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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鹤 第13节

  谢鹤逸望进她的眼睛里去,像是有些自嘲,嗤笑一声,问:“我就这么给你丢脸?”
  孟臾惶然,这是在怪她刚才没有将他大方示于人前吗?可若真换位思考,她又有什么立场和名目站在他身边呢?还是在他看来,即便是做他见不得光的床伴也足以给她镀一层金身?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将心中所思通通朝他问出口,但这些质问成立的前提是——她爱而不得,所以才会拼却所有尊严不要,歇斯底里争取一个明确的名分,不然你会在乎这个吗?
  洞察人心,谈判技巧,她哪里是他的对手?谢鹤逸从来都不是肯吃亏的人,不过就用这一句半句话,轻易就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让她自省再自省。
  索要之前,先想清楚你给了什么?
  孟臾扪心自问,仿佛一下子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垂眸敛睫,半晌没有动。
  谢鹤逸静静看着她许久,终于像是有些不耐烦,追问:“在想什么?”
  孟臾摇摇头,低声道:“在想我错哪儿了……我不该装作不认识你。”
  谢鹤逸瞥她一眼,没作声,只是将箍在她后颈的手掌移开压在肩头。从这个动作里,孟臾察觉到他情绪里的细微变化,一时有些怔愣。原来他并不是刀枪不入,甚至比常人还要敏感一些,她的敷衍也让他不高兴。
  谢鹤逸的掌根沿着孟臾的颈项和锁骨一路向下,停在她衬衣的第二颗纽扣上,另一只手从下摆探进去,灵巧地解开了她内衣的搭扣。松脱的肩带“啪嗒”一声弹在她的皮肤上,这声音已经听过无数次,却还是让孟臾心中警铃大作,她按住他的手,朝客厅外面看过去,小声求他,“……不要在这里,李嫂她们会进来的。”
  “不会。”谢鹤逸万分笃定地说完,直接拽开了手底下那颗颤巍巍的、脆弱的纽扣,孟臾霎时哆嗦了下,心跳得好快,她不喜欢在床以外的地方做,但又控制不住身体对他起反应。
  谢鹤逸抱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伏在她胸前,她的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香味,不是香水,就像是粘附在她血液里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成瘾,甚至想要钻进她的身体里,彻底沉浸在那一方香气中。
  少女肌肤柔软细腻的触感,还有挥之不去的香气和入口就醉人的甘甜,让谢鹤逸几近失去理智,但勉强残存的最后一丝神魂,又令他无法容忍自己就这样被浮浅的欲望蛊惑,任由欲潮之海淹没不能自拔。
  谢鹤逸双手扶在她的腰侧,撑起孟臾软乎乎的身体,她的腰似乎只有不盈一握的窄度,简直比旧欧洲的淑女还可怕。
  孟臾衣衫凌乱不堪,裤子已被谢鹤逸脱干净,上身却还挂着半褪的衬衫,她岔开腿坐在他紧实有力的大腿,听他命令道:“帮我解开。”
  客厅灯火通明,将一室照得如白昼。
  男人这个概念第一次以如此直观明朗的情态出现在她面前,坚硬,自大,高傲,还有充满情欲的服软,孟臾突然觉得很羞耻,抬起手背遮在眼前不看,又哀声求他,“我们去卧室好不好?”
  “不行。”谢鹤逸斩钉截铁地拒绝,一把扯下她的胳膊,“好好看清楚。”
  孟臾扭捏着不肯照做,委屈地瞪过去,灯太亮了,她还是无法适应,过程中不是眯眼就是闭眼,但身体的反应无法自欺欺人,此刻她紧闭双眼仰起脖颈,意乱情迷地几近窒息。
  “还想去卧室吗?”谢鹤逸略带促狭,突然低笑出声问她。
  孟臾回过神,像是认真权衡过片刻,才将脸抵在他肩窝闷声问:“卧室开灯吗?”
  他又笑了下,十分大度地开恩答应了她,“不开灯。”
  “去……”
  随着孟臾一声惊呼,谢鹤逸抱着人利落起身,迈上楼梯。
  楼上卧室没开灯。
  雨还在下,外面是茫茫黑夜,周遭万物仿若纹丝不动,除了他与她。
  关门声就像号角,衬衫衣裤已经全部不知去向,谢鹤逸将人抵在墙边借力,手掌贴在她后脑勺和墙壁之间,黑暗轻而易举放大了所有感观,将他这段时间在外积累下的空虚都填补完满。
  孟臾不再闭眼,也不再避讳与谢鹤逸对视,暗影里,他的眼眸反而是亮的,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如同悬溺在深海中,呼吸变得很不顺畅,只能微微张着嘴巴急促地喘,脑袋是昏沉的,精神是恍惚的,好似跌入了一场虚幻冗长的文艺电影镜头里,痴男怨女,深陷风月孽海。
  他支撑她,让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拥住她,全方位地将又软又热的她拢紧,孟臾只觉似是掉进了一炉钢水中,被高温熔化直至灰飞烟灭,浑身仿佛被大雨浇到湿透,毛孔不断冒着淋漓的虚汗。
  四处都是黑黢黢的,保护色让孟臾无端觉得放松,她蜷缩在他怀里,卸掉白日里的所有心防,赤裸的颈项密密相交,滚烫的气息紧紧纠缠,她的额面蹭过他高挺的鼻尖,垂首伏在他的颈窝,眼角不受控制地流出泪来。
  他抱着孟臾一路从门口辗转来到床边,她的手指用力攀住谢鹤逸的肩,侧过脸,唇瓣贴上他濡湿的鬓角,亲了又亲。
  很明显,她在讨好他,尽管是带着回报性质的讨好。
  谢鹤逸无声一笑,伸手按下开关,床头灯随即亮起一点小小的昏黄的光。
  不刺眼,是她习以为常的亮度,孟臾却抬手捂住眼睛,小声嘟囔着抗议:“你说过不开灯的。”
  说完,她从指缝中露出眼睛,明目张胆地偷偷打量他的身体,每一处的线条都那么紧致而有力量,她的心跳似乎变得更快了,就听他低声说:“最开始不是你要开灯的吗。”
  最开始?孟臾怔愣,是指她十八岁成年的那个晚上吗。
  她用掉所有勇气问谢鹤逸以后会不会后悔,得到否定答案后,为了讨好他,笨拙而生涩地主动吻上他凸出的喉结。
  孟臾总不太愿意回想后面的事儿,因为实在太混乱太尴尬了,在那之前,性格和经历使然,她一直都过得很压抑,性方面更不用说了,从来没跟任何人尝试过,也不懂自慰是什么滋味,除了学校里几堂浮皮潦草的生理卫生课,她连其他相关启蒙都没怎么接触过,所以最初的几分钟里,对未知领域的畏惧占据主导了她的灵魂,浑浑沌沌,迷迷瞪瞪,好像一直在战栗,不停地哆嗦,浑身抖得厉害,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孟臾的印象中,谢鹤逸在这方面一直很有耐心,动作也温柔,所以她才会在过程中渐渐有恃无恐,不断提要求,“太亮了,吊灯关掉吧”“别关台灯,太黑了,我害怕……”最后是低到不能再低的颤声,“我没做过,我不会,你教教我……”
  那一夜,孟臾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从此之后,谢鹤逸好像每次都会留下一盏台灯。
  相似却不尽相同,又令人反复沉溺其中的快感再次袭来,迫使孟臾从回忆中抽身而出,颤抖着吟叫出声。
  谢鹤逸终于鸣金收兵,疲惫随之一扫而空。他一向烟酒有度,违禁药品是从不沾染的,这种纵情释放过后浑身上下无处不舒坦的感觉是他无法从其他任何刺激中得到的,就连神经末梢仿佛都在叫嚣着难以言喻的畅快。
  宁知衍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是孟臾?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也像。玩儿的野,同时心里又有根底线绷着不至于太过荒唐。照镜子一样的人,如今年纪上来了,宁知衍已收起离经叛道的散漫性子,专心致志当他们宁家的孝子贤孙,不光差事办得好,不久前,还按家里的意思定下了门当户对的婚事。本来,若无意外的话,他似乎也应该照宁知衍那样按既定的轨迹活着。而现在,他不仅没收敛半分,还愈加刚愎自用,佛前诵经千遍,无法破除我执,到头来反倒不如前几年看得清。
  但是无妨,谢鹤逸并不在意,他的行事风格向来势如破竹,直指目标。
  于他而言,原因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何。
  只要,她还在身边陪着他。何况,与其问为什么是孟臾,还不如问为什么不是她?这样一个可人儿,几乎是按照他的审美喜好长大的,他亲手养的,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谢鹤逸垂下眼,刚好对上孟臾探寻的目光,四目相接,她从他眸底深处又看到了那种肃杀的、仿佛所有欲望都能轻而易举被满足的消沉,但很短暂,只是一瞬,就听他谑笑问:“我帮你洗?”
  “不用!”孟臾立刻推开他,掌根撑着床板起身,腿还是软的,她一步一跌地赤足踩着地板往浴室去,还不忘回头强调,“你可不要进来哦。”
  他并不在意,不过一笑置之。
  花洒湍急的热水冲刷下来,终于让孟臾从恍然如梦的欢愉中回神。
  回想起晚上朱惊羽和梁颂年看她的复杂眼神,孟臾狠狠心,破罐子破摔地想,罢了,反正她很快就是要消失的人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毕业后许多人都会渐行渐远,一路走一路丢弃几个朋友算得了什么?
  隔着水汽氤氲的门板,孟臾偏过头朝外面定定看了几秒,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谢鹤逸就在那里。
  十多年前,她从悬崖边跌落时,是谢鹤逸在半空中托住了她,免她无枝可依,若连他都能舍得下,其他人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第18章 青云梯
  谢鹤逸最近频繁被叫回北京,但孟臾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有时甚至只待上半天就连夜赶回来,更像是不得不过去点个卯。
  那天孟臾学校里刚好有活动,一直忙到很晚,回来时下车就看到谢园灯火通明,从门口一直亮到东南角,大灯把整座园子照得通天一样。她好奇问了一嘴,这才知道原来晚上家里招待了一位从北京来的女客。
  李嫂回她这话时,还注意着分寸和避讳,刻意到连孟臾都察觉出来了。她只觉好笑,难不成还怕她立时三刻就去找谢鹤逸大闹一场吗?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自早些年谢晚虞还在世时始,家里隔段时间便会给他挑一些潜在可能的联姻对象,他有时嫌烦,也会拨冗去见一见,但大多数都悄无声息地没有了下文。孟臾不清楚他究竟用何种方法办到的,也从未见他跟哪位小姐认真发展过一段恋爱关系,她并不关心这些。
  但这次竟然直接安排在家里,似乎是真的有所不同。
  孟臾并未见到来人的面貌,她回来时对方已经走了,上楼看谢鹤逸正站在书房里侍弄书桌边的一株兰花,桌面上倒扣着一本书,应该是晚上临时起了兴致翻看着玩儿的。
  靠窗的案上燃着沉水香,澄明宁静,没有烟雾,只有袅袅的香气顺着风攀爬。
  “我回来了。”孟臾走过去,没话找话说:“在看什么书?”
  谢鹤逸淡淡应了一声,拾起旁边的白布擦了擦手,“自己不会念?”
  孟臾低眼扫过封面,“是周嘉胄的《香乘》?”
  谢鹤逸本来绷着脸,一听她的读音反倒笑了,“是乘(胜),不是乘(成)。你这书是得要好好学学,别跟在我身边十多年,连古文都不通。”
  孟臾垂眸,“谁通古文你找谁去,我不想学,又不能当饭吃。”
  谢鹤逸自然知道孟臾面上看着呆,但心里头精明得很,见神见鬼见菩萨都能装出同一副凡人相,这么多年在他面前一贯是温柔乖巧的,该放时放,该收时收,最近明显不一样,眼下都敢跟他呛声了。
  谢鹤逸把《香乘》放回书架的原处,看着孟臾,终于还是走过来揽着她的腰,恨铁不成钢道:“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满腹市侩经的小俗物?”
  孟臾偏过头,小声咕哝了句,“我求你养了?”
  “说什么?”谢鹤逸像是没听清,但很快反应过来,抚着她脊背的手指一路顺着脊椎滑下来,“求不求我也养了,怎么,还想一笔勾销吗?”
  他指尖的温度就足够孟臾忐忑半晌,不防又来这样一句话。
  分明蜜糖,暗则含刀。
  孟臾没再接话。
  下周即将迎来毕业答辩,学校每年都会在之后安排一场毕业生优秀作品展览,今年的地点定在新建成的科技馆,指导老师提前打过招呼,让孟臾她们帮忙准备前期工作。
  每个环节都很琐碎,不是什么能讨到好的工作,孟臾却很沉浸。
  人都是这样的,困境之中反而能生出源源不断的勇气,用于自我麻痹,就算泥足深陷于一成不变生活中,总还要深一脚浅一脚地挣扎着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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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惊羽回去后,第一时间就将在粤菜馆大堂目睹的事儿和盘托出,告诉了李楚明,听完她的描述,他大致推断出孟臾和谢鹤逸的关系来。
  不外乎是那夜,谢二公子风月场上见色起意,看中个勤工俭学的琵琶女,来一场短暂的露水情缘,不新鲜,也不出奇。
  要在乱世,你挥斥方遒,我红袖添香,英雄美人甚至不失为一段佳话,但不管哪个年代,也仅限于“一段”。
  李楚明嘲讽一笑,什么不执不妄不近女色的小菩萨,装得比谁都正经,明明玩儿得比谁都花。
  真正动心思,让朱惊羽请孟臾过来谈生意,还是因为他自以为看得透彻,普通人一生有车有房妻贤子孝似乎就该烧高香敬神明了,可物质极度富足的那些人,欲望阈值必然随之变得更高,肯定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不是这就是那,不过是图个一时刺激罢了。
  反正迟早要分开,聪明人会懂得借势,靠这段意外的关系得到自己想要的。
  一桩生意而已,在他眼里,任何事都可以成为交易。这样拐弯抹角,是不一定能办成,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呢,他李楚明要是真能剑走偏锋打通关节,为苏六爷促成了与谢鹤逸的合作,便不必继续守在这茶楼当个点头哈腰伺候人的经理,就能有更广阔的天地施展。
  如今,孟臾这个极有可能成为他突破阶层的青云梯近在眼前,不试一试他是不甘心的。
  李楚明又柔声哄女朋友,“我拼命奋斗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以后我们能过更好的生活吗?再说,只是让你约她出来谈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惊羽没接话,她隐约觉得这其中可能会出什么问题,具体说不上来,迟疑了几日,还是向李楚明投降。
  按他的意思找上孟臾时,她正在科技馆布展。
  孟臾挂了朱惊羽的电话,从展馆出来,看到她目光怔忡,正抄着风衣兜站在宣传板前。孟臾走过去,刚叫了句师姐,就听见她轻笑说:“我们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和以往一样的态度,朱惊羽并没有孟臾想象之中被欺骗后的不满,她更觉内疚。
  她们一起到那日打壁球的休闲会所,不同的馆。
  隐秘性极好,馆内房间宽敞宜人,可以一边喝茶一边通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欣赏庭院的植物花卉,天一黑,灯亮起来,又别有一番盛景。
  太安静了,路径设计令无论进出都不会遇到其他客人。
  孟臾觉得有些不适,问:“师姐,就我们两个人吗?”
  话音落下,门被推开,李楚明笑着迎上来,打招呼,“孟臾,好久不见。”
  他不卖关子,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话里话外毫不避讳对谢鹤逸和孟臾相识过程的推测,还开玩笑说:“认真算起来,要不是我坚持那晚让你来弹琵琶,也不会有后来的事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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