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书信字迹生涩,信中寥寥数语,写的是平安与谢意。
去世子府报过平安,又听闻长公主将前来燕京后,姜满得了几日清闲。
颈上的伤口始终拿药养着,直到拆下细布的那日,她碰了碰颈侧暗红的痕迹,想起洛长安的剑鞘来。
前些时日一直奔波,她心里虽记着要赔他一柄,却始终没能得闲。
她循着记忆绘了张花样,又与青黛一同将花样送去城西的铸剑铺子,订下了剑鞘。
秋狝将近,姜满手上腕上的伤始终不见好,她也不急,只如常日那般早晚换药,换过药后再去喂她的小猫。
是日傍晚,青黛外出采买,她才喂了小猫,侍从入内通报,说是三殿下前来拜访。
有几日未见洛长安,才到前厅,小猫攀着姜满的手臂,支起脑袋止不住直朝外瞧。
姜满戳它的脑袋,索性将整只猫递过去:“瞧瞧,这是成日里看我看得太久,新鲜劲儿也没了,如今见到殿下,不知怎么开心了。”
洛长安捏着小猫的后颈接它到怀里,掂了掂:“它重了不少。”
姜满点头:“能吃能睡。”
洛长安托着小猫,道:“听闻你府上有元陵的青顶茶,我来讨一盏。”
姜满听出他想留一会儿,也没推脱:“殿下消息灵通,请吧。”
话音落,一侍从忽而走来。
“姑娘,有信。”
侍从递交信笺,又添上一句,“是自静法寺来的。”
信封上无名无姓一片空白,姜满拿在手中掂了掂,感到自旁侧而来的灼热视线。
洛长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小猫,状若无意道:“宋迎溯主动来信给你,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姜满笑了声,微挑了挑眼尾:“那殿下主动来找我喝茶,又是安的什么心思?”
洛长安望着她:“想见你,便来了。”
理所应当,坦坦荡荡。
姜满躲开他的视线。
她宁愿他不这样坦荡。
近日晚时总喝着茶看书的缘故,茶室没来得及收整,茶案侧还堆叠着书籍和纸张。
前几日绘制花样的纸张散乱在案下,姜满反手用书册盖上去。
洛长安眼明手快,一眼瞥见纸张。
怀中还抱着小猫,他只能伸出一只手来
轻按了下,边问:“你最近在习画?看起来是给什么物件儿画的花样?”
姜满将纸张全收到书卷底下,搪塞他:“闲来无事,随手画画。”
洛长安哪儿会相信,忍了又忍,还是开口:“是什么样的物件?玉石?香囊?你要用来送人?”
姜满瞧他一眼,没吭声也没否认。
洛长安犹豫了下,正打算问下去,外面传来一声唤。
“姑娘。”
青黛的声音自院落里传来,“姑娘,我今日恰巧路过胡老板的铺子,你要拿给三殿下的剑鞘已打好了,前些时日你送去的花样他已铸在了剑鞘上,我顺路带了回来……”
“见,见过三殿下。”
第31章
洛长安没说话,垂着眼,眉眼间流淌出的欢欣却如何也掩不住。
姜满瞥他一眼,也没言语,起身接过装着剑鞘的布包。
屋室静悄悄,小猫‘喵呜’一声跳开,青黛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也沉默着,缓缓告退了。
姜满草草瞧一眼包在布巾里的剑鞘,花纹刻印规整,锻造的也精巧,是个拿得出手的东西。
可本要送出的礼被提早戳穿,她却好似被人勘破了心思一般,如何也送不出手去了。
姜满躲开他望来的目光,一言不发,起身,将布包放在窗前的长案上。
再回身,洛长安却不知何时走上前来。
他轻手轻脚的,姜满被他惊了一瞬,身形一歪,掌心撑在身后的长案上,借着案台稳了稳身体。
洛长安又朝前走了一步。
姜满下意识朝后退,却被长案抵住,无处可退了。
洛长安腰间的玉坠正撞在她的裙摆,她垂眼,望见勾缠在一处的穗子,也望见他们几乎抵在一起的足尖。
太近了。
他来见她,因要同小猫亲近,衣衫上没如往日那般染着熏香,反而被茶水氤出的雾浸出些清淡的香气。
周身全然是清茶的气息,洛长安的手臂自她的身侧探过去,一手按在长案,另一手去拿案上的布包。
姜满下意识垂首,额头却正抵在他心口。
咚、咚、咚。
耳畔传来错落的心跳声。
一声,两声,三声。
洛长安拿起剑鞘,退开一步。
心跳声却并没有随他的退后而消失。
姜满重新站直身体,轻抚了下心口。
洛长安眼含笑意地端详过那只剑鞘,而后抬眼,问她:“你画的花样,是给我……给这剑鞘画的?”
姜满迎上他怀着希冀的眼,索性一抬手,将剑鞘推在他怀里。
她不再看他,转身朝茶案走去,用脚步声遮掩住仍未平息的心跳声。
洛长安跟在她身后,重新随她坐下来。
姜满温着茶盏,轻巧道:“秋岁节那日我弄丢了殿下的剑鞘,近些时日殿下又多次指点我射箭之法,我还赠殿下剑鞘,当做是答谢。”
再抬首,洛长安已将剑鞘佩在长剑上。
“很好看。”
他轻抚上面的花纹,眉目舒展,“多谢你,我很喜欢。”
姜满为他添了茶。
她递上茶盏,道:“殿下今日前来,是要同我说什么?”
她问着,边拿起宋洄的信件拆开。
“长公主来燕京的事,想必你已知道了。”
纸张窸窸窣窣,话音才落,姜满展平信纸,调转过去。
信上赫然写着长公主近日的消息。
长公主虽早与宋将军和离,与宋家脱开了关系,但宋洄毕竟是长公主血亲,多年漂泊在外,与其有所书信也是常事。
这封送来的信中写明了长公主离开太康与到达燕京的时日——到达燕京的时日正在近两日。
洛长安的目光才扫到信纸的落款,院落里发出一声响动。
脚步声落地,魏澄自院墙跃下,又自半开的窗翻入茶室。
他快走几步在茶案侧站定,朝二人行了个礼:“殿下,姑娘。”
洛长安早已习惯他不走寻常路的举动,捏着信纸,抬眼:“何事?”
魏澄禀报道:“是长公主殿下到了。”
姜满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几分。
魏澄继续道:“长公主一个时辰前入燕京城,没回公主府,径直入宫,带曲三娘入宫觐见。太后娘娘听闻后也忙跟着去了,几人同在奉元殿,到眼下一个时辰有余,宫里始终没有消息。”
洛长安又问:“秦让呢?可有知会他?”
魏澄道:“已派人传信了,秦世子方才入宫,请求带曲三娘回府,代曲红绡安置曲三娘。”
洛长安点点头,面色依旧沉静。
“眼下要看秦让的本事了。”
他道,“知会阮朝,随我走一趟。”
魏澄应一声“是。”
洛长安瞧一眼天色,转头看向姜满:“秦让办不妥曲三娘的事,我需得亲自跑一趟,你别急,晚些时候我传信给你。”
姜满点头应下。
洛长安轻轻摩挲了一下剑鞘,起身朝外走。
走至门前,他又顿一顿脚步,对魏澄道:“还有一事。”
魏澄随他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带疑惑:“是,殿下请吩咐。”
洛长安瞥一眼他来时的路:“日后来姜府走大门通传,不准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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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奉元殿走出两道影子。
晚风旋绕过空荡荡的廊道,吹动落满金丝绣线的的衣袖,荡起一片招展的红,比之更为惹人注目的,是女子明艳无俦的容颜。
即便是入京请罪,长公主也穿着件红艳艳的锦裙,她在前走着,全然不顾身后太后蹒跚的步履与她小心翼翼伸出的手。
身影一前一后走过迎祉门,穿过宫道,走入寿安宫。
秋夜寒凉,李姑姑提早着人备了热茶呈至案上,后缓缓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唯余太后与长公主二人,母女二人相对而坐,烛火的照映下,能使人看出她们七分相似的眉眼来。
屏风侧燃了熏香,青烟直而缓,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茶盏不再蒸腾热气,长公主终于沉不下心性,开了口。
她言语冷淡,毫不客气道:“你叫我来寿安宫,不允我回府,便是叫我来这儿与你打坐么?”
太后捻着新得的木珠串,终于柔声唤她:“阿楹,许多年不见,你又清瘦了。”
长公主冷着面色,并不应她。
“阿楹,你以为我身在寿安宫,便对外面的事全然不知么?”
太后叹息着,面色少见的严肃,“你今日因何来燕京请罪,你的暗卫是如何落到洛宁的手里,你若不派他们伤那孩子,惹急了他,他怎会针对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