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阿青鼓起脸,用一种质疑的目光问询他打算什么时候践诺。
  袁颂有心逗她,故而脸上装出遗憾的样子:“但花朝节一年就一次,错过今年的话,就只能等明年了。”
  阿青立刻不开心了,用“你这人怎么能这样”的目光狠狠地谴责他。
  袁颂:“不过今夜的灯会,人比花朝节还多,也更热闹,我用这个跟你换好不好?除此之外呢,明年的花朝节也照例补给你。”
  阿青脸上愤愤地哼哼唧唧一副他出尔反尔没信用的无语,但心里却在说“这还差不多”。
  神仙口是心非的时候也有小动作。
  至少阿青在心口不一时,就喜欢无意识地用手指绕着裙子上的丝带玩。
  袁颂看破不说破,只觉得这样朝朝暮暮相处的每一刻都让“天长地久”这四个字近在咫尺。
  阿青站起身,很不耐烦地催他:“你写完没啊?”
  袁颂:“怎么?”
  阿青一本正经:“不是上街去看灯吗?我怕你时间一拖久,又要赖皮。”
  他被阿青的表情可爱到忍俊不禁,没忍住,最后还是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哄道:“怎么会赖你?总得得天黑吧?否则亮了灯也不好看。”
  袁颂一句话,阿青简直是掰着手指头数时辰,连午觉都睡不好,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开始变黄,她已经坐不住地在袁颂身侧走来走去,扣扣花摸摸草,替土里的蚯蚓忙忙碌碌地搬家。
  虽然阿青总是把自己活了两千多岁的话挂在嘴上,但在袁颂看来,其实她就像一个什么也没经历过的小孩子,被她晃得好笑,一把拉过人坐到自己腿上,往她怀里丢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荷包。
  阿青:“这什么?”
  掂量了一下,听到里面细细碎碎一阵金属的碰撞声。
  好奇地打开了荷包的抽绳,发现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串铜钱。
  袁颂一心二用,在卷宗里批下最后的意见:“给你的压岁钱。”
  上京的习俗,大年初一的长辈要给小辈压岁钱。
  他是府中嫡出的长公子,合该以哥哥的姿态给其他小辈发压岁钱,但袁在望念他公务繁忙,就替他代劳了这些小事。
  所以袁颂新年亲手送出的红包,也就阿青独一份。
  “到时候上街了,你看到喜欢的东西,就可以自己买。”
  阿青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给我这种俗物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都已经两千多岁了,拿这种东西戏弄我,你未免也太放肆了。”
  她嘴上嫌弃,手里却把那个荷包攥得紧紧的。
  袁颂把她口是心非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低一头,鼻子就抵在她的鼻子上。
  “我又不是禽兽,才没舍得把你当小孩子看。”
  “那你当我是什么?劝你最好尊重一下我们神仙。”
  贡品就该有贡品的自觉。
  两人的嘴唇挨得很近,阿青已经做好了袁颂又要亲她的准备,可袁颂却只是将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很亲昵地跟她温存。
  太过温柔的动作,莫名让她一颗急着出门的心,被抚慰到彻底安静了下来。
  冬日夕阳西下。
  抱着她的少年人的身上有一股很淡很好闻的茶香,舒服到阿青觉得自己以后就算仙陨,大概也不会忘记这一刻的味道。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曾经绑过两人命契的手腕上,昨夜那股又酸又堵的怪异感觉,再度卷土重来。
  几百年前张陵留在自己身上的禁制早就已经解开了。
  她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吗?
  一看不该看的,就全身上下不不舒服。
  脑中的灵光闪过林溪山顶的那场羽化,阿青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妙的猜测。
  袁颂捏着她的下巴,一对上她的视线,漂亮的狐狸眼已经提前弯了起来,有些得意地问:“你既叫我一声夫君,你说我能把你什么?”
  阿青昏昏茫茫地回忆她到底在床上这样喊过他几次,但床上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只是隐约间,觉得哪里不对劲。
  袁颂忽然很用力地抱了她一下,依依不舍地在她发间轻嗅了一下她的体息。
  阿青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顿时警觉得一下子从他怀里坐直了。
  袁颂读懂了她眼里的谴责,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唇:“天都快黑了,谁让你一直坐我身上?再不下去,我们今晚就别出门看灯了。”
  阿青:“……”
  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年头的贡品也太喜欢倒打一耙了!
  第32章 -灵蛇簪
  入了夜的上京城人声鼎沸。
  各种眼花缭乱的铺子临街开张,叫卖一声接一声,逛得人应接不暇。
  阿青自打下界以来,就没来过人这么多的地方,东张西望,不安有之,新奇有之。
  摩肩接踵的人流差点将她挤回巷子口,她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碰了一下袁颂,袁颂很自然地就在人群里牵住了她的手。
  “跟着我。”
  城中的宵禁会一直持续到元宵,但新年伊始,又总是格外热闹,两人手牵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来到一家打着烤鸭招牌的酒楼前。
  阿青看到悬在头顶随风招摇的旌旗,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三百年前,她就是在这家百年老字号对面的馄饨铺给张陵诓住的,只是酒楼里的烤鸭还在卖,那家小小的馄饨铺子却早就改了不知多少朝换了不知多少代。
  袁颂:“订的包厢就在楼上,再过一个时辰就是龙灯游街,从包厢里往街上看,风景是最好的,你是要现在就去吃东西,还是再逛逛?”
  横竖灯会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阿青当然不着急,毕竟她现在兜里的压岁钱都还没花过一个铜板,当然对这种体验跃跃欲试。
  路过一家泥人铺子,她盯着摆在上头的一只白毛小狐狸走不动道。
  小贩很热情,张嘴开价十个铜板。
  阿青收起脸上那点心心念念,面无表情地问人五个铜板卖不卖,不卖的话就算了。
  她刚才在逛的路上,已经知道这些铺子里标的价都不是实价,里头水分的高低取决于摊主的面相——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可以砍一半,看起来奸诈狡猾的,嘿嘿,那就直接砍得只剩零头就好了。
  小贩抬头一看俊男美女,决心讨个彩头,只要不亏本,五文钱咬咬牙也是可以卖的。
  于是,打包好的白毛小狐狸就被袁颂拎在了手里,阿青一路买东西一路砍价,砍得不亦乐乎,完了还叼了颗牛肉丸子在嘴里,愤愤不平地跟他吐槽说:“你们凡间的人,简直太奸诈了,明明一文钱就能卖的糖,偏偏要十文钱。”
  阿青这副明明头回出门逛街却故作老成的样子实在可爱得袁颂脑袋发昏,盯着她吃丸子鼓起的一侧脸,想也不想就说:“主要还是你太聪明了,慧眼识货。”
  神仙逛街,也是需要情绪价值的。
  袁颂做宰相纵横官场数月有余,无往不利,把超高的情商用在她身上,简直哄得她浑身舒坦、飘飘得差点找不到北,忍不住给他奖励了一颗肉丸子。
  越接近龙灯游街的时辰,街上的人就越多,灯会热闹,迎面走来的不少男男女女或手里或脸上,都带着造型精巧的面具,看得阿青好奇,伸着脖子找这些面具的来处。
  袁颂问了身旁一位站着赏花灯的游客,礼貌地打听她是从何处购得面具。
  那女子转头一见袁颂,顿时双颊飞红,磕磕巴巴地将手里的狸奴面具往他怀里送,只说他想要的话,她可以将自己的给他。
  袁颂只当是阿青急着想要面具玩,正要问她这狸奴面具要不要先收了,阿青却忽然有些不快地看向那少女,先他一步摇头说“不要”。
  目光转向袁颂,阿青正色:“我有钱,我给你买。”
  说完,也不管两人反应,阿青拽着他的胳膊就将他扯开了。
  袁颂一脸莫名地拎着手里一堆小玩意儿被拉出好长一段距离,忽然回过神,低着头笑了一下。
  这一笑,他一路的嘴就再没合拢过。
  之前逛灯会,总觉得那些花灯上的灯谜,有种故弄玄虚的蠢,但阿青在他身边,他竟也期盼灯会不散场,灯谜永远猜不完。
  两人七拐八绕终于找到那间做工精良的面具摊,两手都拎着各种小玩意儿的袁颂是没办法挑面具了,只好由阿青代劳。
  她给袁颂挑了个很秀气的狐狸面具,自己却带起青面獠牙的山鬼。
  袁颂一双狐狸眼藏在瓷白的面具后,弯着眼睛认认真真地夸阿青选得好,眼光上上乘,审美一级佳。
  饶是这一路上已经被毫不吝啬的袁颂夸到情绪麻木,但阿青还是免不了庆幸自己这时候带着面具,没叫袁颂看清自己的表情,否则实在太丢神仙的脸了——要是她这时候化出法身,蛇尾估计都能摇出虚影。
  她挑挑拣拣在摊位上磨蹭了好长一段时间,袁颂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龙灯游街的时间,然后不急不躁地问阿青要不要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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