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光线昏暗,姜樾之应当是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奇异的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经过司中前辈教导,他们都说面对客人要死皮赖脸,才能得到打赏。”
  姜樾之偏开脸去:“今日我是随同友人来此,并没带银两。”
  “无妨。”柳时暮道,“我也不是向你讨要钱财的。”
  他还穿着方才台上那身纱衣,月光照耀下,笼罩着一层光晕。是上好的云鲛纱,寄浮生还当真豁得出去。
  “那你要什么?”
  柳时暮凑得更近了:“我要什么,女君便能给什么?”
  “你这般威胁我,还想我如你所愿不成。”
  柳时暮轻笑一声:“原本是想向女君要一张选票的,看来您是不会给了。”
  姜樾之趁着对方分心的空档,挣脱了右手,双手狠狠推开了他。
  一刹那间,姜樾之好似瞥见他的缕缕神伤。
  “我想获得魁首,女君能否帮我?”
  姜樾之稳了稳心神,微微侧过身去:“今日我是为宋溪郎君来的。”
  “是啊,我知道。”柳时暮垂着脑袋,像极了吃不到鱼儿的猫,“五公主向来喜爱宋郎君,你自然会帮宋溪争第一。”
  姜樾之轻抿唇:“寄浮生鱼龙混杂,打一开始你就不该来的。”
  “我……”柳时暮嗫嚅着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姜樾之瞧着他全然没了方才那混账的模样,又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今日九公主喝醉了,或许能躲过今晚。明日如何解决,再想法子。”
  “姜娘子就这般肯定,我比不过宋溪?”
  姜樾之一噎,其实她从未见过宋溪,只是被外头传扬如此神姿的人,必然有他的道理。
  可平心而论,柳时暮亦是她此生见过最绝伦的男子。
  见她不说话,柳时暮了然,轻笑着向前:“既然要不到选票,那就要点别的。”
  姜樾之还未曾回过神来,就感到额间一温热,后知后觉透过月色瞥见对方唇边得逞的笑意。
  “这是方才席间你欠我的,算是向女君讨回来了。”方才人多,柳时暮不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姜樾之面上浮现热意:“
  胡说八道。”
  柳时暮笑着跨步离开此处,那背影瞧着春风得意,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之后的处境如何。
  究竟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觉得他可怜的,他明明与院子里的那只猫,没一处相像的。
  姜樾之回到厅中,祁元意连忙拉住她:“你方才去哪了,宋溪就快要上场了。”
  姜樾之心虚的移开目光:“去院子里走了走。”
  祁元意却察觉到不对:“外头这般热么,你的脸瞧着红红的。”
  姜樾之抚上自己的脸:“有么?”
  来不及思考其他,祁元意已经看到宋溪了。
  “宋郎君!”一旁有女郎高声呼喊,一声盖过一声。
  祁元意到底还顾忌着公主的体面,没有出格之举,只是面上仍是藏不住的欣喜。
  宋溪面带谦和有礼的笑,一袭红衣翩翩而来,难怪之前的人无一人敢穿红,就怕与他相撞,丢了面。
  寄浮生魁郎之名果真有他的道理,姜樾之仔细端详他的脸,宋溪其实生的一副清朗的模样,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面容妖冶是因为仔仔细细上了个艳丽的妆容,眉心两点红肖似山间吃人精魄的妖鬼。
  同样的装束,若放在柳时暮身上,他与生自来的凤眼微扬,才当真是世间最蛊惑人心的九尾妖狐。
  这般想着,眼前的宋溪俨然换了一张脸,举手投足间亦是那人的味道。
  云海尘清,山河影满。
  一个雅正神君,一个蛊惑妖狐,偏偏都是一人。二者明明毫不相干,却又各自相得益彰,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两副面容。
  指尖微凉,情不自禁抚上额头,触感温热,好似比其他地方还要滚烫几分。
  一舞毕,宋溪呼吸微喘,目光炯炯,场内灯光熄灭,再亮时台中已经换成了那位鸨母,笑盈盈地看向众人:
  “看起来各位客官还意犹未尽呢。”
  精彩,十分精彩,宋溪功力仍不减当年。今日却又多了一位强敌,更是让最后的结果扑朔迷离。
  寄浮生好多年没有这般热闹了,像今日这般盛况,恐怕也只有当年坊主那场比赛能与之相比。
  鸨母手持团扇,半遮着脸:“不过还是到了今夜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
  厅中不少女郎面露难色,原以为今日是宋溪与扶风相争,可突然出现一位籍籍无名的乐师,好似要打破了这个平衡。
  在他们心中,今夜是宋溪与柳时暮二人的决斗,可怜的扶风竟就这般被淘汰了。
  “樾之,咱们去那领选票。”
  姜樾之如木偶一般被祁元意拉着走,直到那鸨母含笑将一张红纸递在她手中,意有所指道:“女君头回来吧。”
  姜樾之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哈。”鸨母掩唇一笑,“今儿柳琴师可出彩了,以后盛京之中受人追捧的小倌儿又多了一位。”
  姜樾之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纸,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是谁如此好运,能成为柳郎的入幕之宾呢?”鸨母似乎不经意间说道,“方才我可瞧见了,柳郎对女君您青睐有加,你们之前认识?”
  姜樾之蹙眉看她:“这是何意?”
  鸨母嬉笑着:“司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上台献艺时要讨好底下客人,这样这些客人才会将选票投给你。司中不论是扶风,哪怕是宋溪方才都或多或少与相熟的客人有些暧昧的互动。可……”
  她看向姜樾之的眼神中意味不明,语气温柔:“方才柳郎只对您……”
  “樾之!”
  祁元意的呼喊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姜樾之才从鸨母那好奇中又带着点探究的眼神中脱离出来。
  祁元意将写了宋溪名字的红纸递上,看了眼姜樾之:“樾之,你也去写宋溪的名字吧。”
  鸨母笑着接过,面上不显,背地里悄悄又塞了张新纸给姜樾之。
  姜樾之心莫名的慌乱,握笔许久迟迟下不了笔。
  好半晌祁元意才忍不住催促道:“樾之你在等什么呢?”
  姜樾之方回神,摇摇头:“一时失神罢了。”
  而后提笔写下,宋溪二字。
  姜樾之单手呈上,鸨母娇俏一笑:“看来女君已经有了决定。”接过她手中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姜樾之浅浅一笑:“今日我因何而来我心中有数,旁人无法动摇我分毫。”
  鸨母盈盈一拜:“那就祝愿女君心想事成。”
  第20章 为谁而来罢了,今夜本就是为那人而来……
  到场的宾客都已写好了选票,终于到了揭晓答案的一步。
  鸨母在莲花台上一张张念着选票,宋柳二人的比分追的很紧,加上三三两两属于扶风的选票。旁人竟是连一杯羹都没分到。
  祁元意不安地抓着姜樾之的手。
  姜樾之瞧见便问:“若宋郎君不当选魁郎,殿下与他之间不是能更进一步了?”
  祁元意闻言,陷入思索:“不能因为我喜欢他,便选择把他拉下来。”
  姜樾之望向对侧兴致阑珊只为听到个结果的九公主,她的喜爱便是占有,不惜一切。
  鸨母看了眼计分牌,宋溪一百三十六票,柳时暮一百三十三票,而未揭晓的选票,不过三四张的样子。到了最后的时刻,还真说不准谁输谁赢。
  “柳时暮!柳时暮!”
  “宋溪!宋溪!”
  底下吵得不可开交,后台上的二人却闲庭信步。
  “今年怎么想到参赛了?”宋溪道。
  柳时暮把玩着方才缚眼的薄纱,似乎是在把玩着另一人的手:“没什么,觉得有些意思罢了。”
  柳时暮在寄浮生多年,一手琴艺很受司主看重。他为宋溪伴奏许久,一直隐匿人后,今日却选择来到人前,不由得让人好奇其中缘故。
  宋溪面上妆容未卸,表情格外轻松,仿佛胜利在望。
  扶风半倚在墙上,双手环胸:“上回还替你应对九公主,还以为你真是无欲无求,淡泊名利呢。”
  宋溪:“说起来,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坊主会不会现身?”
  扶风一下一下拨弄着帷幔垂下的的穗儿:“不会来的,几日前满庭芳及云间来那般热闹,坊主也没现身。据说是跟着惠安公主游历去了,这段日子应当都不会出现在盛京内。”
  宋溪面露哀愁,苦笑道:“还是坊主他老人家快活自在,不似我们。”
  “哟,你俩平票了。”扶风望着场上的局势兴致勃勃,“不愧是娇娘啊,这紧张的氛围被她渲染得极高,连我都忍不住好奇你们最终的胜负。”
  娇娘手中拿着最后一张选票,折得四四方方,随着她葱段般的手指一点一点揭开,众人屏息凝神。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