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男子顿了顿动作。
  洛长安又道:“我们花了大价钱走入这扇门,不只是为了喝一盏茶的。”
  男子揣摩出他的意图,道:“贵人是西川人,秦地富庶,普通的奇珍异宝自入不了您的眼。不知您想要些什么?”
  洛长安笑了声,问他:“今日那幅山水图,买出了什么样的价钱?”
  男子道:“珍宝自然卖给有缘人,正如鄙人邀二位前来,也是缘分使然。”
  洛长安冷眼瞧他,嗓音也发冷:“是么?一个赝品,也配谈什么缘分?”
  男子面色一滞。
  洛长安却又笑了,好似方才面色冷淡的并不是他一样:“你紧张什么,我说那幅山水图而已。赝品已被人带走,我们既然有缘,想必给我瞧一瞧它的真迹也不算过分罢?”
  男子的面色放松了一瞬。
  “清微君的画千金难求,但贵人与我有缘,将山水图赠给您,我乐意之至。”
  男子笑着,自袖间取出秦让的世子印,摆在案上,“以物易物,我以珍宝相赠,请您应下西川与我们的合作。”
  姜满看了眼金印,知道对方是将他们当做了秦让或他身边的人。
  洛长安没理金印:“别月楼胃口不小,拿出的筹码却不诚心,你们与长公主有合作,何必招惹西川?”
  男子明了他的意图,心中却别有思量:“原来贵人是为此而来。”
  他交待下去,转瞬,几道身影绕过屏风,走进来。
  姜满心中预感并不算好。
  最前的侍女端着酒壶,走到案侧。
  姜满看向围在房中的侍卫,又看向侍女,视线状若无意扫过她的脸,看清她的面容。
  是周瓷。
  她心下这才安稳许多。
  托盘中有三壶酒,周瓷将酒壶一一摆在案上,衣袖拂动,带落一枚小巧的药丸。
  姜满立时合手,将药丸攥在掌心。
  摆过酒壶酒盏,周瓷弯身退了出去,重新合上门。
  男子仍是一副笑面,将三只壶中的酒分别斟在三只酒盏中:“贵人自西川而来,该认得西京的好酒,别月楼的规矩,请二位择两盏饮下,出了别月楼,自然有人奉上请柬。”
  姜满捏住药丸,定了定神。
  洛长安垂眼,神色不明:“好啊。”
  话落,他抬指勾过一盏酒。
  “等等。”
  姜满制止他,自他的手中拿过酒盏,“这一整场唱卖都沉闷无趣,没见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如今我见西京的酒倒是很喜欢,总该叫我先选。”
  她没给洛长安反应的机会,双手作掩,将药与酒一同饮下。
  西京的酒是烈酒,刀子一样一路自喉咙刮下去,姜满没什么反应,倒是洛长安面色骤变,眼中显出一瞬的慌乱。
  姜满的手放在案下,悄悄握住他的手腕。
  她要他放下心。
  于是她拿起第二盏酒的时候,洛长安没有阻拦。
  两盏酒饮下,姜满的头有些发烫,意识难以控制地发沉。
  她笑了声,缓缓起身,道:“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洛长安随她一同站起来,朝房门走去。
  风声微动,几道影悄无声息自外掠过。
  姜满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杀意,侧过视线。
  洛长安对上她的目光,脚步没有停下。
  冷风即过,一只匕首自后掠来,洛长安握住姜满的手腕,转身躲过。
  匕首钉在房门,没入两寸。
  洛长安回过身。
  门内侍卫齐齐按上腰间刀剑。
  洛长安道:“看来是不打算让我们离开了?”
  男子坐在案前,道:“秦王的世子可以离开,但燕京的殿下,却要将命留在这里。”
  洛长安轻轻笑了。
  “你既猜到我们是谁,还敢用这样的伎俩?”
  洛长安嗓音平静,俯视着他,“本来兴致还算不错,想着陪你们玩玩罢了,你们倒当真了?”
  他立在原地不动,平静地看着房中侍卫抽出刀剑,再看着刃端倾斜,对准长案前的男子。
  别月楼中的守卫,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做了明正司的人。
  房门破开,周瓷与阮朝带着暗卫自外走入。
  姜满看着刀刃倒映出的烛火,心间却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洛长安如今的模样,与在京郊小院,面对长公主的暗卫时一样,令她感到陌生又熟悉。
  他好似总能如此,很容
  易看穿陷阱,再轻车熟路地,将做局人引入自己的局中。
  就好像……好像曾历经过这些,便能运筹帷幄,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姜满心间忽而涌上一个念头。
  心随念动,她转瞬卸了力气,身子一软,径直朝下坠去。
  洛长安手臂一勾,托稳她的身体。
  他的面色变了变,眉目间染上冷意。
  周瓷见状匆匆上前,弯身去探姜满的脉息。
  她才走近,握上姜满的手,衣袖被悄声拽住了。
  姜满的指尖压在她的手臂下,悄声动了动。
  周瓷面色不改,探过姜满的脉息,起身,低声回禀:“殿下放心。”
  洛长安垂了垂眼。
  他眼中戾气不减,看着被押在地的男子,道:“滚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打好棺材备在南越,若是我的人有个三长两短,让他等着陪葬。”
  男子被暗卫押送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周瓷才道:“殿下,姑娘无恙,只是别月楼的酒自西京来,性太烈,姑娘喝醉了,大抵要睡一会儿。”
  洛长安瞥向案上的金印,又瞧一眼满地倾洒的酒水与碎瓷,道:“周瓷,你先带她回客栈,别月楼里还有些人该处置。”
  周瓷却没动,道:“臣明白公子的意思,别月楼里有许多四散的余党要清理,但清剿审问之事琐碎,即便立刻安排下去也要花费许久,臣对此事更为熟悉,此时不该离开别月楼。
  洛长安的目光朝旁侧挪了挪。
  魏澄察觉到他的目光,陡然抬首,推脱道:“公,公子,属下也不是姑娘家,姑娘醉了,回去定需人好生照料,我带姑娘回去……不合适吧?”
  见二人推拒,阮朝正欲上前,却不等迈出步子,被魏澄拉住了衣袖:“阮朝!”
  阮朝不明所以地看他。
  魏澄轻咳了声:“公子,阮朝也没空闲的,待属下随周司使收整过别月楼,还有事想要问问阮朝呢。”
  洛长安不解:“你问阮朝?什么事?”
  魏澄转了转眼珠,信口便道:“是剑穗,阮朝答应属下,要好好给属下瞧她的刀穗,眼下终于有一瞬得闲,属下得仔细问她一番。”
  阮朝听着他的话,将短刀朝袖子里收了收。
  “公子,我们几人在此收尾便好,近来连日赶路,姑娘的身子本便禁不起这样折腾,如今又饮烈酒,不如您先带姑娘回去好好歇息。”
  周瓷再次开口,劝道,“这儿有臣在,公子大可放心,待臣等处理过便立刻回客栈,将物件尽数带回,将一切禀报给殿下。”
  东西南北被这三人的一唱一和堵了严实,洛长安的目光在三人面上转了一圈,点点头。
  长街寂静,有风吹过,沿街的灯笼轻轻晃动,发出吱嘎声响。
  金坠子很凉,随着背后人清浅的呼吸声一同落在耳畔,拂过颈侧,又有些痒。
  洛长安垂首,与光影一同落在地上的,是二人几乎融在一起的影。
  背后的人好轻,伏在背上的重量几乎令人察觉不到,洛长安托着她的身体,心头有些发酸。
  怎么能清瘦成这个样子。
  是他没有照顾好她,才叫她清瘦成这个样子。
  洛长安心中念着,猝不及防,耳畔落下一声极轻的唤。
  “洛宁。”
  洛长安的脚步倏然一顿。
  姜满伏在他的背上,与他的头抵在一起,唇瓣微启。
  察觉到洛长安顿住的动作,她敛了敛眼睫,又低低唤了一声。
  “洛宁……”
  洛长安的呼吸也乱了一瞬:“小满,你……说什么?”
  同在京郊的小院时一样,那时他听不真切,这次却是真的。
  他确定这次是真的。
  当初,姜满才来燕京的时候,他曾在城门处迎她。
  少女声音清脆,在他道过自己的名姓后,说,“我知道的,我母亲曾与我提及过你,洛长安。”
  他们时常见面,她极少以‘殿下’称他,走在他身边时,总会唤他,“长安”。
  后来一次约定好的相见里,他因明正司的事务爽了约,平白叫她等到天黑,她与他置气,头一次面染怒意地唤了他的名。
  自那以后,洛长安察觉到,她开始喜欢唤他的名。
  他乐得如此,他早知自己的名是自姜侯爷那儿得来,她那样唤他,他便觉得又与她近了一点,他们之间因那些关联缠绕在一起,千丝万缕,一寸寸化作结扣,好像一生一世也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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