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秦让持刀以对,抵死不从。
  洛长安匆忙拦了一拦。
  一位是秦王的世子,一位是天家的殿下,见洛长安只身前来,皇城司的人审时度势,主动退却一步,同意他入内劝说。
  才走入庙中,刃光直直刺来,洛长安抽剑作挡。
  烛火绰绰,刀剑相接,秦让满面怒意,目光灼灼。
  “洛长安,你还敢来此?”
  他借着刀刃的力逼近了些,压低的嗓音里满是愠怒,“你利用曲红绡在前,命人劫走她在后,今日你若不将她的下落告知于我,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洛长安微眯了眯眼,反手挽剑,轻而易举将他震退两步。
  他留了两分情面,手腕翻转,以剑柄敲上秦让的肩骨。
  “我是在救她。”
  洛长安言简意赅,“你借她的手做要人命的交易,后又带着她劫狱越狱,你是觉得害她不够?要害死她才罢休?”
  骨节经剑柄击出一记脆响,秦让猛然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他手下力道不得已卸了二寸,张张口,发出一声嗤笑。
  “是你逼她铤而走险到奉元殿陈词,是你的好皇弟送毒药到牢中诱她自戕,你有什么脸问我这样的话?”
  秦让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脱开桎梏立时再次挥刀袭来,边愤然道,“洛长安,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如今这御阶之上坐着的人是谁,一个阴险鼠辈,一个鸠占鹊巢的私生子!你是眼瞎了看不清楚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当真不知?你当真要自欺欺人一辈子么?”
  “你明明知道当年先太子如何善待他,可他却串通南越人在筠山害死了先太子,又大肆杀戮,编织谎言顶替他坐上了皇位,若不是他始终没能得到那半块兵符,还会如此哄着你?还会留你至今?”
  “你不忠不孝,为了苟活认贼作父,若是先太子泉下有知,该何其抱恨,你要让他连死也不能瞑目么?”
  第30章
  刀刃剐蹭着刺破洛长安的衣袖,他一言不发,退后一步。
  烛火幽微,明暗交错的光影间,依稀能瞧见他泛红的眼眶。
  见他沉默,秦让并不打算罢休,冷笑一声,继续朝人的心窝子上戳:“你自己认贼作父便罢,可如今姜满也在燕京,你向这位我们这位好陛下俯首称臣的时候,可有想过当年平凉侯是如何死的?你与她一同叩拜时心里想着什么,你敢同她全然道出当年之事吗?”
  “你不敢,所以你如此虚伪地粉饰太平,可你与姜满朝夕相对时,良心不会作痛……”
  话音未落,寒芒骤然划过。
  长刀锵然一声被劈落在地,洛长安手中的剑眨眼间架上秦让的脖颈。
  他目若寒星,眼眶已然红了一圈儿:“秦让,你闹够了吗?”
  秦让却梗着脖颈,面上浮现出嘲弄的笑意来。
  明明输在洛长安的剑下,他却宛若一个胜利者般面带笑意。
  他斜眼睨着洛长安,边将脖子朝横在颈侧的剑刃上送,边挑衅道:“怎么,难得见三殿下有如此恼羞成怒的时候,是被我说中了?”
  洛长安没忍住挪动了一下,他的脖颈便又跟上来。
  往复几次,洛长安终于忍无可忍。
  剑刃在秦让的颈侧划出细长的血痕,鲜血顷刻流淌下来。
  “那你算什么,大义凛然?”
  看着因吃痛而抽了口冷
  气的秦让,洛长安冷声道,“私造武器,豢养私兵,你打算以此为底气揭竿而起么?秦王何其深思远虑,于筠山一劫中尚能明哲保身全身而退,怎么会教养出你这样的莽撞性子?”
  秦让抹一把颈侧的血,言辞依旧咄咄逼人:“我莽撞?那又如何?我父亲他们当年承姜侯爷之恩,便该尽力回报,我在燕京这些年你父亲亦曾待我不薄,你这个亲生子不愿为他报仇,由我来为他报仇又何妨?”
  “我至少坦坦荡荡,而不是如你一般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如他们那般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空有一副怯懦性子。我什么也不怕,若计划不成,那便要命一条。”
  “要命一条?”
  洛长安冷笑,“你当真打算弑君?你觉得你身上只担着自己这一条命?”
  “他如今能坐在那个位置是因手中握着半数军权,他的手段何其高明,当年利用我父亲的信任设计陷害,后又对付曾与我父亲打过交道的臣子,或罢免或诛杀,几乎用尽了手段,如今的朝臣中十之七八都是他的人。”
  “徐家镇,东阳,成州……若不是我拉出长公主顶罪刚好顺了他的意,你觉得他继续会查不到你头上?还是说,你要害死秦王,害死秦家人才作数?”
  “秦让,你想行谋反之事,也要先有命才行。”
  洛长安言辞锐利,注视着他的那双眼却流露出几分沉痛来,好似当真经历过那样沉痛的事。
  “或者,你要让整个西川都为你陪葬吗?”
  秦让本还想开口反驳什么,迎上洛长安那双染着悲怆的眼,一时之间,竟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他就这样哑了火,握着剑的手也一点点松开了。
  这样的目光下,他嗓音里的底气也一寸寸泄了干净:“你怎么这样看我,你……你早就知道我在外筹措的那些人?”
  “明正司能查到的,假以时日,他的人也会查到。”
  洛长安道,“说来你该感谢长公主,幸而拿她做掩,东阳和徐州的人才与你脱了干系。”
  “你如此费尽心思……是为了帮我?”
  秦让言辞犹疑,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洛长安,你……还顾念着我们旧时的情谊?”
  “不是为了帮你。”
  洛长安瞥他一眼,言简意赅,“长公主曾参与筠山一事,又与我早有过节,刚好借此了结我们的恩怨而已。”
  秦让撇撇嘴,推开剑刃。
  他这才察觉出颈侧的疼来,吸着气,底气有些不足:“那,那曲红绡与她妹妹……”
  “我已命人寻了一具尸身作替,周瓷会连夜送曲红绡离开燕京。”
  洛长安收回长剑,“太康有人盯着,曲三娘亦无碍,这件事闹到了奉元殿上,动静太大,曲三娘是势必要先被接到燕京来的。”
  见他安排周密,又派出了周瓷护送,秦让的表情放松许多。
  他点点头,终于心平气和地问了句:“我该做些什么?”
  洛长安低声道:“过了今日,曲红绡明面上便是已逝之人,陛下顾及西川,必不会因此事重罚你,你收敛些时日,等曲三娘被带到燕京,再借机提出安置她。”
  秦让思索了一会儿。
  “我明白了。”
  他了然,又犹犹豫豫地开口,“曲红绡一事……还是多谢你。”
  “我也要谢你在秋岁节替我遮掩,引开他派来监视我的那些人。”
  长剑归鞘,洛长安转过身,“今日之事多亏姜满几番奔波,顾家小姐从中周旋,你若有心答谢,便谢谢她们罢。”
  秦让低低应了一声,撑身站起。
  “洛长安。”
  他看着洛长安的背影,唤住他,有一瞬欲言又止:“你还是,不打算同姜满说出先太子与姜侯爷的事么?”
  洛长安的脊背僵了僵。
  他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一步步走出荒庙。
  --
  秦让劫狱一案终以秦让负荆请罪,入大牢听候发落告终。
  劫狱一事有了下落,曲红绡一案仍不算完,严知州经明正司押送至燕京,入大牢,接受审讯。
  秦让认罪的第二日,皇城司在京郊二十里外的溪水畔找到了‘曲红绡’的尸身。
  第三日,皇城司捉到疑凶,凭借尸身上的刀痕认定其为杀害曲红绡的凶手。
  秦让几经央求得了恩准,见到尸身后泪流不止行迹疯癫,只高喊认罚认杀,此后全凭陛下发落。
  秦王听闻此消息后连夜自西川上书请罪,恳请皇上看在秦让年岁尚轻不明事理的份上从轻发落。
  皇上应允,思及秦让神思恍惚的情状,只罚了他闭门思过半月,直到半月后的秋狝才能解了禁足。
  皇城司几经探查,又三日后回禀,杀害曲红绡的凶手正是长公主于太康豢养的暗卫之一。
  自秋岁节起的事端桩桩件件皆指向太康,长公主再难辞其咎,当即书信一封快马呈至御前,道是御下不严,管教不力,已于寄信时日启程赶往燕京,亲自面圣请罪。
  --
  秦让禁闭的时日里,姜满与顾嘉沅同去世子府探望过一次。
  一是因二人在姜府附近撞见了秦让的侍从,侍从哭哭啼啼地说世子自禁闭以来滴米未进,七日之间病倒三次,连连念叨着姜府附近的米糕。
  姜府附近哪儿有什么米糕,摆明是秦让有意派侍从来探听曲红绡的状况,姜满一言道穿,随他去了趟世子府。
  二是因,曲红绡写了一封信,托周瓷的手送到了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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