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池镜花深吸一口气,坦言:“我在梦里来过这里。”
  都已经跟他交代系统和攻略的秘密,她认为,瞒他装傻没有意义。
  听她所言,奚逢秋从诧异到接受仅用几秒。
  他表情平静道:“嗯,这里是母亲在京城的一处宅院,我小时候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斜阳落日,四周偏僻,除了他们再无一人。
  池镜花抬头望着紧闭的红门,心跳骤然加速。
  “那现在这里还有人在吗?”
  奚逢秋语气不确定地道:“也许有吧。”
  池镜花犹豫道:“要……进去吗?”
  虽然她完全不想让他面对这些,可若故地重游是他真实的想法,那池镜花尊重他。
  奚逢秋轻轻摇头,视线不曾停留在门上。
  “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池镜花虽也有此意,但总觉得有些奇怪,可一时间却找不到突破口。
  一个小插曲,很快便忘了。
  奇怪的,他晚上没再闹她,只安分地抱着她,一遍遍地呼唤她的姓名。
  池镜花迷迷糊糊地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有气无力地捂住他的嘴巴,让他赶紧睡觉。
  奚逢秋没再出声,却也没睡。
  他坐在床边,微微俯下身,在离她仅有一指距时,冰凉的发丝从耳侧滑直她的脸庞,他眼睫一颤,视线始终停在早已看了千万遍的五官上。
  少年低声喃喃道:“你会记住我吗?”
  无论他如何努力也得不到她的回复。
  算了。
  他轻轻拂过贴在她脸颊的发丝,慢慢起身出门。
  回到长街尽头的宅子,门是开着的,里面只有一个人,却充斥着弥天腐烂的尸臭味。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母亲。”
  第123章 你是否会永远记……
  有人死了。
  而奚逢秋大概率知道这个人是谁。
  早在丰朝县的悬赏司门前,他看见那对门口高高挂起的那对白灯笼,象征着有皇亲国戚离世,他便猜到也许与他有关。
  不过他不曾想到,原来他们这么些天遇到的一切,皆出自母亲手笔。
  包括李大人认为只要收集美人皮就可复生李夫人,也是受母亲蛊惑。
  至于原因……当他来到此处,看见母亲,一切已经明了。
  母亲怂恿李大人掳走池镜花是因为他,为了将他身边之人除尽,让他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一条只听她话的锁链。
  回想起
  那段时光,不知怎地,那部分记忆竟然变得有些模糊不太深刻。
  这是对的吗?
  他不清楚。
  但他现在确实来了,不是为了完成母亲的夙愿,只想替池镜花铲除异己。
  他缓慢抬眸看向对面。
  苗献仪披头散发地坐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早就早已不复方面神采,怀里还抱着个男人,脸颊贴在男人开膛的胸口上,一直喃喃自语。
  “不会腐烂的,夫君,我不会让你腐烂的,我会一直新鲜的血肉填满你的身躯,让你跟当年一样,永远陪在我身边。”
  而她口中的夫君,那应当不能称为人。
  本该入土为安的父亲尸体,却被她强行种下蛊虫,以维续他的肉身,可死就是死了,哪怕有蛊虫暂缓腐败,也掩盖不住腐烂的尸臭味。
  而苗献仪几个月以来与他同吃同睡,日夜拥着他,腐尸的气味早就腐尸渗入她的躯体。
  分明是妖怪,却宛若活在阴暗里的鬼影。
  他走至苗献仪跟前,望向她怀里的尸体面庞。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眼睛,记起母亲曾说过他的眉眼最像父亲。
  像吗?
  父亲虽尚未完全白骨化,可腐烂的身躯早已拼凑不出完整的生前面貌。
  看不清了。
  苗献仪迟钝地回过神,一把狠狠用力抓住他的手腕,长时间未经修剪的指甲一头扎进他的血肉。
  奚逢秋毫无察觉,他只能听见苗献仪几近疯魔的吼叫。
  “阿秋,我的阿秋,母亲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从手腕伤口溢出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尸体,划过裸露的白骨,留下一道鲜艳醒目的血痕。
  而开膛的心口里躺着无数正在蛄蛹、饱受饥饿折磨的蛊虫。
  由于蛊虫需日日夜夜以血肉喂养,可他们的排泄物无法直接排出,只能通过腐烂的伤口流出充满异味的深黄色粘稠液体。
  早已辨不出这是他的父亲。
  奚逢秋垂眸望着身体里寄宿着数不尽蛊虫的尸体,眼里毫无情绪涌动,唇瓣一张一合,声音极轻。
  “好可怜。”
  苗献仪指尖一顿,漆黑瞳孔一转,毫无血色的唇瓣夸张扬起。
  “你不是来为你父亲献祭血肉的,对吗?”
  望着死不放手的苗献仪,奚逢秋忽然十分好奇,母亲当日选择将父亲囚于自己身边时可曾预料过这种结局。
  也许有,但她应该不会后悔。
  正如他选择来这里一般。
  他微微笑着,从指尖的血迹中扯出一缕沾血的白丝,看似十分乖巧地轻轻点了点头。
  “嗯,母亲,我们很像。”
  -
  月明星稀,凉风阵阵。
  池镜花是在他离家的一个时辰后才有苏醒的迹象。
  她手掌无意识地往身侧一探,察觉空无一人时立即清醒。
  池镜花起身里里外外地找了一圈。
  白鹤被他留下了,可他人却不在。
  以前倒也不是没出现她醒时奚逢秋人不在身边的情况,唯有这次,直觉告诉她:不太对劲。
  池镜花立即询问白鹤奚逢秋去哪儿了,可他也不清楚,主人这次没带他出门,就说明目的地很明确,而且不需要他辅助。
  池镜花心下一凉,拽着白鹤,拔腿往外跑。
  虽然她还不清楚奚逢秋会去哪里,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沿着溪流往街道的方向走,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出白日他曾带自己去过的那栋宅子。
  可她不记得路。
  池镜花只能将大致情况告诉白鹤,将全部的希望寄在白鹤身上。
  -
  府内四周起了火,刚冒出嫩绿枝叶的树木很好地加大了火势,可这偏僻的后街一时半会儿根本没人注意到。
  奚逢秋衣摆染血,坐在苗献仪的位置,割伤手掌心,将新鲜的血液喂给挨了几天饿的蛊虫。
  据说,这类蛊虫虽有维持尸体不腐的本领,却要以寄宿者为食,所以,需要有人日夜喂养他人血肉吸引它们的注意。
  可这远远不够。
  因此,需要给他们喂养近亲之人的血肉,如此,就可反过来滋养尸体,以达到尸体肉身不腐的效果。
  可当奚逢秋将自身滚烫鲜血浇在伤口和胸口时,徒留蛊虫的狂欢,而父亲腐烂的身体并未有任何好转迹象。
  他望着手脚皆断趴在地上、仿佛从血缸里捞出的苗献仪,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看,母亲,哪怕聪明如你也被骗了,就算将我的血肉喂给你的蛊虫,父亲的肉身也不会恢复如初。”
  “还是说,你想要更多?”
  倏忽,他像想起什么,骤然握紧修长五指,鲜血从他的伤口处往下滴落,他瞳孔里浮出兴奋的笑。
  “对了,母亲派出那么多人,原本就是想要我的命。”
  周围的血色丝线散了一地,苗献仪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目怒瞪。
  “可是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还活着!”
  奚逢秋分明在看苗献仪,可平静的眼里却没有她的身影。
  “不行啊母亲,我不想给你。”
  ——因为他已替自己想好结局。
  苗献仪满脸鲜血,愤恨地咬牙切齿道:“我没说错,你果然是个疯子!”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非常懂事地在自己面前扮乖,永远都在微笑没有情感起伏,还会自伤,甚至连最基本的痛觉也没有。
  她就认定他绝不正常。
  所以,她不需要他,但,可以利用。
  奚逢秋并未否认,他依旧在笑,慢悠悠地走到苗献仪跟前,垂眸淡淡看她。
  “可是母亲,你不是最爱父亲吗?却为何接受不了他死后腐烂的身躯?”
  他只知道,母亲在这世上唯一只在乎父亲,既然爱他,那即便只剩尸快,那也是父亲,她为何接受不了?
  为何要用尽一切办法也要留住他的肉身?
  她选择给父亲下蛊,用蛊虫辅助留住他的身躯。
  那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父亲吗?
  不,那只是虫子堆积的假象罢了。
  可真奇怪,母亲口口声声说爱他,可却连他残败的尸骨都无法接受。
  “你懂什么!你连最基本的感情都没有,你又怎知我和夫君之间的情谊!”
  苗献仪恼羞成怒,却什么也做不到,又呕出一口鲜血后,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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