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 第103节
怎是他?他如何在这儿?
她方才……为何并未注意到!
江洄上前,皮笑肉不笑,“正巧,有桩萧府的事儿江某需问问夫人,夫人,请吧。”
一瞬间,这些年所有的心虚之事都在平婉脑中转了一圈,最终给了她底气的,是她的夫君,太后胞弟,当朝右相。
诰命加身,就算大理寺卿,也无权对她如何。
但这封请帖若送不出去……
手指狠狠攥紧,面上冷汗密布也要强撑起胆量,抬步,迎着人墙,悍然向前。
李晁眉头微皱,禁卫已要出手,但千钧一发时,平婉顿住了步子。
“萧芫,这帖子,你清楚究竟是为何事而请,其它的你不想,但当年你母亲的遗物,你也不想要吗?”
第88章 游记
图穷匕见, 剥去那层弱柳扶风的虚伪模样,平婉的话语铿锵有力,这不畏己身的孤勇, 倒是有几分将门风采。
母亲的遗物……
萧芫心间一恸。
她至今,仅有的遗物,还只是那半枚玉佩。
连阿母的名字,都不全。
请帖自刀柄底下, 伸到了眼前,“你只要接下, 到了那日,你想拿走什么,便拿走什么。”
萧芫抬眸,目光几乎劈了过去。
“你所言,可能作数?”
平婉勾唇,“作不作数的, 对于未来的中宫皇后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萧芫顷刻明了, 讥诮, “萧夫人,你还是这副模样,来得顺眼些。”
漆陶听出话音, 上前接过请帖。
平婉神色复杂地垂眸,蹲身向李晁行礼时,已又成了那矫揉的柔弱模样。
萧芫望着她的背影, 目光渐移, 定在她身侧那人身上。
这般长情呐,每回入宫, 都是这个婆子,若没记错,应是唤作……
刘媪。
此人一举一动间的做派,一瞧便是宫中出去的,萧府,可不应有这样的人物。
六局无记载,那便只剩下一个答案。
大长公主,李岑熙。
身影渐渐远了,耳边禁卫的脚步声带动软甲碰撞,铮鸣如金戈之音。
身侧执伞者换了一人,修长结实的指节握上木柄,伞面变高,她的余光再也触不及边缘。
萧芫没有回眸。
可他只是靠近,只是感受到他熟悉的气息,鼻间便已抑不住地发酸,阵阵涩然的痛楚在空茫的身躯中泛开。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哪怕……
是赶他走。
唇瓣张开,却止不住地微颤,喉头好像连同胸口一同哽住,堵得有些痛。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哭不出了。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靠近时,她模糊看到他掌心一道道细密的伤痕,有些鲜红,有些已经暗沉。
在很近的地方,忽然停住。
近乎无措地收回,换上了一方手帕。
手帕已经很旧了,微微泛着黄,边角的绣样也褪色斑驳,但很干净,皂角的清香一瞬盖过了他的龙涎香。
是她很久之前为他绣的。
重生以来,她没有再绣新的,他便一直,都用旧的吗。
触在面颊,依旧柔软,被爱护得很好。他似乎发现泪水怎么都拭不完,指尖泛出惨淡的白,无法遏制地轻颤。
直到一刹,伞跌落在地,她被他用力抱入怀中。
透过宽阔的肩膀,萧芫看到了湛蓝的天空,悠然的白云,有鸟展翅飞过,清啼荡响九天。
可感受到的,他满心汹涌的爱意与疼惜,却顷刻之间化作入骨的哀戚,狠狠攥住心扉。
好像抱得再紧,她与他之间都有了层看不见的隔阂,隔却相贴的两心,隔却所有的快乐与美好。
她也,好疼啊……
如果,她不记得就好了,为什么要记得呢,她那么那么不容易,才说服自己……
与他在一起的每一日都好开心,她无忧无虑,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姑母纵着她,他也纵着她,她喜欢他的拥抱,喜欢他亲她。
他们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荒唐,她甚至还想过,待到明年大婚后,她与他可以圆房了,会不会,更快乐。
她以前叛逆的时候,可偷偷存下了好多这个图那个图的,还有小陶俑小瓷人儿的,可以拆开合上的那种。
萧芫在心底轻轻笑了,却好像,比哭还要难受千万倍。
为了每天开心的日子,她可以不在乎夜里的梦魇,不在乎惊醒时的难受,觉得自己可以把前世都告诉他,和他一起保护姑母,好好过好今生,一直这样天长地久下去。
永远幸福。
因为,这已是她整个前世今生,所拥有过的,最最美好的时候了。
她曾经,想都不敢想会有这样的日子。
没有束缚,每天活在爱与包容里,前世不好的事也都在今生扭转……
所以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啊。
李晁,你前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静静被他抱起,华服簇拥下的冶丽面容靠在他胸膛,斜红面上,只余苍白。
路过满园葳蕤,路过袅袅清风,路过翻飞的蝶翼,甬道幽长,宫门大敞。
来到颐华殿侧面花厅。
淙淙流水淌在耳边,池中的荷花、岸边的合欢在司苑司宫女的照料下正是荼蘼之时,幽幽清香飘来,与厅内博山炉的花果熏香缠绕,不分彼此。
她坐在软榻上,他蹲在她面前,龙袍曳地,膝盖几乎触地。
他真的瘦了好多好多,面色也不好看,唇瓣更是显出一种枯败的苍白。
在旁人眼中,他这张更显凌冽的俊美面容该是愈发威重,一言御万物,江山社稷尽握于掌心,想如何便能如何。
可是此刻,她只望见了他灵魂的无数裂隙,几乎破碎,只差丁点儿,便要散落一地。
李晁唇角弯起,从不显喜怒的面上向她捧出一个笑,摊开掌心,“芫儿,我雕了一本书,是游记,写了每一处州郡的名字,你喜欢的地方,便刻得大些。”
“等以后……”
喉头哽动,差些说不下去。
可还是说下去了。
“以后时局稳定,没有危险了,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你看了那么多游记,也亲眼瞧瞧,那些地方和书里的,是不是一样。”
“我会努力动作快一些,除去朝中所有隐患,攘外安内,还朝野平稳,百姓安定。让这一天能……早些到来。”
萧芫纤浓的长睫轻垂,很安静地望向他的掌心,显得有些乖巧。
是很鲜亮的玉石,蕴发着莹莹的光华,雕刻的书页打开,刻纹密密麻麻,好像一张小些的舆图。
他的字迹规整严谨,色彩却是明亮的青金,层层叠叠,有些暗些,有些亮些。
让萧芫想到了薄暮冥冥时,天穹自深蓝到朱红的壮丽,缤纷彩炉般,渐染开世间所有美好的色泽。
从小到大,她所有和他说过的,想去的、赞美过的地方,他刻的字体都要大一些。
他的过目不忘真厉害啊,她说过的话,连她自己,都快要忘了。
萧芫抬手,伸向他。
他向来肃正古板,从不言说如果,不承诺未来,可这一段时日,他已说了无数次未来。
印章、圣旨、缠讳纹、凤凰花林……还有这本玉石游记,每一次,都恨不能留下无法弥合的痕迹,千古不朽。
李晁主动将掌心迎上她,可她莹润的指尖,却避开中间的玉石,触上了他宽大手掌上的道道伤痕。
轻声问了一句。
“疼吗?”
是度日如年的日子里,她对他说的第一句。
一刹,所有的强撑,都陡然溃散。他却不敢握紧,不敢倾身一个拥抱。
他望着她,深邃幽沉的眼眸盛了雨雾,一切情感滂沱落下,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懂了。
可他却说,
“不疼。”
萧芫一瞬,摇摇欲坠。
“芫儿……”
他慌乱无措地抚上她的面颊,她的每一滴泪,都好像是在心头剜肉,话语控制不住,渐渐破碎。
“芫儿,别哭……不哭好不好,只要你能开心些,真的,真的怎样都行……”
“不想见我,我就不出现……都会和从前一样的……你喜欢陪着母后,便可一直在慈宁宫,你喜欢游记,喜欢好看的衣裙物件……”
“……若不想我送,我将私库令牌给母后,你想要什么,便使宣谙姑姑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