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姜樾之。”祁晔轻笑,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笑,这声笑竟然带着几分发自肺腑。原来自己对这门婚事,并不是那般讨厌。
  他早该发觉的,来接姜樾之的这一晚,他一夜未眠,出发前夕甚至带着点点兴奋。
  他将一切归咎于,想看姜樾之惘然若失的模样。想看她引以为傲的自尊被踩碎,想看她这般不情愿嫁给自己,却又不得不遵从皇命的表情。
  毕竟,当时她离开时,是那副确信自己不会回去的样子。如今,她该是如何的丢人。
  可见到姜樾之时,原本怀着看热闹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她比在盛京时还要容光焕发,山林中的风水将她养得极好。无一饰物点缀,却清丽脱俗,长发披散似云锦。有一瞬间,祁晔甚至不想让盛京之中那些繁杂的饰物破坏这份纯净。
  姜樾之看着祁晔越发灿烂的神情,喉咙不自觉咽了咽,这幅孔雀开屏的模样,想让他主动退了这门婚事,怕是行不通了。
  果真,下一刻祁晔竟朝她伸出手:“走吧,孤的太子妃,孤亲自接你回京。”
  第82章 苏醒“你我血脉相连,必不会害你。”……
  盛京,皇宫。
  孝渊帝身着明黄色中衣,在全公公地搀扶下走出宣政殿,望着日出东方,心下满是感慨。
  “老三已经动身了?”
  全公公答道:“回陛下,东宫一早便动身去接姜大娘子回京。面子里子都已给足,想必定能压制城内流言,还姜大娘子一个公道。”
  孝渊帝点点头:“望枝枝能知道,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嫁给太子,有朕护着她,总好过与一个小倌去过穷困潦倒的日子。那人能有什么出息,难不成靠出卖色相养活枝枝?”
  “姜大娘子自出生起便样样用最好的,如今不过过了几日新鲜日子。时候长了,必然是受不了那份苦的。娘子还是少年心性,等朝服加身,受内命妇朝拜,光辉无限时,必然会念着陛下恩德。”
  这话说得熨帖,孝渊帝不自觉露出了笑:“如今风风光光将她接回,云安泉下有知也该明白朕的苦心。”
  全公公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可伴君如伴虎,他选择沉默。
  底下人来报,五公主求见。
  孝渊帝挥一挥手,全公公心领神会搀扶着他进屋。此时,祁元意也迈着轻快的步伐到了。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如意康健。”
  “小五来的这么早,真是有心了。”孝渊帝病未全好,脸色还略带苍白,不过心情好,脸上一直挂着笑。
  “父皇说的这是什么话,儿臣孝敬父皇是应当的。况且,儿臣不日之前前去探望过樾之,也知今儿樾之就要回京了,还是皇兄亲自迎接,真是一对神仙眷侣。说来惭愧,儿臣也是高兴得一夜未眠,想着早早来父皇这报喜。”
  孝渊帝:“哦?你去探望过樾之,她是如何反应,可有怪朕?”
  祁元意看着自己的父皇对别人展现的一副慈父做派,心下酸涩极了,面上仍带笑着:“父皇怎会如此想?樾之谢您还来不及呢。”
  孝渊帝欣慰地松了口气:“那就好,父皇老了,不懂你们这些小女郎的心思。”
  “原本那魁郎接近樾之便不怀好意,如今也只叫众人都看清他的本性。樾之幡然醒悟,自知酿成大错,叫儿臣先来同父皇道歉。是她辜负了父皇的信任,回京之后定然好好孝顺父皇。”
  孝渊帝闻言大笑了几声:“好好好,听你这么一说,朕也算有个底儿。你同樾之交好,日后又是妯娌之谊,亲上加亲,宫里宫外也要互相扶持。”
  祁元意笑道:“儿臣遵命。”
  垂下头的瞬间,眼里流露出怨毒来。明明她才是亲生女儿,却要依附旁人来俘获父亲的宠爱,世上总没有比她更憋屈的公主了。
  从皇宫离开后,面上的端庄笑意全然不见。五公主的车架之后,还跟着几车御赐的宝物,珠宝玉石,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带着这些赏赐绕了大半个盛京,好好的宣扬了一番她五公主的受宠。
  “织音,算算时辰,姜樾之的马车应当已经到盛京了。”
  织音仰头望了望:“回殿下,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到了,殿下有何吩咐?”
  “上次是本宫没沉得住气,与她先撕破了脸。日后她可是我嫂嫂,千万得罪不得。”
  祁元意掀开车帘看向车外,轻叹了口气:“最终我还是得仰人鼻息过活。”
  “殿下莫要这般想,陛下赏赐如此多珍宝,可见也是心疼您的。”
  祁元意冷笑:“也是看在姜樾之的面子上罢了。”
  织音沉默不语,她笨嘴拙舌实在不知如何宽慰,殿下得的是心病。
  “给姜府下帖子,一日不回便日日都下,我要在东宫大婚之前,再见樾之一面。”
  “是。”
  “还有,召集人手,柳时暮不可留。”
  ——
  距离姜樾之回京已经过了三日,那日看热闹的百姓围满城门口。皆是来看她这个似丧家之犬被赶出盛京的未来储妃,是如何被太子盛驾迎回。
  姜樾之躲在车里,不愿去面对百姓们或无心或有意的猜忌议论。
  脑袋一片混沌,只记得离开时,柳时暮已经发热晕倒过去。她说的话,狠绝异常,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在为未来担忧的同时,又发觉车马停下,太子威严而庄严的声音传来:
  “姜家大娘子为报昔日师恩,踏足风尘之地,忍辱负重以救旧友之命。今皇恩浩荡,审明其间之事,查证两人并无私情。天听朝理,靖国公嫡长女顺柔淑娴,质行纯懿,恰为皇室储妃之绝选。
  孤现亲迎求娶良人,借此良机,在此昭告天下,日后不得再有流言蜚语,以诋毁太子妃之名誉。凡有此举者,孤必严惩不贷,决不
  轻饶。”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在为她洗脱冤屈,将皇室颜面放置最低。为她,太子约莫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
  在车里,姜樾之惨然一笑,两眼一闭,晕厥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摆设,姜樾之五味杂陈。
  “娘子醒了,可要喝点什么?”
  姜樾之被竹沥扶起身,用温水一点一点送服,滋润唇喉。
  “这几日娘子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又无发热连大夫都瞧不出毛病。只能每日喂些参汤吊着一口气,可把奴婢们吓坏了。”说着说着竹沥不禁落下泪,她脸色憔悴,瞧着也没休息好。
  姜樾之恍惚着,答道:“似乎陷入一个梦魇,挣脱不得,也醒不得。”
  姜樾之环视四周:“南星呢?”
  竹沥抿了抿唇,还是如实相告:“娘子偶有清醒时,抓住南星的手,让她去找扶风,去韶光苑接柳郎君。”
  姜樾之闭了闭眼,这件事她倒是没有一点印象。
  “这几日上门拜贺的人许多,娘子这情况也见不了人。三位夫人每隔一会便派人询问您的情况,整个梨云院被所有人监视着。也就早上见娘子快醒时,南星寻了时机出去传话。”
  “三日啊,我未发热睡了三日都有些熬不住,也不知……”
  罢了,如今想这么多已是无用,她摇了摇头。
  不一会,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南星哭着朝她扑了过来:“娘子,您可算是醒了。”
  “不过是睡得久了些,身子有些疲惫,并无大碍。”
  南星擦了擦脸,道:“奴婢去寻了扶风,寄浮生奴婢不敢靠近,只寻了一龟公去传话。扶风没出来见我,只是又命那龟公送了信出来。”
  姜樾之眉眼一动:“是……”
  “只说当日他便上山寻人,还请娘子放心。”南星一顿,到底还是没能实话实说。
  扶风还道,人确实已经接回来了,只是这烧还未退下。那人不肯受大夫医治,不肯吃药,只见他越病越重。
  “好。”姜樾之淡淡应答道,只要不欠一条人命,他们二人便银货两讫再无瓜葛了。
  竹沥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娘子先用些清淡小食,老夫人身边的索姑姑来过,吩咐奴婢若是您醒了,先往寿安堂递信。”
  姜樾之心下了然,这姜家她当时走的那般决绝,谁能想不过三月就回来了呢。虽然回来得那般高调,在家中她还不知以什么面貌面对。
  “知道了,服侍我更衣,先去拜见祖母。”姜樾之认命一般闭上眼,在韶光苑那些躲懒偷闲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寿安堂。
  得到大娘子苏醒的消息后,便开始早早准备起来。大娘子爱喝的茶,爱吃的糕点一应俱全。
  姜樾之锦衣华服踏入其中,原本熟悉的景物,竟带上些许陌生。明明摆设并未改变,却叫人觉得遥远了很多。
  “罪女拜见祖母。”姜樾之跪下,行了大礼,头上珠翠碰撞,发出叮咚脆响。
  章老太君原本阖着眼,慢慢睁眼,只见那身影蜷缩在中间。与脑海中,那瘦瘦小小的幼童重合。好似她的樾之,从未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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