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 第45节
萧芫轻叹一声,似是不忍,“姑母心里头一直记挂着您呢,前段时日还和我提了句,担心黔方之灾会不会祸及您家里人。”
“还道,早知今日,当初便应另托个其它地方的官,哪怕是回京供个闲职,也比受灾的好。”
宣谙在旁边听着,不由对萧芫刮目相看。
瞧这话术,真真假假的张口就来,往日竟不知道萧娘子有这般本事。
晋国老夫人听得嘴角忍不住颤动,心里百般滋味汹涌而上,困得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
“姑母这人您也清楚,雷厉风行惯了,当面总难以说出关怀的话来,可您想想,哪一回您想要的,姑母没有应允呢。”
晋国老夫人笔挺的身躯稍稍弯了。
萧芫亲自搀扶住她的胳膊,给丹屏使了个眼色。
晋国老夫人年龄大了,适才又跪了许久,此刻踉跄了好几步方稳当了些。
偏殿早已备好热水,几个力壮的老媪被使去伺候。萧芫湿得不多,便简单擦了擦,换了身衣裳。
吩咐让简单摆上朝食,又亲自沏了壶茶,动作间行云流水,自有一派矜贵风度。晋国老夫人转过屏风,甫一抬眼,便被吸引。
萧芫相貌艳绝,又是精心打扮,自小养成的皇家风范从骨子里悠然透出来,是她除了太后,见过派头最足的宫中女子了。
心中不由感叹,不愧是太后萧忆清养出来的闺女,不愧是令世人倾倒的萧家门风。打眼一瞧,便知这女子天生便是要往凤位上做的,如此,知晓这么多也不足为奇了。
萧芫款款笑了笑,起身恭敬一礼,比手请坐。
自家侄子命在旦夕,晋国老夫人又哪里坐得下,“萧娘子应是来侍奉太后的吧,此刻自去便是,待太后好些,烦请遣人通报老身一句。”
萧芫静静一笑,“我遣人请老夫人面见姑母,老夫人打算如何说呢?”
晋国老夫人瞥她一眼,在另一边榻上坐下,闭口不言。
对太后她尚且能言,可要她在这么个小小的孙辈面前露出弱处,却是万万不能。
萧芫也不在意,侧身坐下,边倒茶边缓声道:“我前些日子与圣上一同前往重明寺为姑母还愿,遇到寺中收留的一对孤儿寡母,正是自黔方而来。”
黔方二字一出,晋国老夫人原本半垂的目光抬起,向她看去。
萧芫老神在在,语调不变,“当时只知黔方受了灾,怜她们逃灾不易,便舍了些盘缠让小沙弥转交。后来方知,他们一生艰苦。”
“家里男人早些年征兵,没从战场上回来,寡母拖着幼小的孩子艰难过活。哪知过了几年,黔方洪灾百年难遇,家宅被冲毁,官府的安置点争抢不过,更有人心怀不轨欲加欺辱,最终成了第一批背井离乡北上逃亡的人。”
“而他们同行的许多人,沿途死得死病得病,能走到京城的,竟不足五人。”
晋国老夫人冷声截断,“萧娘子想说什么,天灾本就如此,难不成这样的事,还全要怪到官府头上不成?”
面上如此,可实际她心中,在听到寡母二字时便抑不住地颤动。
她当年何止夫君呢,连同儿子都马革裹尸再也没能回家,她心里也知道,若朝廷无情些,若太后不念着她可怜,她的日子,不一定就比萧芫口中的这位寡母好多少。
但家人为国捐躯,徒留她一人苟活于世,本就是皇族欠她的。
萧芫也不恼,解释道:“老夫人,您可知当时朝廷的赈灾款已经拨了下去,若非县令带头压下,甚至扬言安置点必须以银两捐买,他们母子二人,本不必受此劫难,许许多多受灾荡尽家财的百姓,也不必因困厄而死。”
腔调明雅,无半分咄咄逼人,却又无形中将晋国老夫人逼得节节败退。
晋国老夫人无言,面色涨红几分。
萧芫执起杯盏,亲自端到老夫人身前,放在她坐榻边的小几上。
“老夫人,我如此说并非问责之意,只是这些是姑母与圣上不得不考虑之事,就算想徇私,天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我长居内宫,不了解刘县令为人,但观老夫人您与老国公一腔为国之心,也大致有了些猜测。”
“料想县令应是被人蛊惑……”说着款款抬眸,“老夫人,从犯,总是比主谋罪责轻些,不是吗?”
晋国老夫人眸底精光一闪,恍然明白萧芫这一番话的含义,内心震动,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言之有理。
她今日得知朝中欲从重处罚,急于救侄子性命凭着一腔孤勇入宫,着实没有精力将这些捋清楚,生怕晚一刻侄子便在黔方狱中被钦差砍了脑袋,连京城都回不了。
此刻被萧芫点醒,方想清楚事情利害得失。
她挺直了身子,沉吟良久方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放回案上。
不动声色赞道:“早听闻萧娘子茶道师从茗山,今日一尝,果真不俗。”
萧芫微微低下头,似是赧然,“老夫人过誉了,晚辈多嘴,承蒙老夫人宽宏。”
晋国老夫人眸光微眯,深深看了她一眼。
今日,她才算是彻底识得了这位未来的中宫皇后。
萧忆清,不愧是萧忆清。
教出了那样一个不凡的圣明之君,连娇养在身边的萧娘子,也这般不俗。
有这二人,何止能保朝堂几十载清明昌盛。
第39章 南浔
“殿下您可是没见着, 萧娘子三言两语便哄得那晋国老夫人起了身,偏殿里是舌灿莲花,愣是将人给说通了, 不然啊,可是有一通闹呢。”
萧芫越听宣谙姑姑说下巴颏抬得越高,神气得像只骄傲的小凤凰,就差展开翅膀往天上飞了。
太后都没眼看, “行了,越夸啊, 这尾巴翘得越高,越会蹬鼻子上脸。”
“姑母……”
萧芫眨着眼睛蹭过去,摇姑母的手,“您就夸夸我嘛。”
太后瞥她一眼,正襟危坐,就是不为所动。
只是萧芫撒娇的本领无人能及, 慢慢地笑意藏不住了,只好嗔她一眼, 很不明显地颔首, “是长进了些。”
萧芫嘻嘻笑开,给了姑母一个大大的拥抱,在怀里不安分地拱来拱去, “我也觉得!姑母姑母,我为您分了忧,是不是得奖赏奖赏呀?”
明媚可爱的笑脸凑到太后眼前, 可劲儿暗示。
太后无奈捏她的雪腮, 一眼看穿,“除了赖在予这儿, 其它的随你。”
萧芫撅唇蔫儿了下去,委委屈屈,“我就想要这个嘛,姑母您不知,我回去一个人的床榻上空空荡荡,睡都睡不好。我也不和姑母挤,就像以前一样在旁边安张榻,好不好嘛姑母。”
太后听得心软,揽着她拍了拍。
语重心长:“芫儿,你已及笄了,再不是孩子了,以后与你同床共枕的,也该是皇帝。哪家闺秀如你这般,这么大了还老往长辈房里钻。”
萧芫闷声不吭。
好半晌,眨去眼底的泪花,赌气道:“我不想管旁人如何,我只想与姑母一起。”
“你呀……”太后喟叹一声,“真是予前世的小尾巴,一刻也离不得。”
“好了,皇帝也该来了,起来吧。”
来得不止李晁,还有负责稽查赈灾贪墨案及后续赈灾重建的大臣。萧芫在后殿,听见他们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前殿传过来,偶有几句争执,当着太后的面也十分克制。
萧芫心系此案,书看不下去,佛经也抄不下去,想鬼鬼祟祟去偷听又觉得有些丢皇家脸面,只好撑着脑袋百无聊赖。
最后迷迷糊糊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蜷起的肩胛忽有暖意覆上,萧芫往身上摸去,摸到了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掌。
睁开眼,眼前朦胧闯入一张肃然的面孔,萧芫懵懂呢喃:“李晁?”
直起身,墨缎缀鸦羽的披风随动作流光溢彩,领口的洒金簇拥着冶丽白皙的小脸,侧脸被压出来的红印平添糜艳。
纤纤素手被他握入掌心,传过来的温度有些发烫。
他拉过她的另一只手,一同捂着,眉头凝起冷隽,“身子本就寒凉,你还就这样趴在案上睡?”
萧芫懵了片刻,晃晃脑袋左右看看,记忆回拢,“你们议事议完了?结果如何?”
李晁两下为她将披风系好,俯身坐在她身旁,言简意赅:“目前已经露出头的依律处置,剩下的转为暗中查探。”
“那刘隅呢?”
这可是个关键人物。若要依律,种种罪行叠加,最低也是个午门斩首。
李晁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萧芫懂了,噙出一丝笑意,“明白了。”
刘隅是被幕后之人推在最前面的人,也是往更深层面探查必不可少的一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此人暂且留下,其一拿捏住晋国老夫人及晋国公旧系,其二也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
“那……”萧芫想到了更后头,“让人顶替刘隅的身份斩首,晋国老夫人总得做戏做全套,来慈宁宫撒泼演场戏吧。”
李晁:“母后适才便遣人往宫外传消息了,既然要做,自然是天衣无缝。”
说着往书案上瞄了眼,准确从佛经里抽出一本兵书,露出真实目的,“今日没多少空暇,便先一本吧。”
萧芫的笑脸垮了下来。
欲哭无泪,还没多少空暇,这个当口,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他怎么还能有空暇啊。
这下好了,她压根儿就没做这几日会被考教的准备。
正欲想法子混过去,便见他好整以暇从袖中掏出一物,晃了晃,“正好边关回信到了,你若乖乖配合,我便今日给你。”
……?
岳家回信如何会在他手中,不一向都是给姑母吗?
不会是他早有预谋,从中截下的吧?
……除了这个,似乎也没其它解释了。
那木盒在余光中晃来晃去,时刻诱引着心神,她都想扑上去抢过来。
当然,抢定是抢不过,也就只能想想。
百般纠结,不情不愿将脸转向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不然呢?”
“不然……”李晁肃穆正经,“不然萧娘子忙不过来,朕便代替回信,想必岳家也能理解。”
萧芫两眼几欲迸出泪花,不得不屈服在淫威之下,行尸走肉般摊开纸张,“好,你问吧。”
……
一场没做足准备的考教,便好比是初学骑马之人入林狩猎,全须全尾出来都十分不易,更别提旁的了。
他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环绕,再好听听久了都希望能清净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