入蜜酒。
“这酒也是魔法变成的吗?”皇帝端起酒杯,好奇地问道。
“酒是从其他地方窃取而来的,”巫妖毫无惭愧之色的回答道:“酒壶是一个魔法制品,不过并不能算得上最好,因为我听说过曾经某个精灵拥有一块随时可以变出无数美食的餐布。”
“魔法真是一种玄妙无比的东西。”皇帝说:“可惜的是我虽然有着卓越的力量,却不能如同你一般流畅而细致地使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