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电脑后面是窗户,玻璃被他妈擦得干净明亮,台灯光照在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脸。
他抬眼看去,看到了自己通红的眼睛。
他和玻璃中的自己对视几秒,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弯腰按了一下放在桌下的主机。
这天晚上,陈江时又失眠了,辗转反侧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着,他又断断续续地做起了梦,梦里全是钱棠质问的声音。
“陈江时,你这么讨厌我吗?”
“陈江时,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陈江时,我是瘟疫吗?你要这么疏远我、躲避我,宁愿去后面和袁孟坐同桌也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
梦里也有他解释的声音。
这样是不对的。
这样太奇怪了。
不是说男的不能喜欢男的,只是说这么遥远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退一步说,如果钱棠对他的喜欢真是那种喜欢,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应该是悬崖勒马,尽早将那种喜欢扼杀在摇篮中。
他们还是高中生。
他们明年还要考大学……
不知道睡了多久,陈江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睁眼就见窗外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穿透不厚的窗帘,将整间卧室照得分外明亮。
他怔愣了下,随即猛然意识到什么,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
已是上午十点。
陈江时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抓过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一边换一边接起电话开了免提。
他把手机扔到床上。
还没说话,袁孟大嗓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卧槽卧槽卧槽,江时,你怎么还在睡啊?你都旷两节课了!不对不对……我不是说这个,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啊!”
陈江时当然知道出大事了。
他迟到就算了,还旷两节课,到学校里肯定少不了姚志刚的一顿骂,说不定还要罚站办公室。
陈江时本就被昨天的事搞得心烦意乱,这会儿听着袁孟激动到结巴的说话声,只觉心里更加烦闷,像有两个人在他耳边一左一右地击鼓,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口气,把套好的衣服往下一扯,耐着性子说:“我睡过头了,马上去学校,姚志刚到没?”
“老姚早来了,都守了我们一节早自习,他知道你没来,还让我下课给你打电话,但你一直没接,你睡得太死了……”袁孟叽叽喳喳地说了有一会儿,蓦地反应过来,“不对不对,出大事了!”
“……”陈江时换上裤子,拿着手机往厕所走,“还有什么事?”
“少爷的事。”袁孟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把贴吧链接发你q上,你自己去看。”
“钱棠?”陈江时顿住脚步,“他怎么了?”
“你看了就知道了。”袁孟没有多说,又叮嘱道,“赶紧来学校啊……”
陈江时没等袁孟把话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打开q,点进袁孟发来的链接,华阳中学的贴吧名和钱棠的名字一起跳转出来,还夹着其他几个字。
陈江时一眼就扫到了其中“同性恋”三个字。
他一下愣住,这三个字仿佛带了尖刺一般。
他的大脑有两三秒的空白,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于烟鱼尾。
但他没有看错,帖子的标题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华阳中学高二年级第一名钱棠是个变态同性恋,他喜欢男的,我同学亲眼看到他向一个男的告白,被那个男的拒绝了,还恼羞成怒……]
陈江时的手在抖,眼前发黑,他赶紧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再睁开眼。
手机上显示的仍是那串刺目的字。
他看了一眼发帖时间。
是昨天晚上九点三十六分,那个时候钱棠已经过来找完他,被他催促着回家了。
他和钱棠的话被人听见了?
是谁?
毫无疑问,绝对是他们学校里的人,也极大可能是他们班上的人。
陈江时的脑海里闪过好几个人的名字,却抓不准究竟是谁,他往下翻看帖子,经过一宿的发酵,帖子里已经堆起高楼。
[是我知道的那个钱棠吗?他是同性恋?一点都看不出来]
[就是那个钱棠,连着两次都考年级第一的钱棠,除了他还有第二个人吗]
[多大仇多大怨啊,把人家的事发学校贴吧里……]
[重点是钱棠表白失败还恼羞成怒吧?被他看上的那个男的也太惨了,又不是谁都喜欢男的]
[恶心死了,男的喜欢男的,真恶心,我想到都要吐了,哕]
[这是心理变态]
陈江时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赶到学校里的了,他甚至在路上把发帖人的账号里里外外地翻了一遍。
可惜有效信息约等于无。
账号是新注册的,主页里没有任何发帖以及留言的记录,连华阳中学的贴吧都是临时关注的。
只有账号名能看出一点信息——
江河与时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发的帖。
学校里是上课时间,老师在上第三节课,陈江时喊了“报告”进去,屁股刚落到椅子上,袁孟的脑袋就凑了过来。
“你看帖子了吗?”袁孟悄声问。
陈江时低头用衣服擦掉脸上的汗,他一路跑来,又累又热,脸上烫得像要烧起来。
“看了。”他说着,目光再次飘向钱棠的座位。
是空的。
钱棠没在教室里。
“钱棠呢?”陈江时问,“他来学校了吗?”
“来了,上早自习前来的,但一下早自习就被老姚叫走了,现在还没回来。”袁孟表情复杂,掩耳盗铃地用书遮住自己的半边脸,欲言又止地问,“江时,那个帖子不是你发的吧?”
第63章
“不是我。”陈江时回。
袁孟也察觉到自己这话问得很不妥当,不由得讪笑一下,忙为自己找补道:“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我就是看了那个发帖的账号,觉得那个名字取得太有针对性了,里面的两个字合起来不就是你的名字吗……”
话音未落,一个粉笔头扔来,正好砸中袁孟眉心。
“说够了吗?”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不然我把位置让给你俩继续说?”
班上其他同学纷纷转头。
袁孟脸上腾地一红,跟弹簧似的弹回自己座位上,端正坐好。
老师看了他们一眼,接着讲课。
然而陈江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声响起,他起身就往教室外走。
“江时,等等我!”袁孟一边喊一边追出来。
陈江时头也不回,不仅没有放慢脚步,还三步并做两步,越走越快。
他一口气冲到姚志刚的办公室,连门都顾不上敲,推开门便径直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老师在,其中就有姚志刚,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低头翻看课本。
余光里瞥见陈江时的身影,他抬起头,被陈江时冷硬的表情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姚志刚问。
陈江时张嘴就反问道:“钱棠呢?”
“什么?”
姚志刚蒙了一下,才想起来什么,清了清嗓子,瞬间找回自己的气势。
“陈江时,你今天迟到了。”姚志刚用手拍着办公桌,“你没来上早自习,还没给我一个理由。”
陈江时好像听不见姚志刚在说什么似的,重复问道:“钱棠呢?”
“什么钱棠不钱棠,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别人,你迟到的事还没给我一个交代,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旷课了……”
“我问你钱棠呢!”陈江时蓦地拔高声量,打断了姚志刚滔滔不绝的话。
姚志刚又惊又诧,目瞪口呆地仰望比自己高了一个多脑袋的陈江时,陈江时的身形太过高大,脸色也太过难看,他的眼神里莫名带上了几分惧意。
但也只维持了两三秒的样子。
在其他两位老师的目光中,恼羞的情绪很快覆盖了姚志刚的脸,他抓起水杯重重放到办公桌上,指着陈江时的鼻子骂:“这是你和老师说话的态度吗?你是在学校里,不是在社会上,还当自己是个混混?”
躲在门外偷听的袁孟不得不硬着头皮跑进来,苦着脸说:“姚老师消消气,江时就是担心钱棠……”
“他是钱棠的什么人?钱棠有什么事轮得到他来担心?”姚志刚越说越气,反手指向墙壁,“给我站到那里。”
陈江时站在原地没动。
他面无表情,两眼死死盯着姚志刚。
袁孟心里苦不堪言,赶紧推着陈江时过去站好,又好声好气地哄了姚志刚好几句话,最后唉声叹气地说:“姚老师,我们和钱棠关系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是真的担心钱棠,你就跟我们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