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姜满靠着身后的软垫,阖了阖眼。
  微凉的风顺着车窗掠入,抚在她的额头,她轻声问:“殿下,我们当真要前往太康了,对吗?”
  洛长安看着她绞着衣摆的指节,“嗯”了一声。
  姜满沉下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道:“可我有些怕。”
  重走一遭,她看似走上了一条与前世不同的路,可这样走下去,就真的能扭转局势,改变当初的结局么?
  刚何况,洛长安在御书房所说的那些话都真真切切地落在她耳中,若誓言,若承诺,字字句句都那样郑重。
  而她也再次,一次又一次地与洛长安成了同路人。
  她早已背离了初衷。
  “小满,我会与你一同。”
  洛长安认真地唤她的名,他这样说着,伸出手去,轻触了下她蹙起的眉心,“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
  第38章
  前往太康的行程本就仓促,收整行装的时间只留了一日,第二日傍晚,魏澄来了趟姜府,提早带走了前往太康的行装。
  同青黛说过前往太康的计划,姜满又去了趟
  顾府。
  这些时日她与顾嘉沅来往频繁,只靠瞒是瞒不住的,干脆向顾嘉沅说明,自己要前往太康为太后还愿祈福。
  顾嘉沅听她说完,金豆子险些掉下来,闷闷不乐地抱怨着不仅兄长要走,怎么她也要走。
  她边小声嘟囔,一边从妆奁底下抽出只小巧的平安香囊来塞到姜满手里,皱着眉头嘱咐着一路平安。
  姜满收下香囊,一连声地哄她,哄了半天不见起效,刚巧陈令宜寻到府上,她的心情才好起来。
  临行的前一日,姜满几乎一夜没睡。
  她合着眼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睁开眼睛等天亮,等了许久不见有光,最终耐不住性子从床上爬起来,坐在烛火底下写家书。
  她本想同家中提及前往太康之事,又想到洛长安与兄长的传信,思虑一番,最终作罢,只按惯例写了近况,问候了家中人的安康。
  放下信纸时天际已泛起微光,姜满推开门,便见洛长安正立在府门外等她。
  深秋的清晨空气寒凉,少年已等了一会儿,晨露沾衣,他微微翘起的发梢也沾染了潮湿的水汽。
  见她走出来,洛长安仰起头,朝她露出一个笑:“早啊。”
  姜满垂首看他:“好早啊,怎么没叫人通传一声?”
  洛长安弯着眼睛:“不急,是我睡不着,想着左右也是等,在这儿等也是一样的。”
  姜满朝四下瞧了一圈,见他周身空荡,只不远处有一匹马,抬手指了指:“我们到太康,就乘它去?”
  洛长安被她逗笑:“周瓷她们在城外等着。”
  姜满也笑,点了点头。
  转回身,青黛抱着小猫出来送行。
  姜满朝青黛辞行,又轻抚她怀中尚在熟睡的小猫,也轻声同它道别。
  洛长安看出她的不舍,道:“回来后,给它取个名字吧?”
  姜满心下微动,点点小猫湿润的鼻尖,说了声“好”。
  才是清晨,燕京城尚未醒来,长街寂静,一连串的马蹄声清脆。
  与洛长安纵马到城门外,姜满见到了等候许久的周瓷与魏澄。
  同二人问候过,她朝四下瞧一圈,上了马车。
  因此行路远,又多是山路,马车重新修整过,车壁更为坚固,座下所备,多是应急所需的药品。
  洛长安在外交待后,也跟着走上来。
  姜满替他抚了下折起的衣摆,问:“怎么不见阮姑娘?此行她不随我们一道么?”
  洛长安往她手里塞了只手炉:“阮朝先去探探路,一会儿便能见到了。”
  姜满捧着掌心里的一团暖,点了点头。
  洛长安这句‘一会儿’说出口,足半月有余才得以兑现。
  以免罪证被销毁,队伍需要尽快赶到太康,此行择了最近的一条路。山路难行,路上的驿馆很少,每日都要加紧行路。
  姜满前世来了燕京后很快与洛长安成亲,此后一直留在燕京,很少在外走动。他们虽约定过等洛长安自北地归来同回元陵探望,也终究没能回去。
  再次回到这里,自元陵来燕京的前半程也径直略去,如此算来,姜满已许久没走过这样远的路。
  姜满本就浅眠,一路颠簸中几乎没有熟睡的时候,到行路的第七日,她的眼下已染了一层淡淡的青。
  纵然如此,她却不愿用药也不愿燃香,生怕熟睡误事,万一发生意外,反倒缓了行路的进程。
  洛长安知道她的担忧,却也心疼她这样耗着,还是悄声问周瓷拿了安神香来。
  马车穿行在山林间,从深夜行至清晨,姜满始终不曾合眼。
  她窝在马车一角,怀里抱着卷斗篷,头靠在垫了软垫的车壁侧,神色倦倦的。
  洛长安的衣袖里藏了香丸,伸手过去,将她的碎发别在而后。
  “还有好远一段山路要走,去的路程有些赶,等回来时,我们从潭州城外的山路绕行,之后都从城镇中穿行,路会平稳许多。”
  姜满垂着眼,点点头。
  洛长安继续道:“算算时间,那时正值早春,潭州的花开得很早,山花遍野,会很漂亮。”
  姜满听着他的话,想起元陵春时遍地的花,弯了弯唇,轻轻“嗯”了一声。
  车门传来两声轻叩。
  洛长安朝外瞧一眼,起身,道:“你歇息一会儿,我立刻就回。”
  姜满掀起眼皮,见洛长安已走了出去,又合上眼。
  也正是这一合眼,她的意识昏沉起来。
  姜满记不得洛长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睁眼时天色已完全亮起来,周身温暖,身前盖了一件斗篷。
  身畔是熟悉的气息,浅淡的呼吸起落,洛长安正合眼歇息。
  而她正靠着洛长安的手臂,头枕在他的肩侧。
  接连几日没睡上好觉,姜满的脑袋还有些沉,往日念着的分寸也都扔在脑后,顾不得更多。
  一会儿。
  她对自己说。
  就这一会儿。
  倦意是最好的证据,她很容易说服了自己,重新拽过洛长安的衣袖,找了舒适的位置,再次靠在他身侧,合上了眼。
  身畔人的呼吸平稳下来,洛长安的眼睫微微颤动,悄声抬起眼。
  不多时,车门响动,车帘掀起。
  洛长安抬手遮在姜满的眼上,替她挡住晃入的日光。
  魏澄递上一封信:“公子,阮朝传信。”
  洛长安看着信封,轻抬手指,示意他拆开信封。
  魏澄心领神会,退至外面。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将拆开的信递到洛长安眼前,又轻声道:“公子,我们是否要加快行路的速度?”
  洛长安点头,抬手,让他退下了。
  姜满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然黑得透彻。
  洛长安仍合着眼,看起来像在睡着,姿势却丝毫没变过。
  显然是装睡给她瞧的。
  姜满缓缓抽出手臂,果然,她才有动作,洛长安睁开了眼。
  姜满没有拆穿他。
  “你醒啦。”
  洛长安理了理枕乱的发,说着话,自座椅下拿出盏小提灯来点燃。
  姜满望着明灭闪动的灯火,拢起斗篷。
  她的嗓音还染着睡意:“我好像听到你们说什么传信,是阮朝回来了?”
  洛长安点头:“阮朝的传信,燕京的圣旨一下,长公主听到我们将前往太康的消息后,没有立刻回到太康。她的队伍停在潭州城以西,我们的人等了半日不见有动,再去探,长公主已偷偷离开了队伍。”
  “太康的人没有接到消息,我想,她八成是躲去了青俦山的别苑。”
  姜满在府中翻阅太康地图时曾见,青俦山在太康以西,横亘太康与潭州,北接西京,南邻南越。
  当日在郊野的医馆,长公主口中潜藏兵马之地也是在青俦山,看来此地大有蹊跷。
  姜满问:“那别苑可有消息?”
  洛长安道:“别苑近日的确有运送食粮的车马进出,但别苑有精兵守卫,固若金汤,我们的人进不去,暂且无从得知里面的消息。”
  姜满眉头紧锁:“我们该如何?”
  洛长安抚了下她的额头:“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眼下我们纵然知道她的动作也无法一日千里,她如今慌乱,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姜满听着他的话,心中莫名安稳下来,也抬手,轻按了按眉心。
  虽挑着近路,车马也走了足足半月有余,临近太康时,霜降已过,眼瞧着就要入冬了。
  行路近一月时,阮朝寻了回来。
  因一路所行都是郊野林间的小路,到达驿馆总在夜里,来去匆匆间极少能见到人走动,一月下来,姜满几乎要忘了村落城镇平日里该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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