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魏澄细细回想,“不过白日里,五殿下去大牢探望过红绡娘子,说是对她的义举心有敬佩,如今入秋寒凉,为她带去了件披风。”
  “秦让虽行事乖张,但他手下的人功夫不差,他也不是傻子,既能全身而退,没必要让自己背上更多的人命罪。”
  洛长安侧首,“此事少不了旁人参与其中了。”
  姜满迎上他的目光,点一点头。
  洛璟。
  他们心有默契,便不必开口言明。
  洛长安道:“眼下我需回去面圣,你伤还未好,明日我让阮朝送你回府。”
  姜满没应声。
  洛长安知她心中并不甘愿,劝道:“劫狱是大罪,秦让与曲红绡活罪难逃,陛下心如明镜,早知秋岁宴一事有我在后推波助澜,既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明晃晃地搬出皇城司来,怕是不会允许我与明正司搅入其中了。”
  “小满,你本与此事没有瓜葛,眼下置身事外才好,若日后周旋,说不定需要你相助。”
  他这番言辞足够有说服力,姜满心下亦明了,只犹豫一瞬,点头应下。
  魏澄牵马走来。
  洛长安翻身上马,道:“别担心,等我的消息。”
  姜满点头,望着他微荡的衣摆,心思也随着风沉沉浮浮。
  “殿下。”
  她想同他说些什么,便也这样做了,开口道,“你的伤还未痊愈,当心些。”
  洛长安的眼底漾开笑意,压了压弯起的唇角。
  他映着云霭掩映下白蒙的月色,朝她点了点头。
  --
  翌日清晨,马车驶回姜府。
  姜满下了车,才推开府门,青黛迎上来:“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姜满牵了牵她的手:“是我不好,叫你挂心了。”
  一路朝寝院走,青黛围在她身侧,关切道:“前日秋岁宴,姑娘久未回府,幸而后来有阮朝姑娘来府中传信,我才能安心许多。”
  她说着,望见姜满颈侧包扎的细布,皱起的眉头里全然是疼惜:“姑娘受伤了。”
  “是被树枝剐蹭到的小伤,有些痕迹在,露在外面太丑,这才遮了遮。”
  姜满碰了下颈侧的细布,“放心,没什么大碍,没几日便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
  青黛连连道,神色也放松下来,“说起来,昨日姑娘不在,六殿下的人递了帖子来请,姑娘可还要接着推拒?”
  洛檀?请她?
  姜满顿住脚步:“什么帖子?何时?”
  青黛递上一封精致的信笺:“就在三日后,我听来送帖子的人说,是六殿下住持观秋会,请姑娘前去。”
  姜满了然,拆开请柬。
  她前世也曾收过观秋会的帖子。
  熙国自立国来重骑射,每年春蒐秋狝,以示武于天下。
  秋狝在即,所谓观秋会便是在秋狝之前,由京中贵女主持,众多贵女聚在一处,共同讨教射艺的一场盛会。
  六公主如今年岁渐长,便主动接过了主持观秋会的事宜,早早准备起来了。
  姜满的目光落在帖子上,心思却落在别处。
  今岁的观秋会在京郊,用了皇上赐给六公主的暮林苑,京中贵女,包括顾嘉沅也会前去。
  姜满思量了一会儿。
  她道:“不必回绝了,既是六殿下亲自下的帖,又是观秋会这样的盛会,我该去瞧一瞧的。”
  同青黛交待过观秋会的准备,姜满收好信笺,走入院中。
  一团雪白的影自廊下窜来,急停在姜满脚下。
  雪团子伸爪勾上她的衣摆,姜满弯身,抱它在怀里。
  两日未见,小猫异常粘人,伸爪爬上她的肩,连连拿脑袋蹭她的脸颊。
  “好啦,好啦。”
  姜满被它蹭的发痒,捏着它的后颈,拢它在怀中柔声哄,“你真的是猫吗,怎么小狗似的?”
  小猫改朝她的怀里蹭,姜满挠它软乎乎的下巴,从袖中拿出小鱼坠子挂在它脖颈。
  她拨弄一下小银坠,这才想起身上还带着洛长安的令牌,轻抚了抚小猫的脑袋,拎出令牌。
  又过半日,转眼日薄西山,姜满在府中等消息,迟迟不见有人来禀。
  天色将晚时,她换过衣裳,主动寻去了明正司。
  已过了当值的时辰,明正司却不见下值景象,行至门前,有守卫上前问询。
  姜满报上名姓,那守卫竟惊了一惊,忙令人通报,边道:“殿下始终未回,姑娘且待,属下命人唤魏司属来见姑娘。”
  话音才落,魏澄一阵风似的出现在门畔。
  “姑娘,您怎么来了?”
  魏澄迎她入内,“殿下自昨夜入宫回来后便没再来过明正司,好似是在忙秦世子的事。姑娘若急着见他,不如在这儿等一会儿?”
  姜满只随他朝内走了几步,摇摇头:“明正司机要之地,我不便等在这里。我只是有件东西还给他,他既忙着,等他回来后我再来还也是一样的。”
  魏澄了然点头,道:“姑娘有什么东西也可交给属下,待殿下回来,属下交给他。”
  魏澄跟在洛长安身边多年,确是个可信的人。
  “也好。”
  姜满拿出铜令,“那便劳烦小魏大人将这个交给他。”
  魏澄才应了声,眼见着姜满拿出铜令,双膝一软,险些跪下去。
  “姑娘,这件东西属下可没办法带给殿下,我带您去找周司使。”
  姜满瞧着他的神色,猜出了八九分:“这令牌在明正司中作用很大?”
  “原来殿下没同姑娘说过。”
  魏澄微微诧异,又道,“姑娘慧眼,这令牌的确非同小可,世间只此一块。若不见殿下,持此令者,便可号令整个明正司。”
  姜满的目光落在铜令上,轻轻摩挲了下它的纹路:“我现在拿着它,明正司的人就都会听我的号令?”
  “是,是这样没错。”
  魏澄笑了声,“姑娘,这边请。”
  揽雀堂前,周瓷接到消息,已在堂外迎候。
  见二人自远处走来,她上前几步:“姑娘,入夜风凉,请随臣到堂内等候。”
  姜满认出她是前夜在京郊接应的那个女子,点头道:“劳烦大人,大人如何称呼?”
  周瓷道:“姑娘唤臣周瓷就是。”
  姜满应了一声:“周大人。”
  堂门关合,堂中燃起烛火。
  姜满打量周遭。
  上一世她不曾参与到这些纷繁里,故而从未来过明正司。
  浮雕在侧,石壁上刻着青鸟,烛火煌煌,映明青鸟招展而振的翅羽。
  姜满看了会儿,移开目光,随周瓷走到堂中的长案前落座。
  她望着案前堆积的文书卷宗,道:“周大人,我有些事想问你。”
  周瓷对她生疏的称呼没什么所谓,道:“臣成日里都在处置明正司中的事务,怕是不好回答姑娘的问题。”
  案前烛火幽幽跃动,姜满抬首。
  “我正是要问你关于明正司的事。”
  她道,“熙国尽知,明正司直属圣上,听闻此名便丧了胆量的大有人在。我想问大人,这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周瓷立在案侧,道:“确如姑娘所言,明正司初立时本是为皇室培养暗卫的地方,名暗门,直属天子后,才更名为明正司。”
  “多年来坊间都有传言,明正司承天子意愿行事,为天子手中利刃,不过,如今此处交由三殿下执掌,明正司便是殿下手中的刀。”
  她缓缓道来,分明只是平静陈述,落在姜满耳中,却宛若笃定的誓言。
  周瓷望着堂中烛火,言辞柔和了些:“自殿下接管明正司,废除了这里本繁冗严酷的规矩,每每在外行事,都会收留所过之地的无家之人。”
  “有些根骨不错的人经选拔后留在明正司,由我或是明正司中的前辈教导,其余老弱,便经由这些人帮扶,奉养在各处。”
  姜满看着她冷然的眉目,问:“大人您也是如此么?”
  周瓷摇头,回首看她:“臣入明正司时,三殿下还未接管此处。”
  姜满倚在案前,等着她的后文。
  周瓷继续道:“那时臣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先帝尚在,我尚且是暗部制药制毒的司属。彼时的明正司司使姓阮,是个极擅使长刀的女子,夸大些言辞,若比起长刀,熙国上下怕也无人能出其右。”
  姜满却一怔:“阮?”
  周瓷的眼中隐有回忆:“她名黎,阮黎,是阮朝的姐姐。”
  “十年前使团南下,阮黎随行,在筠山遇难。”
  姜满心头一震。
  又是十年前,又是筠山。
  姜满心下纷乱,一时脱口:“周大人对十年前发生在筠山的事,可有知晓?”
  周瓷摇头:“十年筠山一行,臣留守京中,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是……使团回京后,三殿下便接管了明正司。他将司使的令牌交给臣,寻到了阮司使的妹妹阮朝,将她提拔在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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