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脚步随着乐声轻快,水袖善舞,飞袖从那群眼冒金光的女君面前一扫而过,有人想要伸手去抓,却被他灵巧躲过。
就这样,一边跳舞,一边勾着众位女君,眼尾蓝调的色彩为他增添一分妖冶。他微微眨眼,水袖再次纷飞,烛火熄灭,那身影就消失在莲花台上。
“扶风扶风!魁郎魁郎!”
姜樾之不是第一次看男人跳舞,却是第一次看这样蛊惑人心的舞,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美得雌雄莫辨,勾得人心惶惶。
“切,樾之你且看着吧,等会宋溪出场,定让你瞧瞧什么才是魁郎该有的姿态,而不是这般谄媚讨好。”
姜樾之只是笑着,不予置评。
烛火再次点亮,伴奏的乐师停下手上的动作,满堂忽然变得寂静起来。
众人不知所措,相互张望:“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停了?”
踏踏——
那脚步声点在莲花台上,仿佛一种难言的律动,让人不禁侧耳倾听。
姜樾之朝台上望去,一人抱着琵琶赤足走来,相比较前面那些花红柳绿,他一袭白衣出尘。广袖曳地,织金红毯上散落的花瓣就调皮躲在他轻纱袖下。
四周安静,众人屏息凝神,竟没由来的感觉到一丝心悸。方才还在争执扶风和宋溪谁才是魁首的女郎们,纷纷停下,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而动。
柳时暮墨发倾泻,用玉簪斜斜地绾发,眼上蒙着一层薄纱,他闭着眼,好似从万丈荆棘中踏云而来。
姜樾之注视着他的眼,仿佛看见一位心怀苍生的神君,逆理违天,不被天道所容。神罚降下,仍傲视苍穹,仰不愧天。
指尖拨动琴弦,袅袅之音倾泻而出,敲冰戛玉,云阶月地扶摇直上——
他的指法快得目不暇接,琴声镜花水月,超然象外。忽缓忽急,众人随着他的琴音,眼前跃然浮现一副画卷,是那位神君不被世人理解,最终陨落的一生。
风起,花瓣随风动,围绕在他身边,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为神君做最后的道别。
眼上的薄纱飞扬,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此刻他的身上仿佛镀上一层莹莹光芒,才让众人注意到那张惊世绝俗的面容。
秋水为神玉为骨,玉颈朱唇狐狸眼,赛雪欺霜玲珑面。
薄纱随风而去,自他脸上离开的刹那,他半阖着眼,眸色淡淡,唇角微勾,明明是笑着的,却没由来让人感觉到悲凉。
众人才猛然回神,原来方才那首曲子,是神君淡然平静的
自述。明明是被误会的一生,却也是他立身处世的信仰。
曲声戛然而止,众人仍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柳时暮睁开眼,与坐在前端的姜樾之眼神撞了个正着。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柳时暮眼睫微颤,弯腰捡起地上缚眼的薄纱,一步一步走下莲花台。
姜樾之见他朝自己走来,浑身仿佛被仙术定住一般,只能瞧见那纯白衣角越来越近。
那脚步声极轻极缓,应该消散在这热闹的大厅之中。可偏偏,姜樾之听得一清二楚。一步一步,好似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中。
咚咚咚——她似乎无法遏制胸口的猛烈跳动。
柳时暮在她身前驻足,他身量高,几乎将她所有的光芒遮挡住。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目温柔。
姜樾之抬眼与他对视,琥珀色的瞳孔深邃,好似要迸发出无限情愫,将她牢牢包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直到那薄纱触感如羽毛一般轻触掌心的肌肤时,姜樾之才从那双深渊一般吸人的眼眸中回过神来。
柳时暮俯身,二人的脸离得很近,他身上的梨花香气充盈着鼻腔,盖过了寄浮生中那股黏腻的脂粉香。
晕乎乎的脑袋,在此刻好似清明了些。却也不是,因为她此刻的举动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姜樾之轻眨眼眸,对方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浅笑,随即阖上双眸,意思不言而喻。
离得近,姜樾之能看到他微颤的羽睫,手亦是不听使唤地将那白纱轻轻覆上他的眼睛。
周遭声音嘈杂,可那二人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似的,沉浸在独属于二人的温柔结界当中。
柳时暮再次轻俯,唇就在距离她额头三寸处停下。
姜樾之心如鼓擂,一动不敢动,紧闭双眼,耳边却传来一声坏笑。
柳时暮在她额上轻吹了口气,她细小的绒发随之一颤。
姜樾之抬眼,柳时暮已经飞速地转身,再次登上了莲花台。
神君抱着他的琵琶落幕,这次他走向的又是什么结局呢?
姜樾之的心半晌都没有平静下来。
“那是谁啊……怎么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被惊艳的众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底下瞬间一片议论纷纷。
“天啊,这样神仙的人物,司主也舍得藏这么久!”
“我的眼睛,方才莫不是真的看到了神仙。”再多的溢美之词都无法表达她们的所见。
“刚才是哪位女君替他戴上了薄纱?”
众人纷纷朝她们这看过来,祁元意才伸手推了推姜樾之:“樾之,你方才……”
姜樾之看着自己的手,也是不可置信:“我……我心不由主。”
昏暗中,一双眼死死盯着姜樾之的身影,她这个位置,可把方才那一幕瞧得清清楚楚。
九公主狠狠捏着衣袖,方才那张脸,与那夜脑海中模模糊糊的人影重合。
分明!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姜樾之与他早就相识,居然还在她面前说什么,醉酒忘事臆想出个人来。
简直放屁!
还有那扶风,假冒掉包,好好好,敢在公主府如此行事,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九公主眼神阴鸷:“你们真敢啊——”
第19章 选票“既然要不到选票,那就要点别的……
满堂喝彩,女郎们沉醉在那仙人之貌,郎君们则沉浸在那天籁之音。
有大胆些的女郎已经拉着身边的龟公询问方才那人的身份。
龟公面露疑惑,挠头思索:“女君既然这般问了,小的应该如实相告才对,可一时间小的还真没有这位倌郎的印象。”
“上回我才问过鸨母寄浮生有没有来好货色,今儿可算给了我个惊喜。”
一时间场子有点压不住,鸨母极尽安抚:“哎哟,各位客人别急,都怪咱家司主。有这样的人物竟也藏着掖着,连我都是今儿才见到呢。”
祁元意有些担忧:“这下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原本还以为宋溪今日魁郎之位已是囊中之物了,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姜樾之只觉耳边嘈杂,便悄悄退了出去。
寄浮生有四层,朱楼雕栏,层楼高起。院中明月高悬,月华充盈庭院,眼中似乎萦绕着一团云雾,所视之处风烟蔼蔼。
“表妹这般克己守礼的人物儿,竟也会来这等风流之地。”
姜樾之转身便瞧见九公主半倚在门边,外衫要落不落挂在肩上,云鬓已乱,看起来酒已经没少喝了。
姜樾之行了个欠身礼:“机缘巧合,让殿下见笑了。”
“呵。”九公主冷笑一声,“是啊,姜娘子如何知礼的一人怎会自甘堕落,我方才见到了五姐姐,莫不是她强求你来此地的。”
姜樾之摇头:“无人强迫,确实是巧合罢了。”
“你既如此说了,定然已经想好在母后外祖母面前的说辞。”九公主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笑中带着讥讽。
“殿下醉了。”
“本公主还要看宋溪的表演呢,这个小贱人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能干,竟然敢屡屡拒绝本公主。”说着眼含暧昧朝里一看,“看来今日他的魁郎之位岌岌可危,改日我再召他侍寝,看他还有什么资格拒绝。”
姜樾之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过借着宋溪暗喻柳时暮的结局罢了。
就算柳时暮今朝真的夺得魁首,那么来日呢,总有后浪会将他拍上岸。九公主已经知道了真相,此事便不会轻易揭过。
九公主面色酡红,脚步虚浮地往回走。
一阵风从后吹来,姜樾之抬手将碎发拢到耳后。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那人稍稍使劲,姜樾之便被他带离此处。
“对了。”九公主想到什么似的回头,身后已然没了身影。
姜樾之后背贴着黄花梨屏风,腰后垫着一只温暖的手,耳边是砰砰的心跳,可姜樾之一时听不出是来自何人。
“嘘……”
“你。”姜樾之抬眼瞪他,“你这是做什么?”显然也是压低了声音。
厢房内没有点灯,唯有皎洁的月色铺在地上,莹莹光芒点缀,让此时的氛围多了些许暧昧。
“我不想让那位贵人看见。”柳时暮没有松开她的迹象,声音压得极低。
姜樾之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束缚住的手推搡。
面前的男人坚如磐石,姜樾之向来平静的眼眸中,也染上真实的怒意:“九公主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