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独孤无奇抱着楼温婉的尸体嚎啕大哭,从白天哭到黑夜,从晴空万里哭到暴雨倾盆,门人都劝他下葬楼温婉,他不肯,他想尽办法建了个冰窖,将楼温婉的尸体冻了起来,从此不眠不休地钻研复活之术。
他不再管天星门中的大小事务,门人也渐渐对他失望了,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天星门,只剩独孤无奇孤家寡人。
当然,复活之术依然毫无进展。
独孤无奇自嘲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复活之术,修真者若魂魄未散尽,还能以某种秘法炼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人死了,就是死了。”
沈钦没想到独孤无奇竟有这样一段过往,想要安慰他都无从安慰起。
独孤无奇说:“我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好好对贺星河,不要怕他对不起你,他若对不起你,你几年就忘掉他了,可你若对不起他,那你一辈子都忘不掉他。”
沈钦心神一震,几乎疑心独孤无奇知晓他和贺星河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早在一开始,他就和贺星河说过,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的,贺星河自己也接受了,不能算他对不起贺星河。
沈钦如此这般地安慰自己。
隔天晚上,独孤无奇嚷嚷着要吃顿好的,靳寒舟就让厨房做了一桌好菜,叫了沈贺等人,打算热热闹闹地吃个晚饭。
他还叫了谢红衣。
谢红衣惊讶于他的邀请,但靳寒舟没有解释,大敌当前,他只有暂时将仇恨埋在心底,一切以大局为重。
谢红衣果然来赴宴了,她在宴席上敬了靳寒舟一杯酒,郑重其事地道:“多谢靳门主不计前嫌,收留我古月门众人,叨扰多日,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来日定当重谢。”
靳寒舟听出她言外之意,惊讶地道:“你要走?”
谢红衣点点头:“多亏独孤门主妙手回春,我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将我古月门夺回来了,前两天我派了弟子打探,古月门现在就是个空壳,容函他们早就向北去了,我们趁机夺回古月门,应该不是难事。”
靳寒舟点点头。
谢红衣又转向沈钦和贺星河,道:“这次对付影鬼,我与诸位站在一起,但有差遣,我古月门众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贺星河亦颔首道:“谢门主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尽管开口。”
如今,他们只有一条心,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宴席未散,就有小厮前来向靳寒舟通报:“门主,有个自称叫魏思明的人前来拜访。”
沈钦摸着下巴玩笑道:“魏将军怎么这么晚过来,难不成是知道我们今晚吃得好,特意来蹭席面的?”
靳寒舟吩咐小厮:“让他进来。”
魏思明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走在一个黄衣男人的右后方,观其姿势神态,既是保护,又有臣服,众人几乎立刻猜出了黄衣男人的身份。
黄衣男人果真是昭月国国主曹奇,单论容貌,他与曹绍和相差太多了,曹绍和身量高挑,面容俊朗,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模样;而曹奇身量一般,面容更是平凡,他比曹绍和大不了几岁,两鬓却已染上了白霜,面上皱纹如刀削斧凿,又深又重,像是受了几辈子的磋磨,哪有半分国主气派?
靳寒舟让人添了两副桌椅碗筷,让魏思明和曹奇落座。
曹奇喝酒很爽快,说话也意外地坦诚:“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我也确实没什么本事……”
魏思明着急地道:“王上莫要如此自轻,若不是您,这天下百姓早被乌孙兰扒皮吃肉了!”
曹奇就像没听到魏思明的恭维,平静地道:“我娶了很多妃子,生了许多子女,又靠子女联姻拉拢各方势力,勉力支撑昭月国与叔覃国对抗,民间许多人暗地里笑我是卖女儿的国王,我的丞相让我揪出这些声音,我说何必呢,别说他们只是背地里说,他们就算当着我的面说,我也没有那个心力与他们置气,我儿女的名字,我有时候都会叫错,哪有空在意这些,当这个国王,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心血。”
“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甚至也称不上是个好人,但我一定会是个好国王,若我有朝一日统一了这片土地,我承诺,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曹奇今日是来推心置腹地袒露心扉的,同时也是向修真者要一份表态。
在场众人没人吭声,最后,是贺星河先开的口,他敬了曹奇一杯酒,缓声道:“紫霄宫愿祝王上一臂之力。”
随后,靳寒舟和谢红衣也都先后表态。
“惊雷门愿祝王上一臂之力。”
“古月门愿祝王上一臂之力。”
曹奇神色动容,魏思明虎目含泪。
夜色逐渐深浓,窗外的海棠在风中摇曳,鲜妍艳色一点点被夜色吞没。
第68章
沈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摸了摸身旁,没人,他揉了揉眼睛,翻身坐了起来,正好这时候,贺星河提了个食盒推门进来。
沈钦问:“你去哪儿了?”
贺星河说:“给你买了馄饨面。”
贺星河什么时候起来的,沈钦竟不知道。
自从他上次在寒月竹海对贺星河表明心迹,贺星河就在他房间住下了,刚开始的时候,沈钦很不适应,洗澡的时候都不好意思脱衣服,又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不好意思,只得背着贺星河强作镇定。
说来也怪,他们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反为这点小事心如擂鼓。
沈钦暗自琢磨,要是被靳寒舟撞见他们睡一个房间,该怎样跟靳寒舟解释,既然贺星河想公开,那他就不能隐瞒,但他琢磨许久也没想好,到底是该郑重其事还是轻描淡写地跟靳寒舟说他们在一起了。
等他好不容易打好腹稿,靳寒舟再也没有大清早来找过他们。
食盒一掀开,袅袅热气蒸腾,鲜美的面食香气顿时令沈钦食指大动,沈钦凑近了一看,见那馄饨面的面汤上还飘着零星香油和许多鲜绿的小葱,立时咽了口口水。
贺星河失笑:“这么馋?”
沈钦没空答他,迫不及待吃了两个馄饨,才眯着眼睛一脸满足地道:“你去哪儿买的馄饨面,那个老伯出摊了?”
贺星河解释道:“曹奇雷厉风行,派了许多人在街上巡逻,一小半摊贩都正常出摊了,好几家医馆也都开门了。”
沈钦一边吃一边抽空点评:“这个曹奇有几分本事,方圆呢,什么时候到?”
“大部队明日傍晚就到,不过,方圆还要晚几天。”
沈钦问:“他去跟踪容函有结果了没?”
贺星河叹了口气,道:“他给我传信,说差点被容函发现,就不敢跟太近了,他准备留十个弟子远远观察,自己赶回来与我们会合。”
沈钦又问:“东菱呢?”
贺星河又叹了口气,道:“东菱去追踪谢晗的下落了。”
方圆从未有一刻想过要放弃报仇,东菱一直陪伴着他,现在他有宫中事务在身,东菱就通过自己的路子打探谢晗的下落,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查探,如此反复数次,她连谢晗的一根毛都没见着,这次八成也和先前的许多次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东菱这个傻姑娘,已然把方圆的仇恨当成了她自己的仇恨。
贺星河给沈钦买了一大碗馄饨面,沈钦没吃完,贺星河就把他剩下的小半碗几口吃掉了。
“你看我干什么?”
“呃……没什么。”
贺星河吃他的剩饭吃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他说什么都显得小题大做。
吃完早饭,贺星河就回他的房间修炼去了,沈钦则在自己房间里翘着脚看闲书——贺星河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那个,也是他们当中修炼最刻苦的那个。
午饭是靳寒舟亲自送来的,沈钦手里那本闲书正看到关键处,还以为进来的是小厮,头也不抬地挥挥手,道:“放那边,我等会儿吃。”
靳寒舟叹了口气,沈钦才发现来送饭的不是小厮。
“靳门主,怎么是你?”
靳寒舟感慨道:“沈兄心真大,现在还有心思看闲书,大敌当前,前路莫测,人人都在抓紧时间修炼,你倒好,还翘个二郎腿。”
沈钦将手中的书卷成筒摇了摇,老神在在地道:“非也非也,修炼非一日之功,这几天哪怕不吃不喝不睡,我的修为也不会精进多少,何不躺着?”
靳寒舟:“……”
沈钦心道,要是修为能折算成人民币让他带去现代,说不定他每天还能多修炼半时辰。
沈钦问道:“靳门主找我何事?”
靳寒舟说:“沈兄先前对阵容函的时候用的迷踪阵可以教我吗?”
沈钦:“嗯?”
靳寒舟解释道:“我门下过半弟子如今没有修为,也没有别的去处,今天上午,他们来找我,说仍然希望和我们一起对抗容函,所以我想请求沈兄教我迷踪阵,让他们也出些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