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要那么多。”
  姜满摇摇头,空出一只手来指了指二层的银坠子:“我是见中间那只小鱼的银坠子像模像样的,小猫或许会喜欢。”
  洛长安了然,掂量着那只轻巧的木弓,拉开来试了试,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
  见他瞧的仔细,小贩转了转眼珠,在旁催促:“公子,鄙人做的是诚信的买卖,从来不会在弓箭上动手脚。”
  洛长安瞥他一眼,轻笑了一声。
  他面上的表情并不明了,亦不见认真,动作轻巧地弯弓搭箭。
  箭矢脱手,携风而往,正钉在靶心。
  小贩的面色变了一变。
  十二支箭接连发出,莫有不中,洛长安看一眼挂在二层的银坠子,扔下铜钱,又取了一组箭来。
  他将木弓递给姜满:“很轻,不算费力,试一试?”
  姜满点头,接过木弓。
  她才要接箭,便见洛长安自袖中抽出短刀,径直向箭头削去。
  摊贩的面上黑了黑,上前两步想要阻拦:“这位公子,你……”
  洛长安一抬眼,摊贩的肩膀瑟缩了一下,顿一顿脚步,又退了回去。
  两刀下去,箭头的形状有细微的改变,洛长安重将箭矢交到姜满手中:“还算能用。”
  姜满心下猜出几分,接过箭矢,重新拉开弓弦。
  一只手轻抬了抬她微曲的手肘,沉静的声音落在耳侧。
  “沉肩,平腕,偏左二寸。”
  姜满依言挪动了些许。
  木弓很轻,弓很轻易便能开了满弦,捏在箭尾的手一松,箭矢破风,正中靶心。
  姜满缓缓放下弓箭。
  “做得很好。”
  洛长安笑着,又递上一支削好的箭矢。
  有了方才的试验,姜满得心应手,一箭射出,箭矢再次钉在箭靶正中。
  又十二支箭接连射中,小贩的额侧冒了冷汗。
  姜满心下已然明了,这弓箭的蹊跷是出在箭头上。
  “你这箭倒是有趣。”
  她眼尾微抬,瞥一眼面露惶惶之色的小贩,冷声问道,“我二人射中的箭加起来,那只小鱼的坠子该赢够了吧?”
  “够了够了,姑娘与公子射艺高超,早就够了。”
  小贩连连点头,递上小鱼坠子并两只荷包,同时低声递上一句奉承,“多谢二位高抬贵手。”
  姜满接了坠子,将荷包推回去。
  她拿着坠子在洛长安眼前晃了晃:“赢到了,不玩了。”
  洛长安捧着灯盏,笑道:“好,那就不玩了。”
  在街上逛了一遭,姜满心中还念着方才射中的箭矢,捏着小鱼坠子左看右看,眉眼间也染了笑意。
  自人群中挤出,二人继续朝河畔走。
  游人大多在街上逛灯会,愈朝河畔走,灯火愈发暗下去,迎面有几人结队经过,带起一阵阴冷的风。
  姜满下意识回首去看。
  来路空空,那几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天色虽已很晚,河畔依旧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岸上人合手祈愿,河灯顺水逐流。
  姜满与洛长安同在水畔停下脚步,弯下身,将河灯放到水中。
  摇曳的烛火被水流推的颤了颤,没一会儿,两盏河灯挨在一起,缓缓向远处飘去。
  姜满没有合眼,没有祈愿,只是望着水中的圆月,又目送着那两点相偎的光亮顺水飘远。
  眼前的场景依稀与过去重叠,一切好似都不曾变过,可她已不是小孩子心性,也已经不会再相信这些了。
  若是祈愿真的有用,世间的种种苦难便都不会落到实处,关于上一世的
  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
  河灯飘向望不见的黑夜里,姜满侧首,却见洛长安还在很认真地对河灯祈愿。
  他的双手拢在一起,下颌轻轻靠在指节,虽合着眼,神色却足见虔诚。
  晚风掠过,拂动他的鬓发微荡,一片清明的月色下,姜满却好似仍然看不清楚他。
  水波动荡,一片纷繁的影里,水面倏忽间晃过两道影子。
  洛长安睁开眼。
  他看向被风吹皱的水纹,神色微沉了沉,而后撑身站起,伸手去扶姜满。
  起身之际,二人的距离拉近了些,洛长安的声音便落在耳畔。
  “有人跟着我们。”
  第22章
  姜满微微抬眼:“是方才经过的那些人?”
  洛长安点点头,轻声道:“那些人身上并无杀意,眼下又是在闹市,他们不会动手。”
  二人的距离依旧很近,姜满扶着他的手臂,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洛长安言简意赅:“沿这条路向前有一座酒楼,是秦让的地方。”
  姜满心领神会。
  酒楼地处闹市之外,却丝毫不显冷清,楼门前铺了彩饰与球灯,一路走去格外明亮。
  楼内灯火更盛,姜满才走进去,侯在门前的小厮上前来迎。
  自一片喧杂的热闹中经过,洛长安意有所指地朝酒楼二层瞧一眼,见那小厮面露难色,又拿出枚银锭子。
  小厮犹豫一下,收了银钱。
  酒楼的二层格外安静,走至雅间门前,姜满回过头,那小厮已然躲远了。
  掩了半扇的门里,一道人影正独坐在桌前饮酒,酒壶酒盏摆了满桌,碰撞起来叮铃作响。
  才推开门,一只乘了酒的瓷盏径直砸来。
  洛长安抬眼扫过,伸手一拦,接了酒盏在手,心平气和地走至桌前,将酒盏摆了回去。
  秦让手持酒壶,掀起眼皮瞧他。
  “殿下,真是稀客。”
  他轻飘飘招呼一声,看见同走进来的姜满,面色和善许多,“姜姑娘,又见面了。”
  姜满朝他笑了下:“秦世子。”
  秦让为她斟了盏酒,只当洛长安不存在:“西川的甜酒,姜姑娘请。”
  “早听闻西川盛产甜酒,只是我不善饮酒,拂了世子好意。”
  姜满朝他道谢,又道,“我们眼下来此叨扰,是想借世子这里躲人。”
  “躲人。”
  见她推拒,秦让收了酒盏,又看向洛长安,“是你招来的?秋岁宴上的事我还未同你算清楚,你竟还敢来我这儿躲人?”
  提及秋岁宴,秦让的目光变了变,姜满瞧着他逐渐难看的面色,出言相劝:“世子,曲红绡一事……”
  “曲红绡借秋岁宴引出太康一事,曲三娘势必要被带到燕京,我既同曲红绡合作,便会为她做好善后。”
  洛长安按了按她的手臂,接过她的话,“倒是你,如今最好收起各处的势力,以免也牵扯进去。”
  秦让讽笑一声:“你以为我同你一样,为己谋利,利用旁人做局,反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隔岸观火么?”
  洛长安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继续道:“我与小满要出城,那些人已瞧见我们来寻你,眼下想请你帮忙做个遮掩。”
  “我倒是没瞧出,你有请我帮忙的意思。”
  秦让冷言冷语,“我凭什么要替你遮掩?你要出城,与我何干?”
  洛长安道:“今日是十五。”
  秦让忽而不说话了。
  他提着酒壶,动作迟缓地添了盏酒,而后垂着眼道:“且帮你这一次,你记得代我……上一炷香。”
  --
  明正司有暗卫候在酒楼,姜满与洛长安才自雅间的暗门走出,便有两个着相似衣裳的人作替,替二人留在酒楼掩人耳目。
  在后院换过一身利落衣裳,二人一同出了城。
  与沉浸在秋岁节庆里热闹喧嚣的燕京城不同,燕京郊野的山林间静寂无声。
  皎白的月色照落,林路间两道策马的影子一闪而过。
  姜满握紧缰绳,随着洛长安一路策马奔入山林深处。
  小提灯挂在马鞍一侧,灯影忽闪,偶有晚风拂过林木,将枯的叶片落下,簌簌有声。
  愈向山林深处走,枝叶遮天蔽日,小路上的草木也愈发高深起来。
  马匹前后停在一方山石前。
  荒草掩映的山石中,是一间废弃的小院。
  院子不算大,修建的精心,院墙以青砖作垒,院门陈旧了,门侧两盏单薄的竹骨灯随风摇曳。
  门栓上挂着锈,推开门时却并未见太多灰尘落下。
  院落中规整,前庭的角落里生了荒草,通向正堂的青石板却干净,虽不见有人在此间院落生活的痕迹,却能瞧得出,是常有人光顾此地。
  二人顺着青石板路向内走,姜满打量周遭,望见正堂檐下挂着束干涸的青艾。
  她垂眼,望着青艾经月光照落在院中的影,问:“这里似乎荒废许久了,曾是何人所居?”
  洛长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道:“是一位故人。”
  他这话实在没趣,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分别,姜满懒得同他打哑谜,没再问下去。
  她扭过头,不愿再理他。
  洛长安瞧出她的情绪,轻轻牵她的衣袖:“小满,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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