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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者 第320节

  当然,巫妖在心里说,因为你并不是真正的银龙后裔,你身体中的所谓力量只不过是你吞食了银龙的龙蛋,可能还有龙血,兼之附加了魔法而产生的,它们就和那些看似温顺的巨龙那样,有着自己的主人,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允许你随心所欲地操控它们呢——只是他不会愚蠢到把它说出来,他只是这样告诉皇帝:“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个体的力量并不是最重要的,您是法崙的皇帝,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句命令,就会有成千上万的施法者为您效力,您所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结果,他们会将胜利与敌人的头颅一同送上。”
  皇帝微笑了起来,显然黑发龙裔的话引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愿望:“你也会是其中之一吗?”
  “毫无疑问,”巫妖说:“您是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请告诉我,我会为您披荆斩棘的。”
  皇帝这次真正的大笑起来:“不,我的朋友。”他慷慨地说:“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至少不是那些危险又艰难的事情,我只是走到这里,看到你,想要和你坐下,一起说说话,看,我们是不同的,我们的身体里都流着巨龙神圣的血,我们注定了卓尔不凡。有很多事情,阁下,即便我愿意与其他人说,他们也是很难理解的,但你就不同,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因为我是龙裔吗?”巫妖感兴趣地问道:“但聚拢在您身边的人,龙裔并不在少数,陛下,您为什么选择了我呢,是因为我恰好出现在您的面前吗?”
  皇帝犹豫地摇了摇头,“不完全是因为……那个原因,我想,我一直想要与之交谈相处的人是你——我也很奇怪,”他看向巫妖的黑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总觉得你是与众不同的。哪怕是在众多龙裔之中。”
  “不会是因为我的发色吧。”黑发的龙裔问道。
  “不不不,”皇帝说:“虽然你的发色确实不同于其他术士……”
  “那是因为我的血脉不够纯正,”巫妖坦然地说道:“我的血管之中,人类的部分占据了大半,所以我的发色偏深,所以在格瑞纳达,我可不那么受姑娘们的欢迎——因为在格瑞纳达,红龙血脉的纯净与浓厚程度会直接在龙裔的外表上彰显出来,她们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一个弱小和不值一提的家伙——嗯,冒犯地说,如果您在格瑞纳达,”巫妖含着调侃的笑容称赞道:“像您这样,有着鲜明特征的巨龙后裔,必定每晚都会受到来自于格瑞第神殿的邀请的。”
  “我听说过,”皇帝骄傲地说,而且他很高兴自己能够如此之快地与一个术士拉近关系:“格瑞第的牧师们放浪而又艳丽,她们品尝男人就像是鮟鱇或是螳螂,可惜现在格瑞第已经被宣称为伪神,她的神殿与圣所即便在格瑞纳达也难觅踪影了。”他往后一靠,双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但我的臣子是绝对不会感到寂寞的,我发誓,等我真正地成为法崙的皇帝之后,王庭中的侍女会比庭院里的花朵还要多,还要美艳,新鲜,我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够如同采撷花儿那样任由心意地采撷她们。”
  “唉,陛下,”巫妖说:“您不该这样早地和我说这件事情,因为我会始终念念不忘的。”而后,如他一般虚伪地,皇帝也做出一副年轻人常有的放肆模样,许诺会尽快营造出这个美丽的景象。
  在他们彼此都饮尽了三杯醇厚的蜜酒之后,相对于有点不耐烦的巫妖,皇帝也认为自己应该进入正题了:“您之前曾经是格瑞纳达人,”他说:“那么您曾经居住在格瑞纳达喽?”
  “何止是格瑞纳达,”巫妖为他再次倾满一杯蜜酒:“每个龙裔都住在格瑞纳达的王城,就在格瑞第的巢穴和双眼之下。”
  “那么,”皇帝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您们也曾经见到过格瑞第喽?”
  “确实曾经有幸谒见‘母亲’。”巫妖漫不经心地说:“您知道吧,在格瑞纳达,因为每个龙裔都必然有着格瑞第的血脉的原因,我们通常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听起来分外的温情脉脉。”皇帝评论道:“那么她是个温和的女性吗?”他继续问道:“她在允许你谒见的时候,是以人类的形态还是巨龙的形态?”
  “两者皆而有之,”巫妖尝了尝杯中的蜜酒:“她并不温和,无论是以人类的形态还是红龙的形态,但都异乎寻常的强大。”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正面对抗这个以“贪婪”为名的古老红龙,在他的计谋中,格瑞第所要面对的是三位神祗,以及半神巫妖埃戴尔那,或许还有来自于格瑞纳达的新王的背叛。他在前往无底深渊服役五十年之前,还被获准观察了一下导师禁锢在灵魂宝石中的红龙,她曾经是多么的显赫,多么的强大,多么的危险啊,但在埃戴尔那的灵魂宝石里,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细小的蛆虫,无力又卑微,就连哀嚎的声音也无法传递到宝石之外,等待着她的将是漫长而痛苦的鲸吞蚕食,她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是如何被吞噬的,是如何失去力量,地位,血亲的,即便她曾经野心勃勃,距离神祗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最终的结局也与凡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然后皇帝又温和且亲切地询问了一些有关于格瑞纳达王城的事情,还有格瑞纳达王,以及他的子嗣们,表现的就和一个普通的统治者与年轻人没有太大的区别——说是统治者,因为他相当关心那些身居高位者的境况与思想,还有权利之间的构成与关窍,因为格瑞纳达仍然保有奴隶制度的关系,他对奴隶们的待遇与来源也很感兴趣;说是年轻人,因为他虽然竭力想要表现的成熟老道,但在听到一些暧昧与旖旎之事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更加兴致勃勃一些。
  “龙刺是个怎样的军团呢?”他突然这样问道:“龙牙军团的威名已经随着浮游城市克瑞法而来扩散开来了,龙爪军团我也略有耳闻,但龙刺……我只是听到过它的名字而已。”
  “因为龙刺很难说是一个军团,”巫妖详细地解释道:“它的结构非常松散,盗贼公会的盗贼与刺客,格瑞第的神殿牧师,还有娼妓们都可以成为其中的成员,他们主要负责刺杀与搜集情报,偶尔也会参与到政治与交易里,不过他们的首领倒是很得‘母亲’的欢心,只是随着‘母亲’的逝去,那位不幸的首领也因为无法获得新王的信任和宠爱而不得不放弃了龙刺逃走,陛下,您知道,一个国王是绝对不会喜欢忠诚于另一个国王的臣子的,即便另一个国王是他的祖母。”
  “你认得龙刺的首领吗?”
  “不是很熟悉。”巫妖真诚地说:“虽然有所‘往来’。”
  “你一定没有吃亏。”皇帝肯定道:“可以和我说说吗?我很想知道你的事情。”
  “哦,是吗,好吧,如果您不觉得无聊的话,”巫妖说:“首先,我要告诉您他的名字,奥斯塔尔,听说起来都有点拗口,因为这是从龙语转化而来的,陛下,在龙语中,这个名字的涵义是‘巨龙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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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皇帝的谈话并非毫无收获,第一,巫妖已经可以确定奥斯塔尔已经成为了阴谋之神希瑞克与盗贼之神玛斯克的匕首,第二,他从皇帝这里拿到了六天的假期。
  皇帝还特意派遣了巨龙作为他往返箭矢之峰的座骑,这当然是令许多人嫉妒不已的殊荣,就连负责驾驭巨龙的骑士眼中也有轻微的不耐之色,也许他认为除了他之外,就不应该有其他人被允许踏上巨龙的脊背吧。他可以说是恶意地沉默着,没有提前安抚他的黑龙,也没有拿出可以控制黑龙的短笛,他想着,如果这个狂妄的术士被黑龙一口吞掉,或许会是他之后的二十年里在酒馆的每个夜晚必定提到的趣事——或许有人要说,来人不是一个龙裔吗,很可惜,他和他的同伴都觉察到了,术士中的龙裔也不是每一个都能让他们的龙畏缩与惧怕的,更多的,他们的接近反而会令得巨龙陷入狂躁与暴怒。
  异界的灵魂走到黑龙身前,他们在雪盖沼泽也曾经对付过一条黑龙,他们的次元袋中还藏着从黑龙身上剥削下来的施法材料呢。异界的灵魂距离黑龙还有一百尺之多的时候,那只黑龙就很明显地露出了威胁与愤怒的姿态,它张开双翼,鼓起腮囊,张开有着数百根利齿的大口——其中喷出的酸臭气息几乎都能凝固成实体,而喉咙口的呼噜声更是表明致命的酸液已经蓄势待发。异界的灵魂瞥了一眼黑龙的骑士,看出他是不准备插手其中了——这样的人在另一个位面也很多,异界的灵魂没有继续等待,也没有恳求骑士帮忙的意思,他只是举起了一块符文,骑士在一侧只能看到上面像是铭刻着一只微缩的巨龙,随即他听到了一声响亮的怒吼,就像是身边多了一只更为强壮的龙,然后他只感到一阵飓风将自己抛起,又重重丢下。
  等他好不容易挣扎起身,并庆幸自己居然没有落下眺台的时候,黑龙已经屈服了,它放下了膜翼,顺服地让这个术士走上自己的脊背。
  “怎么样?”异界的灵魂舒舒服服地在鞍座上坐下来,“要走吗?”
  黑龙骑士的面颊猛烈的抽搐着,但理智最终还是压过了怒火,他甚至没有诘问,攀上了鞍座,将这个术士送到了箭矢之峰的脚下。
  也许是有意,也许是因为过于恼怒而失去了控制,黑龙骑士没有将术士送到他指定的城市里,原本是应该这么做的,但异界的灵魂也不希望他知晓的太多,他从箭矢之峰的脚下直接传送到了亚戴尔,艾洛赫,阿芙拉以及露西厄暂时居住的旅店庭院里,然后在没有人看到他的时候就进入了旅店,站在了走廊上。它只敲了两下门,门就猛地被打开了,阿芙拉冲了出来,紧紧地把它抱住,而露西厄紧随其后,似乎也想要争夺一下黑发龙裔的怀抱所有权,但她又突然停下,双颊,额头,耳根以一个令人吃惊的速度猛地呈现出嫣红的色泽,没等到异界的灵魂出言询问,她就穿过它和阿芙拉的身边,逃走了。
  第755章 魔像
  “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异界的灵魂茫然地问道。艾洛赫神色不定地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房间,而亚戴尔只是张开双手,阿芙拉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双臂挽住他的脖子,任凭自己的双足悬空,这样即便异界的灵魂已经决定不再轻易与阿芙拉亲密接触,他仍然需要抱起女孩,走上几步把她放回到椅子上。
  “只是有点嫉妒罢了。”阿芙拉倒骑在椅子上,面颊贴着椅背,对于异界灵魂的疏远,她现在已经不会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了——她现在最为懊悔的莫过于当时承认了对方如同父亲一般的监护人身份,她应该知道,如果说格瑞纳达还有道德规范这种东西的话,那么一磅之中必定有四百克在黑发的龙裔心中。这让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划分出了一道鲜明的鸿沟,所以说,哪怕她容许自己进入到黎儿拉牧师构建的幻梦之中,也无法得到虚假的幸福——因为如果克瑞玛尔真的对她表现出暧昧或是更进一步的话,她一定会大怒着醒来——她很清楚,她的监护人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但那个时候,不正是黑发龙裔这种温柔又克制的爱护让她无法自拔,继而沉沦的吗?那个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毫无原因,无需代价地对她好——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也已经抛弃了她。
  直至今日,阿芙拉才真正地正视了自己思想中的矛盾,她渴望着克瑞玛尔的爱,又担心这份爱会让他改变,到时候,改变了的他还能够继续为她所爱吗?如果真如黎儿拉的化身让她看到的,她终将不再是阿芙拉,而是弗罗的话,她真正的爱人会不会最终也成为她轻浮地采撷下的一颗果实?在发现他未必比其他果实更饱满,更甜美的时候,她会不会随手抛掉他,让他在沟渠中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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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洛赫跟随着露西厄来到庭院中的时候,露西厄正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苹果树上,埃雅的精灵们,在彷徨不安的时候经常会来到大树上,倾听生命的水流在树木的纤维中奔流的声音,来让自己获得平静,但就艾洛赫看到的,露西厄的心潮仍然如同大海深处一般,表面平和,内里却在奔腾不休。
  “你还在怀疑克瑞玛尔吗?”露西厄问道。
  “也许对于凯瑞本,对于亚戴尔,对于阿芙拉,他是一个好人,但你要记得,”艾洛赫严肃,但是温和地指出:“他曾经被埃雅放弃与驱逐,尤其是对于你,他是极其危险的。”
  “我不觉得他会在意这个。”露西厄说:“如果他真的想要报复,那么他应该张开双手接受我的爱意,艾洛赫,我是翡翠林岛的继承人,他若是与我缔结婚约,繁衍子女,他的后裔会成为林岛的主人,我觉得,这种复仇的方式既简单,又痛快。”
  “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艾洛赫坚决地说,“只有精灵能够进入林岛。”
  “这是我母亲立下的法令,一旦我成为林岛的主人,”露西厄说:“第一天我就会否决它,幸而克瑞玛尔不是一个生命短暂的凡人,他是可以等到的。”
  “或者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愿意现在接受你的原因,”艾洛赫冷冰冰地说:“他正在等待着,而且拒绝会让你的愿望变得更为迫切。”
  露西厄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突然问道:“克瑞玛尔的母亲将他带到这个世间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她遭受了欺骗,满怀悔恨与屈辱。”艾洛赫毫不犹豫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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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番对答,异界的灵魂理所应当地一无所知,他回到这里,可不只是来做被两只调皮的小动物来争抢的玩偶,虽然他知道其中一个可能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岁,而另一个的年龄也足以让她看着一个凡人从婴儿变成耄耋老人,但露西厄受到的教育封闭而直白,让她在保持着纯洁心境的同时也具有着孩童一般的天真,阿芙拉虽然不至于此,但她所表现出的完全是因为他知道她的监护人希望她如此,为此不惜扭曲自己的心智与躯体,因为这个异界的灵魂也无法过于苛责她,或是强行要求她改变。毕竟一旦阿芙拉真的成为如同梅蜜一般成熟的女性,他们之间的距离必然要比现在更远——这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事情,作为一个曾经如同女儿一般依偎在他的臂弯中的孩子,异界的灵魂希望她能够找到一个给予她真正幸福的人,而不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他从火焰中得到了格瑞纳达王送来的讯息,而亚戴尔也接收到了两封让他深感不安的情报,其中一封是属于龙火列岛的,高地诺曼人遭到了海盗与曾经领主共同谋划的反击,另一封来自于碧岬堤堡,那个美丽的白色堡垒,法崙的明珠,现在有人以皇帝的名义,要求他们重新回到帝国之中——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碧岬堤堡已经自由了一千年,哪怕数十年前,哈威执政官谋划的独裁行为短暂地让它成为了一个大公的所有物,但现在哈威的尸骨大概也已经成为了飞扬的尘土,他没有继承人,就算有,也无法逃过惊惧的商人们的追捕——他们重新建立起自己的议会也有五十年了。虽然从阿尔瓦这里知道,从一开始,哈威的暴行也只是为了将伪神的牧师以及会令人沾染上可怕毒瘾的药草拒之于碧岬堤堡之外,但异界的灵魂有时候还是会感到一阵轻微的心痛与无奈,不过这个位面,与另外一个位面,从来就不缺少这种无名,甚至需要背负着恶名的英雄,这也让异界的灵魂等人以及阿尔瓦法师坚定地站立在碧岬堤堡一方,他们怎么能够让哈威的牺牲最终化为海面上的泡沫?
  但距离法崙皇帝的使者去到碧岬堤堡也已经有三天的时间了,三天的时间,对于能够施展传送法术的法师来说可谓漫长,对于巨龙来说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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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早有预备!”碧岬堤堡的一个议员气急败坏地喊叫着。
  他们站在碧岬堤堡的三重城墙上,从这里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到云集在低矮丘陵处的军队。如果还有人记得我们最初对碧岬堤堡的描述,那么可以说,它们正在“鼻梁”最终没入的额头位置,沿着如同鼻梁一般宽平笔直的大路向前,就是碧岬堤堡的北门。如果从侧面看,还是能够看出通往城市的地势是从北往南逐步提升的,城市就位于这块巨大岩石的最高点,而在城市的两侧,是拱起的山丘,如同两块丰满的面颊,后方则突兀地迅速降低,从海面上看,就是一块乌黑陡立的悬崖,悬崖下就是浅滩与海堤,这也是为什么一千多年来,海盗们始终没有攻占得了这个富庶城市的原因。但今天他们的敌人不是来自于大海,而是内陆。碧岬堤堡人们惊疑不定,他们和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主人,还有几个大公,数个领主都签订过契约,按照盟约中的条款,他们不但不该成为敌人,还应该及时地为碧岬堤堡提出警告和支援,现在看来,这些人大概都死了,议员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道。
  今天碧岬堤堡的议会里还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有人想要逃走,有人想要屈服,只有一小部分人决定反抗,或者说,最起码要反抗之后再逃走,这无可厚非,他们都是商人而不是骑士,或是国王,更不用说,他们在五十年前就屈服过一次了,问题是,议会的议长固执地要与碧岬堤堡共存亡——他并不要求其他人与他一同进退,想要逃走也可以,想要屈服也可以,但无论是那种,都不能建立在出卖碧岬堤堡的基础上,不过即便是这种小小的要求,也被很多人无视了,乘着深夜,买通了一个法师将自己带出碧岬堤堡的议员之一就是如此想的,他当然不会愚蠢到为了空洞的理想而死,也不会认为这对于碧岬堤堡,至少对于他会是一场危机,他也不想离开碧岬堤堡,他是个有权势的商人,离开了这座城市他就只是一个富有的游商而已,到那个时候,他的财富不但不可能是他的护身符,反而会是一剂毒药或是一柄匕首。他一向大胆,而且善于钻营,于是,在其他人还在瑟缩思考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投靠他们的敌人,并且从中谋取自己的利益。为了这个,他雇佣的盗贼从执政官的书房里盗取了城市防线的秘密资料,还有议长这里的施法者名单,这些对于想要攻占一座城市的人来说,是急需并且不可缺少的。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敌人的首领,一个巨龙骑士翻看了这些东西后,一边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一边有趣地问道。
  如果让这个商人来选择,他当然会想要成为碧岬堤堡的大公,说真的,他对于五十年前的哈威大公又是羡慕又是鄙夷,羡慕的缘由不必多说,鄙夷的原因则是因为这位大公竟然是为了碧岬堤堡而祭献了自己的生命与荣耀,诸神在上,他们不是骑士,是商人!有什么不可以卖,而又有什么不可以买呢?五十年前的哈威大公已经站在了一个不可动摇的高位上,他原本应该娶上一个有着尊贵血脉,或是丰厚嫁妆的妻子,然后生下一打孩子,将自己的地位牢牢地稳固下来,而不是为了一群贪得无厌的吸血鬼耗尽自己的心力——虽然,有时候也会有人认为这位大人确实品格高尚,但又有什么用呢?一般的平民根本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而知道的人都会保持沉默——他们不想横生枝节,也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令人嗤笑的小人。
  “一个……爵位……也许?”商人试探地说道:“另外,”他说道:“您们也会需要一些人为您们管理这个城市吧?”谁都知道碧岬堤堡就是一只能够下金蛋的鹅。
  那位巨龙骑士笑了笑,就在商人以为他会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回答时,骑士说了一句让他顿时如坠冰窟的话。
  他说:“谁告诉你我们要管理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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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岬堤堡的人们骚动了起来。
  在最外围的城墙上瞭望远处的哨兵是最先发现他们的——起初只是一个小黑点,然后小黑点逐渐接近他们,缓慢地变大,他们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如同男孩们的木头士兵一样大小的黑色人形,但紧接着,哨兵们估算了一下那个人形于距离及大小上的比例,发现它很有可能比最外的城墙也就矮上那么一点,他们狂乱地喊叫起来,很快地,碧岬堤堡的议长与议员们出现在城墙上。就在这段时间里,那个黑色的人形物体已经在人们的视野中变得清晰,等它走到城墙下,碧岬堤堡的人们更是忍不住惊呼起来。
  “这是魔像吗?”议长问道:“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魔像。”
  与其说是魔像,倒不如说是魔法机器,就是侏儒们热衷的那种,议长身边的法师想道。然后,还没有等他给出回答,那个黑**像就举起了它的手,它的手里握着一个萎靡不振的可怜虫,议长一看见那张脸,眼中就涌起了凶猛的烈火——他现在知道那个窃走了文件与名单的人是谁了。
  他们都等着那个魔像说些什么,但魔像只是进一步抬高了手臂,几乎让那个被抓着的议员与议长等人面对面,然后……它非常,非常,非常缓慢地收拢手指,碧岬堤堡的叛徒在它的手指间无力的蠕动着,发出了短暂而凄惨的叫声,但随即,他连叫喊都不能了,他的眼睛从眼眶中凸出,滚落下来,面孔紫涨,血从耳朵与鼻孔中涌出来。
  议长身边的法师立刻投掷出了法术,但让他难堪的是,魔像丝毫不为所动,它在议长面前捏碎了那个人,而后转身离去。
  第756章 魔像【2】
  议员中的一些人弯下腰呕吐起来,而议长的表情也从不安变成了一种近似于绝望的冷漠,等到身边的人不再那么热衷于制造腥臭的废弃物,那个黑铁魔像也已经转身走开,他才转向他们问道:“你们看明白了吗?”
  他询问的人中,议员们几乎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而他们身边的法师们则面露不豫之色,他们交换着眼色,议长有些失望地看着这些人,先是法师,之后才是议员,最后他似乎已经明白了,知道了答案的人不会说出来,另一些人则是根本没有意味到这代表着什么,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意味……”他的双眼中流露出了真正的悲伤:“意味着他们不是来侵略或是占领的,他们要的是摧毁。”
  “怎么可能呢?”一个议员惊讶地叫出声来,“这可是碧岬堤堡!”曾经的法崙明珠,任何一个领主或是国王得到了它,它都能如同磨盘样将商人与船只磨出滚滚而来的银币和金币,有谁愿意毁掉它呢,即便是碧岬堤堡坚守过甚,令得侵略者消耗了太多兵力,那么他也应该在得到碧岬堤堡之后处死那些敢于对抗他的人【当然不是他们】,至多再流放一些人,难道他竟然能够豪奢到根本不在意这座城市可能为他带来的利益吗?
  “对于法崙的皇帝来说,碧岬堤堡也只是一座城市而已。”自从听到有人打出了法崙帝国的银龙旗帜,碧岬堤堡的议长就再一次地去翻找过有关于法崙的书籍,幸而诸如此类的记载在罗萨达或是泰尔的神殿里就有,而作为碧岬堤堡的议长,他还是能够被获准进入查看的——结果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碧岬堤堡在银龙统治的时期固然有“明珠”之誉,问题是,即便统治者是一只古老和善的银龙,人类在巨龙的世界与认知中,除了少数出类拔萃之辈,还是相当卑下的,不夸张地说,即便是善良的金属龙,他们也会以人类为食物,只是不那么经常罢了——你会给你的食物多少尊重呢?更不用说,人类中能够强大到获得巨龙尊重的人也几乎不再是人了,他们普遍都对凡人有着一种不自觉的,居高临下的态度,他们对于凡人就像是巨龙对待人类,唯一的区别只是他们不会将凡人当做食物,而是当做可以被大量消耗的屋子
  在众神之战的后期,巨龙离去,他的直系后裔被半神巫妖尽数屠戮,法崙崩溃,分裂成了数十个公国与国家,而碧岬堤堡乘机成为了一个自由城市,人类的自主权与相关的意识在碧岬堤堡达到了最高峰,就像是哈威曾经因为需要有力的独权抵御格瑞第以及有毒药草的侵入而以刀剑与士兵强行解散了议会,成为大公,但在危机过去之后,他仍然会放弃手中的权柄,任凭他的继承人把他作为一个叛徒与恶人杀死好用来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后来者那样——碧岬堤堡的每个人都已经习惯了管理而非统治,他们不为国王交税,也不为大公提供骑士或是盔甲,他们只讲买进卖出,钱货两讫,从未想过要重新成为一个臣子,或是奴隶。
  最过分的,也不过想象自己或许可以借助着“皇帝”的力量,成为大公,或是领主,代为管理格瑞纳达吧,或许就如之前的几次,缴纳更多的金币和货物就能解决的事情——这种事情在碧岬堤堡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南方诸国与白塔的领主都曾经试图占有这座华美富饶的城市,而他们也几乎得逞过,但商人们一旦得到喘息之机,就会利用他们手中的人脉与钱财制造出无数的敌人与盟友,就像是从肉里长出了刺,然后逼迫着野兽不得不将到嘴的食物吐出来。
  但这支军队不同,他们就是为了毁灭而来的。他们根本不在意这座城市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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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龙的旗帜在风中发出飒飒的声响,如同深夜一般的黑底上绣着一只行走中的银龙,双翼高高扬起,这与一千多年前的法崙不同,不过你也可以将其认为是一种晦暗的嘲弄,毕竟法崙的创始者原本是一只良善阵营的银龙——行走的银龙表示这里几乎都是步兵,士兵们在这里小心地分为了三种层次,前阵是流民,奴隶;中间是平民与雇佣兵;后方是督战队,也就是真正的法崙皇帝的军队,他们不但有着法师,魔像,还有着巨龙,只是在这场战役中,军队的首领认为还不需要出动巨龙。
  奴隶们在深夜仍然在辛苦地劳作,将侏儒们在黑暗的地底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一一组装起来,除了常见的投石机,攻城塔,云梯之外,还有体型巨大的弩车,破城槌,钻孔机,甚至还有可以与攻城塔连接在一起,可以小幅度旋转与升降的吊桥——在晨曦初现的时候,每个首先进攻这座城市的士兵都被分到了一杯滚热的假蜜酒,没有尝过真正蜜酒的人是不可能分辨出蜂蜜与蔗糖的区别的【其中一些人根本没有尝到过甜的滋味】,但其中的热量仍然让他们从喉咙到肚子都暖和了起来。
  一个分队的头目,在大约一百天前他还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佣兵团的首领,但现在他已经是个爵爷了,虽然只是一个最低的男爵爵位,但也足够他心满意足的了,他还穿着皇帝赐予的银色盔甲,盔甲的护心位置是一个狰狞的龙头,在他眼中,就和传说的银龙御卫一模一样,他提着他不怎么习惯的礼仪细剑,将自己的短斧挂在腰间,在扈从的帮助下翻身上了马匹,他驾驭着这匹漂亮的马儿,从那些奴隶与流民的面前奔驰而过,银色的金属盔甲与细剑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那些呆滞的面孔上留下了无数光点。
  “看着我!蠢材们!”男爵高声叫道,保证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将视线投向了他,他不由得一阵如同虫蚊爬过般的瘙痒,这略微有点让他难受,但更多的是安慰与愉悦,“看着我!”他重复道:“看看这是什么!?”他举起了一个袋子,然后夸张地将手深入其中,在没有人说话的时候,周遭是那样的安静,于是靠近他的人都听到了钱币在叮当作响的声音,那个袋子看上去不是很大,但也足以装进一个人类的脑袋,然后,男爵做出了非常突兀的动作,那就是将手伸入皮囊,抓出了一把闪闪发亮的小银币——这种银币是碧岬堤堡发行的,比起其他国家与地区的银币要小得多,里面含有一定量的铁,价值约是十个铜币,十分之一的金币,是商人们在外行走的时候最常使用的钱币一种,许多人都认识——尤其是那种原本并不是奴隶与流民的士兵,在小银币翻滚着打到他们的额头和眼睛的时候,还有些人没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几个聪明人已经迅速地抓住了它们。
  “就在昨天的晚上。”男爵继续用那种虚浮的口吻大声说道:“就有一个碧岬堤堡的商人找到我,提着那么一些钱,希望我们能够饶他一命——但看看,诸位,他拿出的就是这些廉价的小银币,他以为我们都是白痴,对他们的富有与荒唐一无所知,这些钱,我的士兵们,还不够他们到娼妓那儿快活一晚,也不够他们一天的暴食豪饮——我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我可以把它们现在就分给你们,”他一边说,一边将银币大把地洒向流民与奴隶们,于是这些并不甘愿的士兵骚动了起来,他们放下了武器,疯狂地在地上摸索着,抓着,没有发生可鄙的暴动也只是因为他们身边还有虎视眈眈的监督者和他们手中的鞭子,于是在一些小小的推搡后,这些所谓的士兵们看向男爵,还有他手中半空的皮囊,希望能够得到更多。
  “还想要吗?”男爵大声问道。
  “当然!”士兵们呐喊着。
  “真的吗?”男爵策马从队伍的一侧跑到另一侧,随手抛出银币,钱币在空中闪光,顿时夺去了这些人类的呼吸。
  “真的!”他们杂乱地喊叫着,因为没有皮囊的关系,他们将抓到的银币藏在嘴里,以至于回话有点含糊不清,但混杂的和声反而比原先更大了。
  “那么就去抢吧!”男爵叫到:“看看你们面前的那座城市,那座城市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商人,满身脂肪,遍体绫罗,奔跑起来比一头猪还要慢,挣扎起来还不如一只兔子,他们的女儿和妻子比你们见过的任何一个娼妓都要白皙柔嫩,而你们要做的,就是翻越城墙,打开城门,进入到那座城市里,尽情享用他们的恐惧,啜饮他们的泪水——这些家伙,这些曾经高高在上,对你们看也不看一眼,只因为丢失了一两样对他们毫无用处,毫无价值的小玩意儿,就要砍掉你们,还有你们孩子的手脚,戳瞎眼睛,把你们挂在城墙和装在笼子里的杂种,到了他们该遭报应的时候了!”
  “刚才的酒美味吗?商人地窖中的酒要美味上一万倍!还有干肉,乳酪,抹了盐的大鱼,用酒和洋葱腌渍的鸡鸭,这些就堆在他们的厨房里,将柜子和墙壁占得满满的,这些东西他们吃都吃不完,宁愿放到腐烂发臭也不愿意给我们,现在我们不但要用他们的食物填饱我们的肚子,还要尝尝他们的肉和肥油!把他们的孩子拖出来架在火上,把他们的婴儿扔到汤锅里!让他们看着我们是如何将他们欠我们的债要回来的!我英勇的士兵们,你们曾经遭受过这些无耻之辈的羞辱与折磨,现在我们要他们百倍地偿还!拿出你们的胆量来,诸位,你们尽可以随心所欲地任意妄为,不会有人谴责你们,也不会有人惩罚你们……只要你们能够进入到这座城市里,它就是你们的!好吧,”他将最后的一点银币都抛洒了出去,“让我听听你们的声音吧!”
  于是碧岬堤堡的人们就听到了野兽的嚎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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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再一次覆盖了碧岬堤堡,碧岬堤堡的人们却只能感受到一阵冰凉。
  议员们群聚在议会的大厅里,神色仓皇,满怀愤怒,几个法师站在他们之中,虽然带着点羞愧,目光却仍然异常地坚定,“您应该感到欣慰,”其中一个法师说:“您看,我们毕竟还来向您们辞行了,您们承诺的佣金我们也已经奉还,相反的,那些还没有出现的同僚……您以为他们是决定与碧岬堤堡共存亡了吗?不,他们早就逃走了,带着佣金,还有您们给他们的所有东西,不相信的话,就派人去看看吧,他们的房间可能要比狗舔抿过的碗碟还要干净一点。”
  议长疲倦地挥了挥手,因为出于对施法者的尊重,以及对于阿尔瓦法师最后的一点歉意,商人们招募来的法师没有住在常人的宅邸里,也没有占据阿尔瓦法师的法师塔与雾凇小屋,而是在执政官的官邸中得到了一个或是多个宽敞舒适的房间,所以前去查看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不用听他说话,只看他一张惨白的面孔,碧岬堤堡人也知道他们确实已经卑劣地暗中逃走了。
  “我们可以出更多的钱!”一个商人说:“还有施法材料什么的,你们要什么我们都能给,哪怕你们是要一座法师塔……只要战争结束……”
  “战争不会结束,”施法者们没有一个蠢的,“只有毁灭,你们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证,更不用说你们的承诺了,”法师说:“我们也很抱歉,但我不想去面对巨龙和魔像,也许您们还不知道,但这种魔像已经出现在了其他战场上,它不畏惧火焰,不畏惧冰冻,对闪电与酸液也不是那么在意,虽然体型庞大却非常敏捷,和人类一样会思考,会筹谋,已经有不止一个施法者陨落在他们手中了,我们不想成为下一个,所以……”
  “难道你们就不能试一试吗?”一个议员忍不住哀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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