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姜满:“什么?”
  顾嘉沅笑的狡黠:“至少关于你们二人将要成亲的那句,我眼下瞧着,有九分真切。”
  姜满眉心微动,垂下眼睫。
  她一时无言,顾嘉沅却又轻抚她的肩,叹道:“成亲啊……成亲了也好的。”
  姜满心有疑惑,想起顾嘉沅不愿去见的人,联想到她忽而这样说的缘由。
  她试探着问,顾嘉沅却只说“没什么”,叫她不要再问,转开话题。
  一路谈话说笑,马车停在顾府门前,顾嘉沅下车离去。
  车内少了个话匣子,顿然安静许多。
  姜满倚着软垫,心里想着与顾嘉沅所说的话,问:“方才顾嘉沅说的那桩谣言……别月楼,或者还有些旁的证据,你有把握么?”
  洛长安颔首:“证据不难揪出来,但春时会有南越的使团入京,眼下各方都戒备着,不易将此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他心中有所成算,姜满也安心下来。
  在这些事上,她总是愿意相信他。
  “小满。”
  正安静着,洛长安忽而唤她。
  “几日后是岁除的家宴,我们此次自太康回来,皇祖母……他们定会提及你我二人的婚事,你……”他欲言又止。
  姜满沉默一瞬。
  她对此事并不感到陌生,一路上也想过此次回到燕京后要面对的种种,包括将要摊在眼前的婚事。
  但今日经顾嘉沅提及,她还是感到猝不及防。
  离开燕京的时日虽几经凶险,心中却畅快而自在,回到燕京后,便好似多了一层枷锁,一层灰蒙蒙的雾凭空生出来,压在她的心间。
  姜满捏了下衣袖,问:“你是怎样想的?”
  洛长安也沉默下来。
  马车缓缓前行,两厢对坐许久,洛长安才轻声道:“我如何想,你是知道的。”
  姜满抬眼看他。
  她的确知道。
  马车停在姜府门前。
  姜满拢起斗篷,伸手搭在车门。
  “眼下的情况非我能选择,我自是从懿旨,从圣命。”她说着,推开车门,跃下马车。
  洛长安心头一跳,几步跟下去。
  姜满步履飞快,很快跨过门槛,只留给他一个衣袂飘荡的背影。
  洛长安停下脚步。
  他望着她消失在细雪中的衣摆,神色不自觉间泛起眷恋。
  远路而归,回到府中才觉身上倦乏得很,姜满抱着小猫在府中歇了一整日。
  一别半载,青黛看着她瘦下去的脸颊,恨不能将她喜欢的所有菜肴端到她面前,喂着她一口口吃下去。
  除却端到她面前的菜肴,青黛还递给她一封信。
  信是从元陵来的,是在潭州时,姜满寄去家书的回信。
  她的回信比她回燕京的脚步还要快些。
  信中字迹是兄长的,后有母亲添上的几句,元陵安好,祖母与母亲身体安康,还有,明岁春时,兄长便要成亲了。
  未来的嫂嫂是沅东苏家养在元陵的女儿,姜满自幼时与她熟识,到如今已多年,始终记得她。
  嫂嫂温柔稳重,自小时便如她的长姐一般,对她照拂良多。
  她与兄长是青梅竹马的玩伴,父亲故去时,她每日前来探望,一直陪在兄长身边。
  她们能成为家人,是姜满从许多年前便开始期盼的事情。
  姜满念着家书,一遍遍,心间涌上的欢喜一如当年。
  在府中歇好,翌日,姜满带着在寺庙祈福时求得的锦囊,入宫面见太后。
  雪始终未断,下一会儿停一会儿,宫道上覆着层薄薄的白,宫侍正手持扫帚扫着雪。
  寿安宫,宫门紧闭。
  宫侍入内通传,姜满裹着斗篷在外等候许久,刘姑姑才出来传话。
  她朝姜满行礼,谢过她的挂念,又轻声叹息,说是太后这几月以来身子不适,需好生休养,拒不见外人。
  太后身子抱恙,姜满也不便强求,只是留下锦囊,添上几句问候,说会隔日再来探望,希望太后保重身子。
  她知道,自从长公主故去的消息传回燕京后,太后便再次抱病不出了。
  从寿安宫走出,雪又开始落,姜满踩着雪,沿着熟悉的宫道一路向宫门走去。
  走到半路时,她被一个侍女拦下来。
  姜满曾见过她,是郑贵妃的近侍。
  果不其然,侍女恭敬地朝她行礼,请她到昭华宫去。
  入宫迟早要走这一遭,姜满颔首,随她前去。
  外面还下雪,昭华宫内燃着地龙,融融的暖意蒸腾而起,带着甜意的熏香缭绕,殿内宛若早春。
  推开殿门,热气铺面,宫侍为姜满解开斗篷。
  屏风后,郑贵妃正在倚在软榻上熏香,侍女手持折扇,轻轻为她扇动着。
  一别几月,郑贵妃的容颜丁点儿未变,玉貌花容,华若桃李。
  见姜满前来,她缓缓睁眼,命人压灭熏香,打开了侧窗。
  冷风扑簌,旋绕在殿内,带着青烟一寸寸散去。
  姜满朝她行礼。
  郑贵妃受了她的礼,请她到软榻对侧坐下,挥退周遭的宫侍。
  殿内转眼空下来,郑贵妃推去一盏茶,道:“洛宁昨日遣人来,给我递了信。”
  虽有半扇窗开着,但殿内本便温暖,姜满手捧着温热的茶盏,掌心也很快回暖。
  她颔首,道:“关于太康的事,娘娘比燕京所有人都更早得到消息。”
  郑贵妃信手披了件外袍,直起身体:“你应该已知道了,关于宋家一事,燕京已着手调查。”
  姜满起身,替她关拢窗子:“是,调查宋家旧案,很容易便能牵扯出郑家来,娘娘可是为此事找臣女前来?”
  郑贵妃笑着看她:“我以为你去了太康一趟,会将燕京的局势看得清楚些。”
  “姜满,你还是不明白,刀刃最终砍向何处,只有持刀的人才能作出决定。郑家如今对陛下有用,是不会被牵扯出来的。”
  姜满思忖着她的话,眉心微跳。
  的确,如郑贵妃所言,刀柄握在皇上的手中,刀刃向谁都是他一人心中的成算,旁人的算计只是促使他挥动屠刀的引子而已。
  见姜满安静了好一会儿,郑贵妃拿灰匙拨弄香盘里的熏香,又道:“近些时日燕京城盛传的消息,想必你已听过了”
  姜满点头:“我与三殿下离开的这些时日,燕京有不少关于我们的消息。”
  郑贵妃笑道:“的确,你们二人如今可是燕京城中的红人,我今日唤你来,也是陛下的意思。”
  姜满心中猜测出几分,神经顿然绷紧,等着她的后话。
  郑贵妃道:“岁除过后,你二人成婚的时日就该定下了,听太后娘娘与陛下的意思,大概会定在春时。”
  “元陵太远,赶不及为你做婚服首饰,陛下的意思,要我问一问你的喜好,好为你们提早备下成婚所用的东西。”
  第54章
  郑贵妃提及婚事,姜满心中却生起戒备。
  她的神色凝重些许,道:“宫外流言纷纷,陛下这时提起婚事,是打定心思要将我二人推至风口浪尖了。”
  郑贵妃搅弄着香灰,慢悠悠道:“从你来到燕京时,便已在风口浪尖上了。”
  这倒不是假话。
  姜满笑笑,认同了她说的话。
  她抬首,看着郑贵妃:“这样说来,娘娘何尝不是,这许多年来始终未曾有过安宁。”
  郑贵妃目光一肃,撂下灰匙。
  姜满瞥一眼散落在案上的香灰,继续道:“娘娘居安思危,对御座之上的人始终有所防备,所以每日都要在殿中燃香,生怕孕育出一个软肋,成为来日郑家被拉下水的导火索。”
  郑贵妃眯了下眼:“是洛宁告诉你的?”
  姜满道:“臣女斗胆,自行猜测。”
  上次前来昭华宫,闻过殿内浓重的熏香,姜满心中便有所猜测,今日提起,看来所想不假。
  不过她倒没有想到,洛长安也知道此事。
  他还知道多少事情?
  见郑贵妃久久不语,姜满又道:“娘娘,臣女是去过太康的人,我知娘娘信不过他给你的,给郑家的殊荣与地位,臣女也是一样。”
  言下之意,她已清楚关于过去的一切,更无谓将此事与郑贵妃坦白。
  郑贵妃了然笑笑,问:“你想要什么?”
  姜满道:“臣女只想姜家平安,请娘娘相助。”
  “我没什么好助你,不过倒是可以提醒你一句,只要尚有只手遮天的人在,局势的翻覆不过朝夕之变,有时候,亲缘或许才是这世间最牢靠的东西。”
  郑贵妃意味深长道,“你们离开这半载,燕京派了不少人到元陵。姜家大族,世代居于元陵,说句不敬的,往昔的姜家,便是皇权也无法轻易撼动。只是无论地位如何,根基如
  何,若是与谋逆之事有所沾染,便寿数将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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