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她穿着一身南越人的服饰,与在太康时所见并不相同,姜满望着她,想到她在别月楼时所言。
  在太康走动,拉拢连结各方势力,如今又前来燕京,陆长平的目的与野心不言而喻。
  一声‘平身’落在殿中,陆长平起身,示意身后侍从上前,拿出一柄弯刀。
  弯刀是以南越的兽骨所制,珠玉嵌在刀柄刃背,汇成日月同辉的纹样,彰显着帝王彪炳千古的伟业。
  这样宝物得了皇上青眼,陆长平奉上弯刀,与使臣入席而坐。
  大殿的另一侧,她坐得端正,扫视一周,目光里全然没有远来异国他乡的拘束。
  少顷,洛长安上殿,向皇上禀报使臣的安置情况。
  姜满抬起眼来。
  对面的陆长平与她一同抬眼。
  可她却没有看向洛长安,目光径直越过来,冲姜满挑了下眉头。
  第56章
  陆长平显然也已认出她来。
  姜满回望过去,弯着眼,朝她笑了笑。
  视线短暂交错,二人心照不宣,很快移开目光。
  使臣的朝拜很快结束,为护来使的安危,明正司随行,将一众人等送至宫外的驿馆。
  姜满借此契机去了一趟昭华宫,得知了郑贵妃的安排。
  太后闭门颐养,郑家如日中天,如今宫廷内务已全然交到郑贵妃手中,故而只要她想,在行宫安插人手并非难事。
  驯兽的宫侍会在南越送来的马匹上动手脚,届时烈马袭人,再有提早安排的人手将其射杀。
  射杀,验毒,栽赃,郑贵妃的人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们自然不敢伤及皇上的龙体,姜满便成了一个很好的人选。
  元陵姜家的小姐,三皇子的未婚妻,不伤及皇室中人,却又有足够的分量。
  这些时日过去,姜满心中早已打定主意,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她。
  走出昭华宫时,她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姜小姐,许久未见。”洛璟自宫巷转角处走出来,截住她的脚步。
  姜满步子一顿。
  她与洛璟的确许久未见。
  她弯身,朝洛璟行礼:“五殿下。”
  洛璟抬手扶她:“姜小姐不必多礼,等到你与我皇兄大婚后,便该是我向你行礼,叫你一声皇嫂了。”
  姜满不欲与他多言,只道:“五殿下说笑了。”
  洛璟不在意她冷冷淡淡的神色,笑着:“姜小姐从昭华宫来?看来回到燕京的这些时日,你与贵妃娘娘走得很近?”
  姜满道:“贵妃娘娘思虑周全,近些时日都忙于操持臣女与三皇子的婚典,总想问问我的意见,今日刚好空闲,便召我前来。”
  “说得也是,使臣离去后,姜小姐就要与皇兄大婚了。”
  洛璟点点头,转而道,“不过你怕是还不知,眼下这会儿,皇兄可是正陪着南越的长平帝姬呢。”
  姜满微微怔住。
  见他的话对姜满似乎有所影响,洛璟又道:“听说是长平帝姬的意思,今日宴散后,她亲自向父皇指明,游逛燕京时要三皇子作陪。”
  姜满沉默一瞬,很快从怔然中抽离,平静地看着他,问:“五殿下有话直说就是。”
  洛璟眯着眼:“听闻那长平帝姬与皇兄年龄相当,很是得南越君主的喜爱,如今她与皇兄走得这样近,姜小姐不担心么?”
  “臣女不明,我需要担心什么呢?”
  姜满佯装听不懂他的挑拨,笑道,“说来,比起臣女,五殿下似乎更该担心自己些。长平帝姬自南越而来,关于南越的二皇子,她所知道的,可比三殿下要多得多了。”
  洛璟目光阴沉。
  姜满继续道:“五殿下,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机关算尽,到头来只落得一场空。”
  说罢,她不顾洛璟阴沉的面色,绕过他,径直离开。
  长平帝姬游逛燕京,的确指明要洛长安作陪,姜满才一回府,便听青黛说起此事来。
  青黛的消息大多自街上听来,她能听到这样的消息,大抵消息已传遍了燕京城。
  姜满只是颔首,转身回房。
  她坐在案前,轻抚了下心口。
  还在跳,酸酸胀胀的。
  尽管打定了要与洛长安解除婚约,离开他的主意,可想到他此次前去迎候使臣,与长平帝姬相处许多时日,如今回到燕京后没有先来找她,而是与长平帝姬走在一处,她的心口还是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她不该这样的。
  明明要舍弃掉这段感情的人是她,她怎么还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对他不断求索?她怎么能如此,贪得无厌?
  眼下她该挂心的,不该是洛长安与
  长平帝姬的交情。
  他们总要分道扬镳,她只见到他安然无恙,全须全尾地回到燕京便好。
  这就够了。
  姜满放下手臂,摊开掌心。
  她该想的,是后日那攸关生死的一劫。
  她这双手已有许多时日未曾握过缰绳,不知后日在行宫林苑,能否驱驭那匹发狂的烈马。
  姜满垂着眼,收拢指节。
  “姑娘。”
  青黛轻叩房门,在外道,“有客前来。”
  姜满倏然抬眼。
  青黛接着道:“是宋公子。”
  眼中才亮起的星点消散,姜满应道:“我这就来,带他去茶室等一会儿罢。”
  换下参宴的礼服,姜满推开茶室的门扉,被蒸腾起的水汽迷了眼。
  茶香氤氲,雾气飘散,她跨过门槛,看清坐在白雾后的那张脸。
  回到燕京后,宋洄的打扮不再如住在寺庙时那样随性,眼下换了身锦袍,发上带了冠,从前的矜庄气便显现出来,重新变回了燕京城里世家公子。
  姜满看着他,觉得这人总算有了几分她记忆中的模样。
  “宋表兄。”
  看着他规矩整洁的模样,姜满也规规矩矩地唤他,坐在他对面,“你怎么来了?”
  她更衣收整这一会儿,宋洄已自行沏好茶,见她落座,为她温好一只杯盏。
  他倒一盏茶递给姜满,举手投足间十分熟稔,颇有几分主人的做派。
  “听说你不日就要大婚,我来瞧瞧你。”
  宋洄说着,拿出只锦盒放在案上,“我前几日去见了一趟祖母,这是她赠与你的新婚贺礼。”
  锦盒里装着只清润的玉镯,一眼瞧去便知是件贵重的东西。
  “宋祖母她……”
  姜满抚着微凉的镯子,问他,“她近来身子如何?寺里的衣食终究比不上燕京城里的,如今宋家的案子已了,她为何不愿回府呢?”
  宋洄道:“祖母还算安好,回府一时我也曾问过她,她只说当年既立誓此生不回燕京,与燕京的缘分便算是尽了。她不喜人去打扰,在寺院里住着反倒清净。”
  姜满合起锦盒:“替我多谢宋祖母,问她安康,若她愿意,我择日前去拜会。”
  宋洄笑着颔首,又自袖间取出一张漆封的信笺来:“方才的镯子是祖母送你,这件东西,是我这个做表兄的送给你的。”
  姜满接过信笺,轻捻上面的漆印。
  见她疑惑,宋洄道:“是当年……在筠山,我父亲接到的调令。”
  姜满猛然抬首。
  是那封作假的调令。
  “宋家虽得平反,到如今却已然没落,即便有残存的些许势力,也远不足以成事,但你不一样……洛长安,也不一样。”
  宋洄很认真地看着她,道,“小满,我始终相信,你与他,是能改变这里的人。”
  姜满却轻轻摇头,将信笺推回去:“表兄该已知道,我兄长被派往南境,前些时日才历经一劫,如今又多日没有消息。眼下,姜家全然被人攥在手心,我如今什么也不想,只想护佑姜家,只求自保。”
  宋洄却执着地摁住信笺一角:“小满,逃避不是解决困局的办法,终有一日,你会需要的。”
  正僵持,外面传来青言带着讶然的唤:“三殿下,您怎么……殿下,姑娘正与宋公子谈话,请您等奴前去通禀……”
  声音混杂着门扉的砰然响动落在茶室中。
  “宋迎溯?”
  二人同时抬首。
  宋洄起身,朝走入的少年躬身行礼:“三殿下,许久不见。”
  姜满抬起眼。
  洛长安还穿着那身上殿的朝服,一身纡朱曳紫,端的是金尊玉贵。
  他也朝她看来,本被风染凉的目光变得柔和。
  宋洄留意到他的神色,故意朝旁挪动脚步。
  视线被遮住半数,洛长安的目光不情不愿地偏了偏:“你来做什么?”
  “宋家与姜家交情深厚,我与小满又有幼时的情谊,我来见我的表妹,还要知会殿下么?”
  宋洄不紧不慢道,“我倒是听闻殿下与南越帝姬同游燕京,好不悠闲快活,这会儿是得空歇下了?”
  洛长安眸色微沉:“你的消息倒广,宋府的事不够你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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