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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鹤 第22节

  邵启冬一板一眼地笑说:“真要算起来,水果和酸奶的糖分比面条还高,如果是为了减肥,你吃那些,可能没什么用。”
  田欣一副不太信又觉得有一定道理的样子,最终还是受不了诱惑,和孟臾一人一碗面,鱼圆肉圆鲜笋肉丝满满堆码在雪白爽滑的手工面上,让人食欲大开。
  田欣放在桌面的手机一刻不闲地在震动,她边吃边飞快敲字回复消息,脸上表情短时间内变幻多姿。
  邵启冬跟孟臾打趣道:“小月你看田田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谈恋爱了。”
  田欣按熄手机屏幕,无语道:“什么啊……”
  “前段时间不是听你说在相亲吗?这是擦出火花了?”孟臾笑问。
  “孟孟,你怎么也跟着我表哥瞎起哄!”田欣作势摆摆手,“我这辈子只打算找个条件合适的直接结婚,大家你有什么我有什么摆在桌面上说清楚,合适了就领证,不合适就拉倒,我可吃不了爱情的苦。”
  “你这话说的,像是吃过恋爱的苦一样。”邵启冬笑了几声,随口揶揄她。
  “啧,小看人了不是?那王语嫣一点武功都不会,不也照样精通各派秘笈绝学?”田欣清清嗓子,“咳咳,本人虽然没有什么实践经验,但不才,好歹也是言情小说金榜常客,乙女游戏氪金大佬,我田某人就是恋爱界的王语嫣……”
  孟臾被逗乐了,以手支颐,笑着看田欣侃侃而谈。
  田欣拍着胸脯催促道:“别愣着啊,爱情大师田语嫣在此,有什么困惑你们尽管咨询。”
  邵启冬给自己斟了杯果酒饮下,抬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孟臾,温声道:“我没什么需要咨询的,小月有吗?”
  “唔……”孟臾欲言又止,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对周围的人总是保持一定距离,很想能拥有正常社交,也是真心把田欣当好朋友的,但对朋友藏着掖着不说实话总归是不对的,可很多事,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田欣看一眼她纠结的表情,兴致盎然问:“你还真有放不下的人啊?初恋吗?毕业分手啦?”
  孟臾只好含糊说:“算是吧……”
  田欣老神在在地分析:“啧,心理学上有个蔡戈尼效应,引申到恋爱里,就是那些不成功的、不圆满的爱情正是由于其未完成性而刻骨铭心。通俗的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孟臾蹙眉,面露些许迷惑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对他不叫爱,是因为没得到才误以为是爱?”
  田欣孺子可教地点点头,刚想继续延伸,就被邵启冬出声打断,“田田,你别在这里误导小月了,感情这回事,哪有什么标准的模板答案?每个人有每个人不一样的困局,要都能理性地分析个子丑寅卯出来,这天底下也不会有那么多孽缘怨偶了。”
  孟臾没作声,喝了一杯邵启冬斟的酒,这酒薄薄的,放在舌尖上柔的简直像一层水雾。
  夜色渐深,理论大师田语嫣喝了点儿小酒,兴致盎然地把各种恋爱模式和套路轮番讲演一遍,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第32章 主动权
  散场时,邵启冬说明天有新鲜的螃蟹送来,让她们中午过来吃,田欣毫不客气地报数,要求吃四只。她的住处离得近,很快和孟臾挥手作别,转进巷子里。
  孟臾沿着河道边一路往回走,她喜欢吃螃蟹,但是不太擅长拆,每次用工具费半天力气只有一点点成果。
  往年,每当吃蟹时节,谢鹤逸都会不厌其烦地帮她拆蟹,谢园红案白案一堆厨子,这种功夫活儿费时耗力,本来完全可以假手他人的,他却仿佛乐在其中。
  有一年盛夏,孟臾心血来潮向李嫂要了一支新鲜的莲蓬,在客厅里看电影,顺手剥莲子吃,吃到一半,她好像有什么事出去了,记不太清楚了。但从外面回来时,她刚好看到谢鹤逸在那里,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一边与人讲电话,一边给她剥剩下的莲子。
  后来呢?他挂掉电话坐在她身边,好整以暇地一颗一颗喂给她吃。
  怎么又在想这些?
  那是因为你臣服他,讨好他,他才会这样对你的,而你要知道,爱和驾驭不该有任何逻辑关系。
  孟臾收拾好躺在床上,窗外不知何时雨声连绵,这种天气本来是最好眠的,可她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诚然,这里的自由虽然也是相对而言的,但生活很充实,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还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周围的人也对她都很友善,就像是邵启冬的那间酒馆的名字——永无乡一样。你很乐在其中,不是吗?
  孟臾冷静地想,再等等吧,火候还不够。
  却不料,节奏到底不由她掌控。
  次日一早,南江本地的头条号、公众号齐刷刷弹出一条消息:一在逃十年经济犯罪嫌疑人被引渡回国。
  孟臾点开,闵筱柔的名字赫然可见。
  孟臾心中一凛,从上到下滑动屏幕浏览了一遍,文字描述很官方,无非是各部门联合办案,成效卓著之类的,甚至连配图都没有一张。一般来说,这种类型的新闻不会如此高调地推送,这样的规模倒像是故意唯恐谁看不到似的。
  她无法确定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出自谢鹤逸的手笔,但关于闵筱柔,她一直认为,犯罪伏法,天经地义,没什么好怨的。何况,离开之前,她还特意安排梁颂年主动坦白,提供了相关线索。
  偏偏在这个时间点,这么大张旗鼓地爆出来,她不得不多想。
  于情于理,闵筱柔回国,不管孟臾跑到天涯海角,似乎都要想办法回去和她见上一面,虽然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谢鹤逸当然比谁都了解这些情况,他很清楚孟臾的心结是什么。当年的事,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闵筱柔为什么要背叛她的父亲,自己一个人远走高飞,害得孟瑞山大受打击,在羁押期间沉疴加重,郁郁而终。
  仅仅只是为了钱吗?如今有机会弄清楚,她自然不可能放过。
  而一旦她要见闵筱柔,那就无法继续掩藏行踪。
  谢鹤逸找不到人,肯定会独辟蹊径,想办法让她主动就范,这是他作为上位者一以贯之的行事风格,可孟臾并不打算按照他的思维模式以及给她预设的台阶走下去。她知道自己躲不了一辈子,迟早都会被他找到的。但蛰伏只是权宜之计,日光之下真正自由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主动权是目前她能利用的为数不多的筹码,是进攻的长矛,更是防御的盾牌,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否则,终将功亏一篑。
  最近一个周,谢鹤逸都住在灵慈寺。
  禅房外面,两株桂花树开到香气荼蘼,他第五次搁下手里的笔,闭了闭眼,食指指尖朝上推了下鼻梁上架的眼镜。二百余字的《心经》写了十几遍,次次都有错字,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换纸、舔墨、改动。洒金宣纸已经在一侧堆了一地,张张都写满心绪不宁,他不胜烦躁地看着纸面,几乎要把手中毛笔折断。写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时候怎么也落不下笔,索性扔了笔,拉开门走出去。
  和融法师正在偏殿的檀香氤氲中诵持经咒,做晚课。
  谢鹤逸找到他,在一片清供旁枯坐半晌。和融法师将日常功课念完,起身引他出殿,两人站在阶前。
  和融法师面容平静,说:“居士以为身在情中不动情是不执,但‘不动’本身就是执。修行不是让我们变得无情,而是有情却不执着于情。接受缘起缘灭的因果法则,放掉本该走的人,该来的人才会来。”
  谢鹤逸默了片刻,轻嗤说:“我放不下。”
  和融法师轻叹一声,“居士这又是何苦呢?须知聚散终有时,缘尽各自安。”
  谢鹤逸不作声,若他偏要强求呢?
  他此生六亲缘薄,前二十年都是不怎么看得开的,倒也谈不上好坏。如果说孟臾的出走,彻底打破了他维持已久的稳定秩序感,让他只恨不得立刻抓她归位狠狠教训,那这几个月的失去,就给了他时间和空间,回过头来反复审视这段关系。
  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谢鹤逸甚至很想不通这个问题,明明孟臾是他亲手养大的,他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明明他手头拥有一切能随时调用的社会资源,连闵筱柔这样远在天边,那么繁琐麻烦的流程都办完了,她却仿佛人间蒸发,依然毫无踪迹。
  这不合理,一定有什么是被他无意间忽略掉了的。
  远处传来悠远钟鸣声,隐匿在山林间的雀鸟被惊动,振翅从树梢间飞出到天空。
  谢鹤逸蹙眉思忖片刻,颔首与和融法师作别,他站在寺院那株白玉兰树下,给宁知衍拨了个电话,“你不是说孟臾可能用的别的身份,不好聚焦吗?你重点排查一下孟月这个名字。”顿了顿,加上一句,“不用把范围放那么大,就在南江周边找。”
  电话那头宁知衍应声,“我不是没查过,但是千头万绪,总要一点点排除。而且,既然是新身份,我不觉得孟臾会冒险用这个名字。”
  谢鹤逸只说:“叫你查,你就查。”
  饶是知道他处事向来强势,乾纲独断惯了,宁知衍也难免抱怨,“你还要在庙里待多久啊?公司的事撒手不管了?你家里那边儿……”
  谢鹤逸漠然出声打断他,“找不到人,我什么都不做。”
  宁知衍不惯着他,呛声道:“你手头那么多项目,真停下来影响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秦家才刚消停下来,难保没有变数,如果你最后还是要联姻,不如就放了孟臾。”
  谢鹤逸不耐烦道:“别废话,先找人。”
  宁知衍无奈叹气,“好,我给你找,但找回来你打算怎么办?还像以前那样吗,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她再跑了怎么办?还是说你能狠下心来,舍得拿手铐铐了她,锁在家里……”
  话音未落,就被谢鹤逸切断了通话。
  宁知衍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有一点,谢鹤逸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平生最恨被人掣肘,可孟臾的存在本身就让他进退维谷,近不得,远不得,硬不得,软不得。经此一役,他似乎变得更加被动了。
  微风吹来枝叶的沙沙声和空气中熏人的金秋桂子香,看起来小巧玲珑毫不起眼的花朵香气聚起却能摄人心魄。
  孟臾将视线从扇庄院中那两颗桂树上收回,转到室内。今天有地方电视台的记者来找邵爷爷做关于腰扇技艺的专题采访,她负责接待陪同。
  邵爷爷介绍道:“腰扇和团扇一样,形状有圆形和不规则形状,扇面一般能用绸缎,真丝印染,真丝刺绣,还有缂丝装裱,你像这把麈尾扇,扇面就是纯细竹丝……”
  摄像大哥的镜头扫过摆满半成品腰扇的工作案,拿话筒的记者问:“那这项工艺现在市场好不好?传承情况怎么样?”
  “销路方面,我不太清楚。但说到底,扇子是引风之物,功能性决定了它的销量必然会受季节影响,马上天气转凉,也要进入淡季了。传承方面,早就不是之前代代相传的模式了,我们现在有很多年轻人感兴趣,主动来学的——”邵爷爷和蔼地冲孟臾摆摆手,“小孟啊,你过来。”
  他乐呵呵地向记者介绍道:“我这位小友就是南江大学的高材生,来这里不光学习技艺,还做一些理论研究。”
  “你好。”
  孟臾走到近前,轻笑着对记者说:“市场销售方面的情况,稍后您可以咨询我们扇庄的负责人邵启冬先生。”
  那位女记者连忙趁热打铁问道:“那现在方便请他过来一下吗?”
  “稍等,我问问他。”孟臾点头,拿出手机联系邵启冬。
  邵启东收到消息,很快就赶到了扇庄,他本来不爱这种“出风头”的场合,和孟臾配合下来还算沟通顺畅。
  采访结束时,栏目组的制片人提出要拍张大合照,不单是为了留念,还要发到他们据说流量很大的公众号,为本地传统技艺做宣传。
  孟臾本可以找借口躲开的,毕竟她并非主角。拉拉杂杂一堆人,谁也不会特意注意到她不在场。
  邵启东却突然扬起手招呼她:“小月,来拍照!”
  孟臾只是垂眸思索一瞬,便扬眉站在了队伍里邵启冬身旁的位置。
  第33章 烟雨中
  一场冷雨过后,天气彻底凉了下来。
  时至今日,腰扇虽然已经演变成工艺品,配饰用途大过功能性,但淡旺季难免还是要受温度影响。
  在田欣七拐八弯的关系网牵线下,有个古装电视剧的制片人对此很感兴趣,连续来镇上考察了好几次。若是和他谈成,不仅不用再发愁整个四季度的销量,或许还能起到规模化的带动效应,眼见有戏,连一向不太热衷于俗务的邵启冬都开始上心起来。
  扇庄代表和制片人赵润年一行人的见面安排在镇上吃本帮菜的餐馆包间。
  点完菜,赵润年朗声笑着提议道:“邵总,今天咱们就别喝酒了,前阵子体检,我肝功能指数超出正常三倍多,医生说再不节制,下一步就是肝硬化。”
  事关健康问题,邵启冬虽好酒,却并非劝酒之人,自然无不应允,客气问:“要不请赵总尝尝我们当地的云雾茶?”
  “喝茶行啊。”赵润年点头同意。
  孟臾与邵启冬交换过眼神,出去取了茶叶和茶具。
  邵启冬静静看她在桌前落座,将茶盘上摆放的杯子一只只拿下来,接着侧首点着泥炉子,温上水。起火、扇炉、洗杯,提壶顿杯,动作不紧不慢,行云流水般娴熟,手指自始至终稳稳当当捏在薄薄的瓷胎上辗转,从水沸到出汤不过几十秒的时间。
  赵润年接过茶盏,还没入口,就先忍不住叫了声好,由衷赞道:“我上部戏是个电影,导演要求高,为了镜头写实,让女主角提前一个月学怎么泡茶,正式开拍时还嫌烫手,近景远景要拍许多遍,你们都不知道她在片场失手砸碎了多少杯子,浪费预算还在其次,一模一样的茶杯补都不好补。小孟这手功夫,一看就是家学渊源,专业的。”
  孟臾莞尔:“赵总过奖了,其实我……上学时勤工俭学,在茶馆打过工。”
  赵润年开怀大笑,“原来如此,那我也不算看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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