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谢红衣素来宠爱谢晗,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谢晗,谢梦雨也吓了一跳,忙跪下来为谢晗求情:“母亲,大师兄向来循规蹈矩,是我们所有人的表率,母亲就看在往日的……”
谢梦雨话未说完,谢晗就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求情,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谢红衣方才略略平息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谢晗!你若是真想……”
谢晗突然打断了谢红衣的话,说:“是我做的。”
谢红衣错愕:“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是你做的?!”
谢红衣以为谢晗发疯、不可理喻、鬼上身,唯独没想过谢晗当真杀了阿秀。
谢晗点了点头,平静地道:“那天,我,师妹,慎言、慎语和其他几个师弟一起去大王村,一开始,我们说说笑笑,一切如常,可是从某一个时刻开始,我好像突然就不是我自己了,师妹打人,我没有喝止,还夸她鞭法更上一层楼,后来碰到阿秀姑娘,慎言和慎语调戏她,我也没有喝止,不仅没有喝止,我还说她肤白如雪,摸上去定然比得上上好的瓷器,之后发生的一切,是阿秀姑娘的噩梦,也是我下半生难逃的噩梦,阿秀姑娘死了,我理当给她赔命。”
谢红衣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什、什么!怎么会?!”
谢红衣看向谢梦雨,谢晗抢在谢梦雨开口之前说道:“师父别怪师妹,这不是师妹的错,她试图拦住我们,但我们执意行凶,师妹实在看不下去,就一个人走到别处去了。”
谢红衣仍是觉得匪夷所思,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帮你师妹背黑锅?”
谢梦雨:“……”
她是个女人,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那个身体条件啊,在她母亲心中,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啊!
谢晗笑了,笑声及其寡淡,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我做的,并且我是主谋,慎言慎语只是受我指使。”
谢红衣久久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到谢晗奇的用词,谢晗说的不是“他做的”,而是“他记得是他做的”。
谢晗郑重地冲着谢红衣磕了个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做,但我确实记得清清楚楚,是我做的,求师父责罚,师父若把我交出去,我也不会有怨言,只可惜辜负了师父多年教导,诸般恩情,只能来世再报。”
谢红衣静默良久,才用游魂般飘渺的声音说道:“倘若没招惹紫霄宫,你这错,犯便犯了,外面那些人虽没修为,但贪婪、自私、狡诈,你以为他柔弱,他转头就能咬你一口,这样的人死便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但你偏偏惹到紫霄宫头上,我也救不了你……来人,把谢晗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他!”
*
“大师兄。”
“大师兄。”
昏暗的牢房,谢晗盘腿坐着,突然听到了谢梦雨压低声音的呼喊,谢晗一转头,果然看到了谢梦雨的脸,“大师兄,是我,我偷溜进来找你了,听我说,你别再犟了,只要你跟我母亲求个情,她一定会出面保你的。”
谢晗唇边浮起一抹笑,道:“但此时此刻,死对我而言才是一种解脱,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阿秀姑娘的惨叫,我对她不起,阖该为她偿命,不然我余生不得安宁。”
谢梦雨急道:“可是、可是她死都死了!没必要让你也赔上命!”
谢晗闭目养神:“我心意已决,师妹请回吧。”
谢梦雨坚决地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她脚步轻盈地离开,因此也就错过了谢晗嘴角诡谲的笑。
第48章
银白月光在地上结了一层白霜,梳妆台上的菱镜里映出少女熟睡的面容,突然,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谢梦雨猛然睁开眼睛,披衣起身,她悄无声息地将鞭子握到手中,缓缓靠近窗户。
“大师兄?!”
谢梦雨惊喜极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鞭子,“大师兄,你不是被关在牢里吗,怎么出来了?”
谢晗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谢梦雨忙捂住嘴,打开窗户把他放进来,谢晗的目光在谢梦雨的脖颈和胸前流连,少女起得匆忙,外袍的腰带没有系好,领口松散,一大片细腻的皮肤露在外面,谢晗的目光黏在她的皮肤上,拔都拔不出来。
谢梦雨心中异样,喊道:“大师兄?”
谢晗回神:“嗯?”
谢梦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她总觉得现在的大师兄有些心不在焉,很不对劲,让她想起了他前段时间在大王村时候的模样,那时的谢晗看着阿秀,就像是饥饿已久的狼看着新鲜的肉,眼神里都流露出垂涎之意。
谢梦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谢晗闭上双眼,垂下的眼帘将所有情绪挡住,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道:“杀人偿命,我已经决定了,自己去找紫霄宫的那几人去偿还我的血债,不让师门难做,就是……就是想最后再看师妹一眼。”
谢梦雨顾不得方才那一丝异样,忙上前劝阻道:“大师兄,你千万别那么想不开啊,我们是对不起阿秀,但她的命怎能同你的命相比?我相信我娘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大师兄,你别冲动,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谢晗垂下眼帘,掩住眼里掺杂着狡诈和欲望的光芒。
*
沈钦和贺星河等人就借宿在老汉家中,老汉家住着茅草屋,四周用竹栏圈出一片院子,院子里种着菜,还长了一颗石榴树,人都吃不饱的年月里,那树上仅剩的两个石榴也长得格外瘦小。
老汉正在烙饼,准备给他们一行人做早饭,贺星河突然钻进厨房,喊道:“老伯。”
老汉忙回头,受宠若惊地道:“公子跑这儿来干嘛,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我老汉就是。”
贺星河:“我想跟您买那树上的两个石榴。”
老汉慷慨地道:“那你直接摘了去便是,别看那石榴瘦得不成样子,可甜呢,我孙子吃过半个,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贺星河:“谢谢老伯。”
贺星河走后,老汉笑呵呵地转过身,赫然发现手边有一锭金子。
沈钦正蹲在老汉家的鸡圈前面,撅着屁股拿小木棒斗鸡玩儿,鸡圈里仅有的两只鸡都是公鸡,瘦归瘦,攻击性倒挺强,沈钦一用小木棒戳它们屁股,两只鸡就喔喔喔地跳起来,目露凶光,试图啄沈钦。
老汉家的小孙子好奇地凑过来,问道:“神仙哥哥,你在干什么?”
沈钦:“……”
在戳鸡屁股。
老汉家的小孙子:“你在做法让小鸡成仙吗?”
沈钦:“……”
小朋友,你的想象力过于丰富,大哥哥自己还没成仙呢。
老汉家的小孙子扭扭捏捏:“那能不能顺便带上我,我可以喂鸡。”
沈钦:“咳,小鸡说,它还是喜欢呆在你家。”
老汉家的小孙子失望极了:“这样啊。”
沈钦一本正经:“绝对是这样。”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沈钦回头,看到贺星河端着个白瓷小碗站在门口,沈钦心想,方才那一幕一定被贺星河看到了,顿觉脸上挂不住。
沈钦扔掉手中的小木棒,咳嗽两声,若无其事地问道:“师弟,你找我什么事?”
贺星河伸手,只见白瓷小碗里晶莹剔透的红石榴籽儿紧紧挨挨,堆叠了小半碗。
沈钦惊喜地喊道:“石榴?”
他一进这院子就看到了,也有些想吃,不过石榴毕竟是稀罕物,他也没好意思提,没想到贺星河竟注意到了,还把石榴找了来,一粒一粒地剥好放碗里,他大学室友也曾这样追过女朋友,当时他们几个人看到平日里懒成精的男生一粒一粒地剥石榴籽儿,都嘲笑他,说追个女朋友而已,至于那么卑微么,其中沈钦嘲笑得最大声,他还说,像你这么二十四孝的男生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要是那女生,我肯定同意,谁要是有那个耐心给我剥石榴籽儿,我肯定以身相许。
沈钦看着碗里的石榴籽儿,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不只是石榴籽儿,还是贺星河的真心。
贺星河的声音紧绷起来:“怎么了,你不想吃吗?”
沈钦违心地道:“我不喜欢吃石榴。”
老汉的小孙子用力地咽了口口水,道:“大哥哥不喜欢吃,我喜欢吃……”
沈钦不看贺星河,道:“那就给小孩子吃吧。”
贺星河愣了愣,过了会儿才把白瓷小碗端给老汉的小孙子,那男孩欢天喜地地捧着碗走了,说要和爷爷分着吃。
贺星河突然问:“你是不喜欢石榴,还是不喜欢我?”
沈钦:“……”
不等他回答,贺星河便转身回房了,沈钦的心像是被谁揪住一般,难受得很,他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发泄似的仰天吼了一声。
这之后,贺星河便一直窝在房里,沈钦看着院子里的公鸡也不觉得有趣了,也不想跟老汉的小孙子玩耍了,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贺星河失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