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衣袖一动,洛长安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侧带了带。
  秦让瞥见他的动作,一脸看穿的神色朝二人笑了笑,踱着步子走过来:“姜姑娘,殿下。”
  姜满朝他点了点头:“秦世子。”
  洛长安瞥他一眼:“你来做什么?自己的烂摊子收整完了?”
  “你对自己的弟弟倒是关切。”
  秦让咬咬牙,“已命人去了,红绡既无事,我也不打算伤人性命,天黑之前会将人带出来的。”
  洛长安这才点头,目光重新落在远处的老虎上:“虽难得一见,但有人绞尽脑汁想演这一出戏,寻些稀奇的东西来也不奇怪。”
  秦让缓缓上前,与二人并立在高地。
  姜满亦转回身来。
  空地上,众人正说着什么,一言一语,大抵是恭维的话语。
  无人在意的一瞬里,笼中的庞然之物动了动。
  人群中倏然一声惊呼。
  本奄奄一息的虎竟睁开那只未被羽箭射中的眼,挣开桎梏,自铁笼中扑出,径直朝皇上扑去。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起,众人皆惊,一时之间人群四散,皆朝旁逃去。
  四下混乱,侍卫持刀而来。
  而比侍卫更快一步的,是立在皇上身侧的长公主。
  她毫不犹豫,上前一步,以身躯护在了皇上身前。
  刀刺在老虎身上却起不到半分作用,只让它低吼出声,调转方向,猛然扑向一名持刀的侍卫。
  血腥气飘荡在风里,姜满眼前一黑,眼眶阵阵发凉,是洛长安伸出手来覆住了她的双眼。
  血肉飞溅,那人转瞬命丧于虎口。
  老虎见了血,眼中凶光毕露,再次转身,朝长公主与皇上扑去。
  利爪刺破长公主的衣袖,险些抓掉她的右臂,衣袖连同大片的皮肉猛然被剐蹭下来。
  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淅沥沥朝下淌着,长公主惊呼出声,面上顿时失了血色。
  她的右臂无力垂下,却依旧挺身在前,护着皇上离开。
  山风穿林,一支箭直刺而去,正中老虎的眼睛。
  顾嘉沅策马而来,眉目冷然,面色沉静地弯弓搭箭。
  她骑着马灵活地穿行在逃窜的众人间,手却很稳,又一箭刺入虎腋,猛虎顿然低伏下来。
  与顾嘉沅相配合的,是携皇城司赶到,有条不紊制住猛虎的顾谨序。
  没一会儿,空地上徒留残局。
  长公主被御医带了下去,侍卫臣子的面色皆惊慌着,接连弯膝跪了一地,关切问询皇上的状况。
  姜满看着那些人膝下尚未干涸的血,神色明灭不定。
  原来这就是长公主准备的一出戏。
  以身救驾,长公主为演这场戏拼了半条命,却得了安然离开燕京的机会。
  想必她很快便能达成所愿,解除禁闭,回到太康去了。
  一出戏散场,姜满回首,却见洛长安的目光仍落在离去的御驾上。
  姜满这才察觉出奇怪来。
  虽已知道是长公主做戏,但猛兽难控,亦有伤人或要了人命的可能,而皇上就在这一场局中。
  洛长安与皇上是君臣,是父子,无论父子亦或君臣在先,都该对皇上的安危有所关切才对。
  可眼下所瞧,洛长安……为什么丝毫没有焦急的模样?
  不仅没有焦急,反而神色漠然,气定神闲地在旁观赏,宛若早已勘破全局的看客。
  第34章
  守卫围场的统领是郑家的远房外戚,秋狝第一日便出了这样大的乱子,统领难辞其咎,当即前往御前请罪。
  深秋风凉,山林里降了霜,冷的人牙齿都打颤,统领跪了一夜求见不得,最终还是倚仗随行的郑贵妃求情,皇上才松了口。
  长公主为救驾伤了右臂,急诏御医诊治后,为养伤提早回了燕京。
  猛兽发狂伤人一时难以查清,皇上明面上没有多加怪罪,却将老虎的尸身交给了御鸾卫追查。
  守卫围猎场的侍卫翻了倍,众人入山林狩猎时亦多了一倍有余的人随行,后几日的围猎未再出什么岔子,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回燕京后,皇上亲自前去公主府看望了长公主,赏赐了好些金贵的伤药。
  他撤了长公主闭门思过的罪罚,严知州之事也只当她御下不严不再追究,准其伤势好些后自行去留。
  此番秋狝风波,顾家兄妹临危不惧制服猛虎,当好生嘉奖,回宫后,皇上召顾谨序与顾嘉沅入宫行赏。
  奉元殿上,皇上问及赏赐,顾谨序谢恩后推拒,道此生志向只在摅忠报国,他不在乎赏赐,请皇上允准他前往北地,在沈将军麾下历练。
  皇上思虑了好一会儿,应允了。
  见顾谨序的请求得到允准,顾嘉沅亦跪身在地,笑言她与兄长志向相同,也不愿要赏赐,想与兄长一同前去北地为国效力。
  皇上笑了笑,赏了她原备好的锦缎首饰。
  不日后,长公主启程,离开燕京。
  同日午后,顾嘉沅来了趟姜府。
  侍从入内通传的时候,姜满正在书房里琢磨太康的地图。
  与元陵一样,太康多山,周遭环水,地处元陵以北,燕京以南。
  自燕京前往太康的路线众多,择最近一条需得翻山越岭,若求平稳舒适,则可以走淮信侯贺平所在的潭州城。
  淮信侯……父亲尚在时,姜家也曾与贺家有所往来,只是年岁太久远,自父亲故去,姜满再未在兄长或母亲的口中听过关于贺家的消息。
  才听了通传声,姜满合起地图,顾嘉沅推门走进来。
  这些时日里,顾嘉沅入姜府已如入无人之地,她毫不见外地走到案前,瞥了眼姜满手边的纸张:“看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姜满笑着将地图收好,请她到茶室去。
  茶案上的水滚了一滚,顾嘉沅始终眼神飘忽,姜满温盏洗杯,笑着道:“你找小猫呀,它在睡着,等它醒了,自己会跑出来。”
  顾嘉沅这才收回目光:“小猫,你还没给它取名,就打算一直这样叫它?”
  姜满想了一下,点点头。
  虽说父亲曾是起名择字的一把好手,她却不大擅长这个。
  姜满记得,她年岁尚小时,总能撞见元陵的百姓拿着名册到府上,请父亲为自家的婴孩择名。也因此,她自幼时养了什么都要跑去问父亲要一个名字,后来父亲故去,母亲与兄长变得很忙,她养的小东西便都只剩一个草率的称呼。
  顾嘉沅拿她没办法,耸了耸肩,自己捡了杯茶喝。
  知她喜欢小猫,姜满又道:“你若想同它玩,不若留在我府上用膳?它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的,想必等我们用过膳后它也精神了。”
  顾嘉沅却摇头,推拒了:“再过几日,兄长交接过皇城司的事宜后就要启程前往北地了。这几日我都在府中,与他和娘一同用膳。”
  姜满了然,没多留她,只与她闲谈:“听闻你入宫上殿时也与陛下请命,说想和顾大人一同去北地?”
  本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话音落下,顾嘉沅却少见地流露出凝重的神色来。
  姜满看着她微垂的眼,意识到什么:“你说的,不是
  玩笑?”
  顾嘉沅犹豫了下,重重点头。
  她道:“你可还记得,秋岁宴时,我曾与你说的……”
  提及秋岁宴,顾嘉沅越说底气越小,姜满接过她的话:“记得,你说我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把我骂得好惨。”
  “哪儿有,哪儿就有你说的这样严重了。”
  顾嘉沅被她逗笑,又正色几分,“其实我每每提及兄长到北地从军,与将士们共同征战报国,心中想的却都是,若我也能同他一样就好了。”
  姜满微敛睫羽。
  熙国从前不是没有过远戍边关的女将,但放眼望去,百年间不过寥寥。
  法令虽从未明令限制女子参政从军,但多年以来,人心中的规矩却已约定俗成,所有人不言不语,却都心知肚明。
  顾嘉沅骑射出众,又生于武将世家,前往北地于她而言已比绝大多人容易,但若想做到如她兄长那般,却太难了。
  顾嘉沅又道:“我自幼随父兄一同习武,手中握的是马缰与刀箭,口中念的是兵书典籍,眼里最多见的便是父亲练兵点将的样子……但我知道此路艰难,别说是前往北地,顾家,我父母亲的膝下只有我与兄长两个,如今兄长离开燕京,我再前去,家中便只剩母亲一人了。”
  姜满心中五味杂陈。
  同样是自幼习武,武艺出众的人,身为长子的顾嘉序可以尽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顾嘉沅便要留在燕京,困守一生么?
  二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一会儿。
  顾嘉沅看出姜满逐渐低落的心情,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不说这个了,我听闻秋狝的事有了结果,你知道么?”
  姜满抬起眼。
  顾嘉沅靠近她,悄声道:“我也是听兄长说的,围猎场近日换了一批守卫侍从,因猛兽伤人,原本在围猎场的那些人都于昨日深夜被秘密处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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