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孝渊帝但笑不语,望着她发顶中的玉兔失了神:“兔子啊,见到你,便想起了小五。她生肖兔,从小便把自己当成兔子看,春猎时遇见的野兔都拦着朕,不让朕猎杀呢。”
  “五公主生性善良,臣女也受她庇护多年,心中十分感激。”
  孝渊帝忽然笑出声,意味不明,让姜樾之隐隐有些发寒。
  “所以,你今日才会特意进宫一趟。”
  语气肯定,不带一丝疑问,果真是一代帝王,心机深不可测。她们这点小女儿心思,如何能瞒得过他?
  姜樾之闭口不言,既然该看的东西已经让该看的人看到了,她就不虚此行。
  姜樾之没去看他的表情,不过心中也猜到几分,想来五公主所求之事,陛下心中早有决策,只是时机未到。
  果然,不需片刻就听上方传来孝渊帝的声音:“你回去告诉小五,她所求朕会满足她,也让她放宽心,她永远是朕的女儿,大昌的公主。与其他公主一视同仁,让她切莫妄自菲薄。”
  姜樾之轻轻颔首,应了声:“是,臣女定然将陛下的话带到。”
  五公主所求,不过是同那方家和离,她堂堂公主,怎么可能为区区一介校尉守寡。
  前朝帝王迂腐昏庸,定下若郎婿辞世,妻子需守其室以全二人之缘,守节以终其身,不得再嫁的规矩。彼时对女子要求苛刻,女郎们却无力反抗。
  昔日国家昏庸,对外敌以怀柔政策对抗,一忍再忍,百姓民不聊生。而有荆东祁氏,不受压迫屈辱,揭竿而起,挥兵起义。
  天下大势就此改变,祁氏不论男女皆扛起兵刃上阵杀敌。先帝生母,即懿贤先皇太后中年丧女,痛惋哀恸,着下令之后废除前朝之陋习,女郎们应获得平等尊重礼待。
  只可惜,前朝思想根深蒂固,大昌当今百姓之中,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如此。天下女郎能有这般待遇的,只有皇室公主们。
  皇室公主们随心所欲,那位年过半百仍然日夜笙歌的惠安公主,及那位尊华无双的九公主,便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祁元意不过是想与亡夫和离,便是再简单不过的想法罢了。
  姜樾之也劝过她,让她进宫与陛下表明心意,只可惜五公主太过怯弱,对父皇更是抱有畏惧之心。因此求到靖国公府,让姜樾之找个机会在陛下面前提起她。
  可姜樾之亦有自己的难处,五公主的婚事乃皇后钦点,这件事她不能主动提起。只好想到这玉兔之法,让陛下想起五公主来。
  只是没想到,姜樾之这点小心思,一点也瞒不过陛下。
  孝渊帝:“时候不早了,派人护送姜娘子出宫。”
  “谢陛下。”
  孝渊帝方一抬脚,又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
  赵嬷嬷瞬间感到遍体生寒,颤巍巍抬眼,陛下那双眼睛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长且带着警告。
  赵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瞬间就明白这是陛下亲自给她的警告,今日之事,不得去皇后身边嚼舌根。
  于是她将头埋得更深,听见那脚步离去时,紧绷的心才算放下。
  “走吧。”姜樾之道。
  赵嬷嬷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才跟上她的步伐。
  才要出凤仪宫,迎面又撞上一人,那人身着华服,面上一如既往的倨傲,见到姜樾之表情冷淡下来。
  见到那人,姜樾之心中又是一颤,连忙屈膝行礼:“参见九公主。”
  第16章 那位故人且看与她的缘分,千丝万缕……
  “这么巧,表妹今日也在。”
  姜樾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答:“陛下方才来了,臣女正要离宫。”
  祁岁初仰着下巴,骄傲自满:“这么着急离宫作甚,本公主好不容易回宫一趟,表妹难道不作陪?”
  “殿下,这于理不合,若殿下想要臣女陪同,改日必定拜访公主府……”
  “别说了。”祁岁初扬手打断她的话,“你去偏殿等着吧,本公主先陪父皇母后用过午膳,再来寻你。”
  话音刚落,也不顾姜樾之的反应径直走进,身形风风火火。一刹那便进了主殿,不留任何余地。
  赵嬷嬷左右为难:“姜大娘子,这……”
  姜樾之早就习以为常,微笑着对赵嬷嬷点头:“偏殿,还请嬷嬷带路。”
  姜樾之进入偏殿,里头设施一应俱全,只有赵嬷嬷略带为难地开口:“姜大娘子,偏殿只有简单的茶点,陛下
  驾临凤仪宫用膳,司膳司自然是紧着陛下的……”
  姜樾之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无碍,朝食用得多,现在还不饿。公主既然有事寻我,必然不会让我等太久的。皇后娘娘那还需要嬷嬷伺候,嬷嬷先忙自个的事情吧,我坐在此等公主殿下就是了。”
  赵嬷嬷心怀感激,姜樾之善解人意,只要自己不在偏殿,她大可以借口说已经将人送出去了。只是被公主殿下叫了回来,除了姜樾之这,谁也不得罪。
  而姜樾之看起来也不会多加为难的样子。
  “那就多谢姜大娘子体恤了。”
  姜樾之独自一人留在偏殿,以往偏殿都应该有人值守的,可今日陛下在,哪怕只是些小宫女也想出头去见陛下一面。
  午时三刻,姜樾之已经喝了不少茶水,公主却还没来的意思。在皇宫之中,又不敢放松警惕,就这般端坐着,直到腰板都酸透了。
  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姜樾之朝门外看去,只见一内侍打扮的人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个食盒,谦卑讨好道:“姜娘子,奴才可以进来么?”
  “全公公?”姜樾之讶异地看着他,因为他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身着绛紫色内侍服,此乃宫中最高规格的内侍服制。
  姜樾之连忙起身:“公公快请进。”
  全公公跟着陛下几十年,那背脊早就佝偻得直不起,看向姜樾之时脸上笑得全是褶子,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姜娘子还没用膳吧,先吃点东西垫垫。”
  “这。”姜樾之有些受宠若惊,“全公公客气了,我受之有愧。”
  “什么愧不愧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就是奴才老了,陛下娘娘体恤,让奴才别饿着肚子当值。”
  全公公边说着话边打开食盒,不是什么荤腥的食物,清清淡淡一碟金丝脆饼,一碟子糖藕,还有一碟子栗子酥。
  这些一看便不是宫中菜谱,反倒像是街边小食。
  “怎么,姜娘子是嫌弃膳食粗劣?”
  姜樾之摇头:“并非如此,只是这些小食不像出自宫中,让我有些好奇罢了。”
  全公公自顾自坐下,又示意她也坐下:“老奴也不是从小就在这皇宫里的,在陛下还是亲王时,也曾混迹街坊。人老了,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嘴里时常没味时,就想吃点这些简单,但年少时又十分珍惜的食物。”
  全公公亲和,没有身居高位的压迫感,姜樾之便不再推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脆饼放入口中。
  面糊中裹着萝卜和菜丝,口感酥脆,是十分质朴又怀念的味道。
  脆饼用油炸过,吃得小女郎唇角红艳油润。
  全公公瞧着这一幕,欣慰一笑:“姜娘子自小在宫中,也算老奴看着长大,幼时不觉,如今瞧来,您真像老奴一位故人。”
  姜樾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我还能与公公的故人相似?”
  全公公笑着点头:“是啊,也同姜娘子一般,是位绝伦的女郎。”说着眼中居然出现一丝伤怀。
  好似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姜樾之连忙夹了一块栗子酥,吃到的第一口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公公若是不介意,可否让御厨写一份方子来。我保证不会外传,只是这栗子酥外酥里嫩甜而不腻,实在勾起我的馋虫。”
  全公公哈哈笑起来,他心中的那人,也是一位吃到好吃的糕点,便到处找人要食谱的姑娘。
  “好,只要姜娘子不嫌弃这方子粗鄙就成。”
  姜樾之回以微笑,复又望着里头的栗子内馅道:“这个时节,居然还有栗子。”
  “陛下也爱吃这一口,秋收时司膳司会留一批栗子存在冰库中,陛下若想吃,随时都有。”
  陛下的喜好不可轻易外传,总管太监最是知道规矩的。却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姜樾之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笑着将最后一口栗子酥咽下:“那我今日岂不是既吃了公公的午膳,又夺了陛下的栗子?”
  全公公被她的话逗笑,笑得合不拢嘴,摆手道:“无碍无碍,今儿见到姜娘子心中高兴,腹中竟也不觉得饿了呢。”
  二人在屋内相谈甚欢,院外隔墙之下的人站了许久,一片明黄色衣摆轻拂,柔柔的,似是一股春风和煦。
  直到未时末,那位公主殿下好似才想起偏殿还有一人在,姗姗来迟脸上却不带一点愧疚。
  “父皇离开后,本公主觉得困乏得厉害,母后非要留我小憩一会。一时间居然忘了表妹还在等我,让表妹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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