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眼瞧着二人之间的水被搅浑,宋洄也不过多纠缠,笑道:“殿下说得是,同小满喝了许久的茶,我这会儿正打算回府去。”
  他说着,朝洛长安行礼,一脸笑意地同二人辞别。
  姜满送他至门前,命青黛送他出府。
  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姜满转回案前。
  洛长安随她走过去,屈膝,挨着她跪坐下来。
  姜满才要将宋洄留下的信笺拿给他,却听他先开口道:“明正司奉命护送长平帝姬与使臣,路经天盛街,顺路采买些物件,并非是我要与她一同前去。”
  姜满心头微动,口中却道:“我又没问你这个。”
  “可我想同你说。”
  洛长安为她沏茶,边道,“不知为什么,自岁除你在灯花台落水,我心中始终落不得安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离开燕京的这几日,我没有一刻不想快些回来见你。”
  姜满捏着茶盏,不知怎么应他。
  胸腔里酸胀着,比洛长安没来见她时更甚。
  好一会儿,她将信笺推给他:“宋洄带来的,是当年在筠山,宋将军曾收到过的那封,作伪的调令。”
  洛长安皱了下眉头,很快明白了宋洄的意图。
  “他既送来,便收下罢。”
  他捻着信笺,与宋洄说了一样的话,“总有一日会用上的。”
  姜满没再推脱,收好信笺。
  她倚着茶案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问:“你这几日同长平帝姬相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长安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我与她并不算相熟,使臣入京,准备与安置大多是周瓷同她商定,不过她自幼跟在南越的君主身边学习政事,几经接触能看得出,她是个很敏锐的人。”
  姜满道:“她已认出我们了。”
  洛长安点头称是:“身为南越皇室的人,悄声前去太康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同样,我们去过别月楼的事,她也不会说出去。”
  姜满听懂他所言之意,了然颔首。
  他们与长平帝姬之间并非敌对,还有可能是同盟。
  见了想见的人,交待了想交待的事,洛长安同姜满告辞。
  明正司还有公务要处理,使臣来后,他本没什么空闲的时间更是吃紧。
  他撑着案桌起身,边道:“明日,皇上会与南越使臣商议边地之事,我得不出空闲,后日去往行宫;林苑前,我来接你。”
  姜满却先一步摁住他的肩膀,将他摁回茶案前。
  “后日,洛檀已先与我商定一同前往行宫,宫里的马车会来接我,我们在行宫见面便是。”
  她站起身,及地的衣摆掠过洛长安的袍角,勾绞一瞬,拖曳出一片缠绵的痕迹“你离开燕京的时日,郑贵妃送来了一件衣裳。”
  洛长安仰起头看她,猜出她在说哪一件。
  他眉心微动:“等到南越使臣离开,我们……”
  “不等了,我穿给你瞧瞧。”
  说罢,姜满松开搭在他肩侧的手,转身出了茶室。
  天色将晚,初春的风里染着些许草木的清香,撞开门扉,与铃叮作响的金玉声一齐飘进来。
  吉服曳地,本是庄重而华美的样子,影子踩着夕照的余晖走进来,却像是一片轻盈的光。
  洛长安的眸子也随着那片光影熠熠闪动起来。
  她没有点红妆,素着一张脸,长发也只简单挽在脑后,坠着琳琅金玉的冠冕看起来很重,草草压在发顶。
  赤红的夕晖落在她的发顶,拂过她的脸庞,映亮她沁着柔色的双眼,她向他望来,像是与他在红烛中对望。
  屋室安静,茶水的白雾浅浅淡淡地蒸腾着,洛长安仰首望着她,接住她伸来的手,目光至虔至诚。
  吉服厚重,姜满撑在他的掌心,缓缓挨在他身侧坐下来。
  她在
  他一刻不离的目光里回望他,问:“好看么?”
  “很美。”洛长安轻轻回答她。
  姜满偏了偏头,笑道:“有多美?”
  洛长安平白被她这一笑恍了神色。
  他拿目光描摹过她的眉眼,抬指轻触她颊侧的金玉流苏,翕动的睫羽下,似有什么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将要迸出一般,最终却只轻捻了下那条流苏的尾。
  “美到……”
  “想将你奉至庙堂,做我日日叩拜的神明,又或是……”
  “筑一座玉楼金阙,将你藏在里面。”
  --
  前往行宫林苑的清晨,天气晴好。
  洛檀依照约定前来,接姜满一同前往行宫。
  一连几日不得好眠,又起得太早的缘故,姜满没什么胃口,早膳只草草用了两口便随洛檀一同坐上马车。
  太后免除问安多年,郑贵妃摄六宫事后,亦无需众人前往问安,洛檀一贯不会起早,也没来得及用膳。
  幸而静妃细心,提早备了糕饼,叫二人在路上填饱肚子。
  糯米糕精致,点着桂花蜜,姜满勉强吃下两块,放下瓷碟。
  她心里装着今日要做的事,实在提不起胃口来。
  洛檀瞧出她神思恍惚,换了块螺丝饼喂到她嘴边:“姐姐的神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姜满接过来,遂她的意咬了一口:“起得太早,还有些困。”
  “姐姐骗人呢。”
  洛檀已与她熟络,毫不犹豫地拆穿她,“是不是为这几日燕京城中,三哥和南越帝姬的流言呀?”
  姜满抬眼:“流言?”
  洛檀才咬了块糕点,含糊不清道:“是啊,姐姐不用在意那些,燕京城里的流言总是隔几日变一个样,昨日还传你与三哥如胶似漆,今日便能传他与南越帝姬……哎呀,我母妃说了,南越帝姬是有权承袭南越皇位的人,自然不会甘心留在熙国,我三哥更不是甘愿去给人家做驸马的人,那些流言都只是他们胡乱编排的,傻子才会相信呢。”
  姜满愣怔着点点头。
  她倒是没听说这个。
  穿行一段山路,马车停在行宫外。
  姜满下了马车,与洛檀一同前往行宫后的林苑。
  刻意绕路去接姜满的缘故,他们的马车到的晚些,走到林苑时,人已到了大半。
  前来行宫的不止皇室子弟,更有得皇上青眼的几个朝臣,眼下皆已候在场边的石台上。
  明正司担着护送使团的职责,故而洛长安与长平帝姬也早已前来,亦是护卫使团的缘故,洛长安今日未到石台上观景,而是候立在场侧。
  长平帝姬立在众南越使臣前,远远见了姜满,朝她望来。
  她仍是那双笑眼,姜满边朝石台走,回望过去,唇角却被愁绪压得抬不起来。
  不多时,皇上携郑贵妃前来。
  驯兽的宫侍早已侯在场侧,得郑贵妃的神色示意后,牵来马匹。
  南越进贡十数匹宝马,皆毛色赤红,神骏矫健,几个试马的侍卫跃上马匹,在场中奔驰一周,至皇上与郑贵妃面前勒马跃下,屈膝跪身。
  烈马难驯,几人试马有功,皇上圣心大悦,笑着赐赏。
  赏赐过宫侍,皇上抬眼扫过场中马匹,又看一眼今日伴驾的众人,道:“听闻这些马匹皆是烈马,极为难驯,眼下已有人试过这些马匹,众卿若有敢一试,孤择十之二三相赠。”
  姜满抬首,迎上郑贵妃瞥来的目光。
  “陛下。”
  郑贵妃转瞬收回目光,柔声开口,“妾听闻,姜小姐身在元陵时便喜爱骑马,亦极擅长驭马,来燕京后还曾制住发狂的马匹,救了五殿下一命,眼下三殿下与姜小姐喜事将近,依妾看,今日这马匹,少不得要赐予姜家小姐一匹的。”
  霎时间,众人的目光皆朝姜满望来。
  这其中,亦有洛长安疑惑不解的目光。
  姜满察觉到他在看她,面色不变,更不与他对视,掩在衣袖下的指节悄声攥紧了。
  皇上的目光亦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颔首道:“也好,他二人这婚事拖了近一年的时间,是该赏赐些特别的东西。”
  郑贵妃笑着,看向姜满:“姜小姐,陛下赐赏,还不快些上前来。”
  姜满一步步走上前去。
  她屈膝跪下,缓缓道:“臣女,谢陛下赏赐,谢贵妃娘娘抬爱。”
  话音才落,场内忽而传来一声惊叫。
  烈马扬蹄,本牵马立在场中的宫侍被马蹄高高踢起,摔向场边。
  事发太过突然,场侧众人亦惊,呼喊着,纷纷逃窜。
  驯马的宫侍重伤,其余宫侍为免手中马匹同被惊扰,只顾着牵拉手中缰绳,将马匹引向场边,场中失控的马匹无人看顾,在场中疾奔起来。
  立在场侧的长平帝姬面色冷静地后退两步,命那位驯兽的使臣上前。
  使臣本因这措手不及的意外愣怔着,得了命令,忙吹响呼哨,奔向场中。
  可他脚步虽快,却快不过发狂的烈马,马匹迅然奔腾,径直朝石台而来。
  “护驾,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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