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总之,吃完这一顿鸭鸭!她就——
  立刻!飞升!回家!
  见袁颂若有所思,阿青又少不了狠狠贬低一番袁家这些年来祭祖的安排。
  之所以颠来倒去同他说这些话,原因无他,纯粹是这几百年来,她太久没跟人说过话,眼见出狱在望,自然行为举止也比往常更放肆些。
  但冠冕堂皇的神仙架子她还是摆得有模有样。
  “唉,其实我也单单不只是为我自己,要知道你们袁家的列祖列宗天天在打牌九时跟我抱怨说这些年族中子弟在祭祀一事中越发敷衍……欸,你在笑什么?”
  袁颂故作惊异:“是吗?可袁氏的族规明明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长辈临终前几番留书万般告诫祭祀切不可铺张浪费。”
  阿青脸色一下子变了:“……?”
  什么族规,我怎么不知道???
  等等!!
  这种伤天害理的族规到底是哪个老古董在跟她唱反调啊!害她不明不白吃了这么多年的素!!
  袁颂怕把她逗恼,敛下唇角弧度,却把笑意写进眼睛里:“不妨事,等我日后做了族长,便替仙子废了这种规矩。”
  阿青气得直哼哼:“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哪那么倒霉,还得等到你做族长的那日才能随心所欲?”
  袁颂目光微黯,欲言又止。
  阿青用余光睨他:“你今天是不是想赖账?”
  袁颂:“没有没有。”
  阿青放下心来,继续振振有词地替自己挽尊:“我好歹也是天庭说得出名号的神仙,下界素了几百年,竟也要沦落到遵守你们袁氏族规的地步?真是可笑!我又不是你们袁家的人!哼,我就不信你们袁家的祖宗死了这些年,不跟我一样馋一顿色香味俱佳、鲜嫩多汁的……你刚刚是不是又笑了?”
  袁颂无辜道:“岂敢岂敢。”
  阿青抿着唇想从他脸上找一点他不敬神的蛛丝马迹,可环在她腰上的手却紧紧缠着她,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皱起眉,伸手按了按那寸箍在腰间的掌背,不开心了:“你这是作甚?”
  袁颂力道稍松,望向她的目光却十足温柔:“仙子果真同书上写得一模一样。”
  袁颂说话时的语气太过诚挚,坦荡虔诚的目光也毫无一丝冒昧和亵渎,阿青姑且原谅他先前的大不敬,只是对方话外透露的信息还是让她警觉:“书?什么书?”
  袁颂:“民间一些书肆中不起眼的杂谈罢了。”
  阿青:“可我下界的时候,没往人多的地方跑过呀。”
  她以前胆子小,下凡的时候都挑无人的荒山野岭打兔子。
  好不容易胆子大了一回,结果烤山鸡的时候不小心就烧坏了人家一座道馆,道馆里的祖师爷气不过,就派了坏道士把她关在袁府里将功抵过。
  犯错了认罚是天经地义,她倒是认这个理,但别是这该死的道士留了什么她的把柄给袁家人,好拿捏她生生世世做牛做马。
  袁颂面不改色:“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阿青:“哦?那书中是怎么写的,你复述我听听。”
  对方显然也不想跟她结束话题,就有板有眼地跟她讲故事。
  阿青听了个开头,就知道这绝不是自己,便也不再费神纠结,只再三跟他确认今晚上门送鸭的时间。
  三更夜。
  祠堂正殿。
  叩门三次为约定的暗号,她可大胆现身。
  心心念念的吃食有了着落,阿青心中雀跃,情绪松快不少:“不见不散?”
  袁颂点头:“只早不晚。”
  阿青目光灼灼地伸出手:“一言既出。”
  袁颂笑着跟她击掌:“驷马难追。”
  落掌时,他很自然地将手指弯进她的指缝里,握紧了便不松开。
  袁颂的掌心干燥,温度比她的高,熨帖着她的皮肤,掌腹练箭磨出的茧子像羽毛一样轻轻刮着她,带起一阵微弱的痒意。
  阿青盯着两人相扣的十指,很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
  袁颂垂着眼帘看着她侧脸,耐心地静等她再开口。
  却不料,忽然闻见那股清冷的梅香由淡转浓,怀里的温度却在愈演愈烈的香气里毫无预兆地消散。
  耳边的安静像猛地被人打碎了般,突地灌入僧人敲木鱼诵经的“南无阿弥陀佛”和木樨燃烧的“哔啵”声响。
  他下意识想去找阿青,可一抬头,父亲正好递香过来。
  “青珩,来告慰先祖在天有灵,保你日后在朝中做出一番事业,受百姓敬仰、于青史留名。”
  鸦雀无声的正厅里。
  列祖列宗的牌位高高低低被摆在祠堂的正中央,分列在两侧的袁氏宗族众人皆恭敬垂手,队伍领头的年长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老牛舐犊般的殷殷期盼,而站在末尾的总角稚子又都是一副艳羡崇敬之意。
  尊卑等级森严的世族祠堂,安静得仿若前一刻那场旖旎的肌肤相亲,也不过是他做的一个不真实的梦。
  袁在望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儿子,皱着眉微微压了声音近他耳畔,低声责备:“怎地失魂落魄?这种场合走神,成何体统!”
  袁颂只觉得骤然意兴阑珊,沉默间,忽然感觉到指尖的异样——
  于左手宽大袖袍中悄无声息缠上他手指的淡青色丝带像一截无处抵赖的信物。
  当着父亲的面,袁颂垂着眼帘将那一段散发着清雅梅香的软带藏于袖中,接过递来的细檀香,不着痕迹地牵了一下唇角。
  第3章 -色授魂与
  漏夜二更,阿青趴在房梁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中门,等得心焦火烧,等得秋水望穿。
  竖着耳朵,怕三更天的鸡叫比袁颂先一步抵达祠堂。
  如果不是被道士施了法术,没办法离开这个祠堂方圆十米,她都忍不住要去东厢他的寝室里找人,好好质问袁颂为何明明答应了却又突然爽约。
  不是说了只早不晚?
  失望跟期待两种情绪交织起伏。
  阿青掰着指头数时辰。
  全神贯注时反而五感敏锐。
  窗外夜风送来残荷淡香,中间夹着一丝清冽的翠竹冷香。
  闻到这股熟悉的气息,阿青的眼睛都兴奋地亮成了竖瞳。
  月上中天。
  来人颀长的影子被月光投于雕花的中门前,岿然身段,于清风里清晰可见峨冠博带、长衫广袖的轮廓,潇洒恣仪、端方礼正。
  阿青看得眼睛发直,从房梁上掉下来,急得摔了一跤。
  等不及他叩门的暗号,捂着脚趾一拐一跳去开祠堂门。
  桃花似絮迷人眼。
  灼灼芳华后,是袁颂那张在月色下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及唇下那粒浅痣。
  他像是刚刚沐浴完,身上还留有清透凉薄的水汽。
  阿青下意识去盯他左手,空的。
  再盯他右手,还是空的。
  阿青:“……?”
  我那么大个鸭子呢???
  袁颂没料到她开门开得这么急,叩门的指节微曲在半空,滞了少顷,欲语还休的眼帘低垂,在无奈地低叹了一口气之后,突然伸手便去解衣带,宽衣的动作多少带了点舍生取义的决绝扼腕、被逼下海的放任自流,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衷情不得已的哀怨:“今夜之后,还望仙子放过袁某家人。”
  阿青:???
  瞪大眼的阿青脸上像打翻了胭脂铺。
  她这时候就算再不经世事,也晓得袁颂是要做什么。
  自荐枕席这种事,养尊处优的长公子显然做得不太熟练,以至于他解衣的时候,抽绸带的手指,都在打结。
  搞得她要是出言打断,都像在伤他自尊心。
  偏偏初秋的穿堂风在一刻也能识人意。
  拂面而过的夜风,像一只灵巧的手,拂开袁颂左侧肩头松松垮垮的衣襟,不偏不倚露出一对诱人的锁骨、一抹白皙却不失力量感的胸膛,若隐若现的美意像顶级画匠笔下的写意山水。
  阿青:“……?”
  袁颂眼帘微垂,轻叹一声“失礼”,本能地伸手将松开的衣襟往上拉了拉,提到一半,想起什么,又把肩头的衣服往下扯了扯。
  这下扯掉的可不仅仅是寝衣的外袍,连里衣的衣襟都松了——先前的半遮半掩已经大大方方成了愿君采撷。
  皎白的月光落在他纤薄却轮廓分明的肌肉上,呼吸起伏间,能看见那块紧实的腹肌平整地延展于绸制的寝衣之下。
  作为被世家重点培养的嫡长公子,君子六艺是必修课,她当然知道袁颂只是看着文质彬彬,精于骑射的贵公子,在日常的锦袍华服下有这样无暇的身段,也是理所应当。
  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明明她说了想吃片皮鸭,怎么,怎么还能这样?
  “更深露重,我们不如早些休息?”
  休息?
  如何休息?
  “在下愚钝,但今夜前来,也专程于书内略学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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