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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杨心问一声惨叫:“师兄!”
  陈安道头晕耳鸣,不知这人又在叫什么,叫得他头疼,半晌低头看自己的袖子,才发现那衣袖都被血给糊满了。
  哪儿来的?
  又有两滴血落了下去,陈安道捂住了鼻子,才发现鼻腔里血流不止,喉咙里也泛着股甜腥。
  “抬头,师兄……抬头……”杨心问钳着他的下巴往后仰,陈安道踉跄了两步,并未觉得哪里格外不适,只是有些头晕,但喉咙里堵着血,他不好说话。
  哪儿来的陈年旧血?
  从和白晚岚吵架开始,从发现画皮术行不通开始,还是这三年多的日日夜夜,看着心爱之人近在咫尺却望不见前路之时便已郁结于心?
  “对不起师兄,是我一时糊涂乱说话,你别气了……别往心里去,身体要紧——白晚岚,白晚岚呢!”
  陈安道说不出话,只紧紧攥着杨心问的衣角。
  杨心问一边给陈安道顺气一边以内功喊着白晚岚,整个明察所都被喊得摇摇欲坠,房前纷沓的脚步声响起,正在收拾包袱的白晚岚闻讯跑来,鞋都掉了一只。
  “让开让开都让开!通气!通气!”白晚岚把门外的人通通轰走了后进来,他看病望闻问切只需要望,只看了一眼,他便拧眉从箱笼里抓出一只被颠晕的四翅乌头鸡,抓着鸡嘴就往陈安道的手腕上连扎三个洞。
  墙缝里的红尾蛇眼见自己刚治好的手腕又被扎穿了,不忿地“嘶嘶”两声。
  屋子里的血腥味儿越重,板栗的甜香都被盖过去了。杨心问惊慌失措地搂着陈安道,语无伦次地说着对不起,白晚岚嫌他挡着通风,用鸡头指着门外:“都出去。”
  杨心问忙要起身,衣角却还在陈安道手里,他一起身,陈安道便缓缓睁眼,恍惚道:“……你要去哪?”
  “……我、我去外面等着。”杨心问眼睛红得厉害,又想摸摸陈安道的脸却又不敢,只能强笑道,“我闻不了你身上那么重的血味儿,一会儿该饿了。”
  那手腕上的三个洞还在留着血,白晚岚正要在上面洒药粉,陈安道却把那只手朝着杨心问伸了出去。
  陈安道眼下气力不够,指尖迟迟碰不到杨心问的下巴,跟挠人的猫爪样的挣动了两下。
  “给你喝。”他喃喃道,“别去我看不见的地方……”
  第151章 对赌
  白晚岚暴躁道:“不是你手别乱动!上药呢!这千年玄龟的龟壳粉我可就剩这一份了, 你别给我弄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镇压了陈安道那只手,同时给了那呆站着的杨心问一个锐利的睥睨:“换一头坐,别挡着风。”
  杨心问游魂一般飘到了一侧跪坐下来, 面无血色,神志不清,瞧着比陈安道病得还重。
  上好了龟壳粉, 三条壁虎从箱笼里自行爬了出来, 尾巴缠在了一起, 围着陈安道的手腕打转, 随后白晚岚一声弹舌,这三条壁虎同时断尾。
  断开的尾巴跃动着跳了两下,接着猛地钻进了那伤口中。
  杨心问倒吸一口冷气, 这气儿还没吸完, 就见那白晚岚又放出两只螃蟹来,螃蟹的钳子比身子还大,走起路来歪七八扭的,一个爬上了陈安道的脚踝, 一个爬上了陈安道的肩头,竟是分别在那上面倒立了起来!
  “……这是什么路数?”杨心问实在想象不出螃蟹倒立能有什么用, “这螃蟹——”
  “计时用的。”白晚岚不耐烦道, “五命虎的尾巴有剧毒, 在他经脉里游走不能太久, 这香蟹倒立的时间刚好就是毒发作的时间。”
  这解释听起来没有半分抚慰人心的作用。
  杨心问躬身抱着陈安道, 血腥味儿和不定的心神叫他周身魔气愈盛。
  他不住地道歉, 越说越快越说越急, 眼里开始翻起不正常的猩红。
  那藏在墙缝里的红尾蛇若有所感地钻了出来, 忽然露出凶相, 噗呲噗呲地吐着艳红的蛇信。
  白晚岚皱起了眉头,他天生灵物,对魔气最是敏感已是忍无可忍,刚要开口,却见杨心问胸前的长命锁骤然叮当作响。
  一股温凉的灵气送入杨心问的体内,月色般皎洁莹亮的灵仙与那魔气相接,有万灵悲哭之声,刺得他骤然回神,立马收回周身一股魔气。
  屋内一时寂静。
  杨心问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长命锁,锁上的铃铛已安静了下来,可银饰上依旧流淌着月华般的光彩,沉静的,安宁的,却在要紧时死死地拴住他的锁。
  可求长生。
  渡百劫。
  “……我怎么能这么跟你说话。”杨心问喃喃道,“我——”
  “行了,人又没死,哭什么丧。”白晚岚的鼻子快被魔气熏烂了,没好气道,“而且也不关你事儿,时日将近本来就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杨心问一怔:“时日将至?”
  “灵脉去得差不多了,元神拴不住这上等的骨血,可不就这样了吗。”白晚岚面无表情道,“不然你以为呢,真当气他两下能这么夸张?”
  他一脸看绝世蠢货的表情,翻了个很利落的白眼。那两只倒立的螃蟹翻转下来,白晚岚便立马落下三针,那三条在经脉里游走的尾巴便从那针尖钻了出来,被他重新收回了箱笼里。
  杨心问慌乱之下还真问了个绝世蠢问题:“这算治好了吗?”
  白晚岚还想再翻一次白眼,但不停地翻也挺累的,于是只勾了勾唇角,冷笑道:“治好?这套法子是醒神用的,以毒攻毒把他激醒,可没有半点医治的作用。”
  饶是自诩对白晚岚的可恶颇有了解的杨心问,也被结结实实地梗住了,一口气上上不下下不来,险些要叫白晚岚准备第二份醒神药。
  “有什么可治的。”白晚岚说,“要好,那就别吃椿首根,就他的根骨,日后连灵脉说不定都能养回来。可接着吃就是这个结果,他爱死不死,爱用那个陈潮就用。”
  陈安道本就只是有些恍惚,并未昏迷,瘀血被壁虎尾吞了,耳鸣头晕立时便消了下来。
  白晚岚瞥他一眼,见此人果然醒来了也没半分挽留之意,又是大声地“哼”了一声,背着箱笼,连屋子里的包袱都不拿了,有多快走多快地离开。
  刚到楼下,发现那群看热闹的又堵在那儿,连秦世人都装模作样地走来走去,思及自己还是监正,最后摆了个官威,怒喝道:“案子查清楚了吗就在这儿闲逛!还不快去干活儿!”
  傀儡监正一怒,四下如猢狲尽散。
  而屋里一时寂静了下来,杨心问不敢说话,陈安道没什么气力说话,就这么囫囵愣了许久。
  杨心问惦记想起地上凉,起身把陈安道抱上了榻。
  他向来脸皮比较厚,可眼下却觉得见不得人,要走,那病怏怏的人却又拽着他的袍角不放手。
  “师兄。”杨心问真要哭了,“求你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陈安道不肯松手。
  像是费了浑身的力气,陈安道转过头来看他,动了动嘴唇。说得太轻了,连杨心问都不得不凑近了才能听清。
  “你昨日才与我言情……今日便已腻味了吗?”
  杨心问:“……”
  杨心问:难为他那么虚弱,还能装出这般可怜的声音。
  他听得一阵心梗,半晌认命一般,蹬了靴子上床。
  杨心问钻进了被子里,在枕头上背过身去,任由陈安道拉着他衣袖,半晌道:“你怎么总有办法对付我呢?”
  “真心换真心,何谈对付。”
  杨心问眼里一阵酸涩,好在是背过身的,不至于叫人瞧见:“若是真心,你便停了那药跟我走,谁敢追就杀了谁,大不了跑到南昆去——不许说我孩子气!我最讨厌你这么说话。”
  背后窸窸窣窣一阵,杨心问感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些许温热。
  随后便听人说:“孩子话。”
  杨心问跟炸毛的猫样的蹭得坐起来,转身就要下床,后头又传来些带笑的声音:“我便是最喜爱你这点。”
  “陈安道!”杨心问忍无可忍,翻身压在陈安道身上,一副要咬人的模样死死地瞪着陈安道,“这么耍我有意思吗!”
  他头发扫到了陈安道脸上,陈安道竟还能颇为开怀地笑两声道:“你的头发弄得我好痒。”
  “还有更痒的呢!”杨心问气得要死,一只手攥着陈安道两边的腕子,一手探下去摸他的腰。
  陈安道果然跟条鱼样的闹腾起来,可也就腾了两下,便连躲的气力都没有,进气多出气少地笑不动了。
  天呐,世上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杨心问心中苍凉,默默收了手,我连挠痒痒都非得让着他不可!
  杨心问丧气地把头埋进陈安道的肩窝,闷闷道:“痒死你得了。”
  陈安道好喜欢这毛茸茸的脑袋,伸手便抱住了。
  日已西斜,夕阳将窗框的影子打在地上,正落在床头。陈安道轻轻拍着杨心问的头,半晌偏头道:“心问,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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