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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杨心问茫茫然应了一声。
  这还是陈安道第一次这么叫他。
  “画皮术行不通,或许还有旁的办法能替我。”陈安道说,“这些年仙魔竞渡,有不少惊才绝艳之辈涌现,各类仙法邪术层出不穷,其中或有代替之法,而又不需伤及旁人。”
  杨心问慢慢抬起头来,似是想从陈安道的眼里看出此话真假来。
  他只能看见那眼里满腔的爱意,至于旁的,是遮掩得太好,还是确实澄澈,他也不想追究了。
  “若是这样。”杨心问低下头,用长而弯的眼睫去碰陈安道的睫毛,轻声道,“会不会也有人能叫我这不死身去死?”
  最敏感的睫毛根部传来震颤,被他压在身下的躯体猛地一僵。
  很好,看来这几年仙魔确实都发展得不错。
  杨心问乘胜追击,伸手捻着陈安道的耳垂,摸着跟块冰样的冷:“怎么,这就怕了?”
  陈安道抿着唇,须臾说道:“你才十六岁。”
  “你也不过比我大两岁。”杨心问说,“仙门中人大多二十上下才成婚,可在凡间,十五六过门娶亲才是寻常,我们这个年纪,生死相随也是有的。”
  陈安道扭过头:“你要寻死,我绝不会助你。”
  “用不着,我们各找各的。”杨心问朝着陈安道的耳朵吹了口气,就着他捂耳的瞬间凑到他另一边耳朵上,“你找你的生路,我寻我的死门,谁先找到了,谁便算赢。”
  陈安道被他吹红了脸,又偏头咳了两声,还要说些什么,杨心问却已肃然道:“我迟早会入魔,若非你的骨血,我一顿吃三四个人尤嫌不够,你当初说了要对我负责,怎么现在能说话不算数呢?”
  “师兄,你再怎么撒娇耍赖,我也不会让你的。”
  陈安道别过眼:“……我何时撒娇耍赖过。”
  床头的日光又偏了些,金红的光斜落在杨心问的一直眼上。
  那只眼的睫毛似落了金粉,黑色的瞳仁变得透亮,如绘了墨迹的琥珀鎏金,与另一只在暗处的眼双生相异。
  陈安道静静地看了许久,而后摸上了那眼的边缘,未曾言语,便已是默认。
  “那就一言为定。”杨心问乳燕投林般扑进他怀里,在被窝里倒腾了两下,八爪鱼样的缠着他,“春以为期,三月为限。”
  那光下的异象一闪而过,仿佛不过是黄昏时的幻影。
  第152章 赴会
  晚间二人早早休息, 次日凌晨时,陈安道起了些热。他鲜少起热,倒是经常发冷, 自己都说不明白这算不算病。
  好在风寒是寻常病症,连杨心问都能七七八八抓些药来。
  陈安道晚间烧得厉害,意识都不太清醒, 白天醒了过来, 再到傍晚时反复了几次, 夜已深时, 总算是稍微退了些,勉强能吃些东西了。
  “明日那鸿门宴,要不就别去了吧。”杨心问坐在床边, “一群臭鱼烂虾, 什么时候收拾都一样。”
  陈安道端着碗粥,有些不乐意吃,拿着昨日那张听记的谱子看:“不成,他们眼下各自为政, 心怀鬼胎,我们才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若是再过几天, 叫他们缓过劲又联起手来, 那便麻烦了。”
  “那不如我去?再带个秦什么方什么的?”杨心问看着那碗已经起皮的粥, “你现在站都站不稳, 明天又出门, 再受了寒怎么办?”
  “名义上是全智和尚请的我, 我不去, 又算什么意思呢?”
  陈安道顺势要把粥碗放下, 杨心问眼疾手快挡住:“师兄, 快喝了吧,趁热。”
  “……还有些烫。”
  “你都放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这隆冬时节,刚烧出来的铁水都该凉了。”杨心问笑眯眯地给他推回去,“快喝。”
  陈安道不动,用勺子干搅着粥碗。
  杨心问失笑:“你还说我孩子气,我五岁就不挑食了。”
  “我并非挑食。”陈安道皱眉道,“只是吃不下。”
  “发热都这样,吃不下也得吃的。”
  “可——”
  “好了,你吃了明天就让你去。”杨心问从他手上拿下了碗勺,舀起一勺在碗壁上刮了刮,送到陈安道嘴边,“来,啊——”
  他本以为陈安道会恼羞成怒,抢过碗来自己喝。可那烧红的眼眨了眨,看着他递过来的勺子,半晌竟是张开了嘴,当真“啊——”了一声。
  杨心问登时心花怒放,仔细地喂了进去。
  一碗粥竟是这样喝了一半,陈安道实在是面露难色了,杨心问才放了手,拿帕子在什么也没有的唇角擦了擦。
  喝下粥后又发了些汗,次日再醒,已是退得差不多了。
  “我小时候生病都没好这么快的呢。”杨心问面朝墙壁,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门槛,“师兄,如果不是每月服毒,你必然是个修仙的绝世奇才,若日后能成,指不定你转眼就超过我了。”
  陈安道换了身青衫,取下了家主袍披上,闻言失笑:“先天灵脉固然罕见,可如你这般两月便自行引气入体,修炼不过三年便摸到巨啸境的,也是凤毛麟角。便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怕是想养回灵脉恐怕都要个把年头的,那时你约莫都要入静水了。”
  杨心问不好意思地捧着脸道:“哎呀,我哪有那么厉害,师兄快多说些。”
  二人谈话间,屋外也来了人。杨心问回头见陈安道已换好了衣衫,便开了门,秦世人和花金珠站在门外,手上举着份驻防图。
  “千机营昨夜便已动身,近百人的小队已于潜入忘甘寺。”二人得许后走了进来,将驻防图铺在了桌上,侧身道,“其中有不少换了和尚的打扮,寺内的兄弟们都已经盯紧了,随时可以动手。”
  “寺内的指挥是谁?”
  “地属司晨大人。”
  “千机营的大部队可有别的动作?”
  “目前没有。”
  “好。”陈安道圈住图上千机营和城门的位置,“守好这两处,眼下敌方形势不明,若有人狗急跳墙,很有可能会以寻常百姓的性命相要挟,但这种事不会在城内明目张胆地做,一旦有大批百姓出城,即刻起阵封锁,有任何异动,以天涯咒来报。”
  花金珠立马应下,随即再报:“司仙台的神使这几日都宿在宫中,我们的人不曾见到,若他们也去了忘甘寺,二位仙师可会有危险?”
  “印山掌已废,剩下的连半遮面的水平都没有。兴浪境的修士,你们看着办即可。”陈安道抬手阻道,“若他们跟着宫里的一同来忘甘寺,那便再好不过,我且将他们违背盟约的账一同算了。”
  杨心问探头探脑道:“如果司仙台来别的增援怎么办?半遮面的还好说,就算打不过也跑得赢,印山掌那种还真不好对付。”
  “金莲九座的动向寮所时时有人盯着,若有异动,我会知晓的。”陈安道温声道,“你不必多想,此行我们说不定根本无需动手。”
  “那多没劲,我还想趁乱削了唐鸾呢。”
  他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可惜扑空了两次,这两天又赶上陈安道生病,竟将此人的狗命留到了今日。
  那边陈安道和两人又交代了些事,巳时过半,二人便启程去忘甘寺。
  花金珠请他们带上些人,一律让杨心问回绝了。
  “你别害我们。”杨心问双手枕着脑后,“在乱战里还要再保护几个涛涌境的,你当我们那么闲?”
  花金珠面有土色,心说你可能是不需要的,可陈仙师只是个孱弱的符修啊。
  杨心问眼一眯,竟似能读心一般:“你不会觉得师兄不如你那些个手下吧?”
  花金珠连道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杨心问已经一边推着陈安道出门,一边回头冲花金珠扮鬼脸,“我师兄可厉害了,你个不识货的懂什么。”
  走出了有一阵子,陈安道憋笑不住,对杨心问笑道:“我都不知道我这样厉害。”
  “我知道就好了。”杨心问的手背在身后,转身倒着走,“你笑一下我就觉得心尖在打颤,厉害得要命。”
  陈安道失笑摇头:“谁能有你的嘴厉害。”
  他们跟要去京郊踏青一般,不见半分惧色,一路有说有笑地去到了忘甘寺门前。
  远远望见那寺庙,着实富丽堂皇得不似和尚住的,红墙之上金顶镶珠带玉,四角飞檐上各坐一只神兽,整个寺庙有七八合院落的大小,乍一眼竟是与远处的巍峨皇城交相辉映。
  杨心问不认得那神兽,问了陈安道那玩意儿的来处。
  “虎头、龙身、狮尾,那是佛家的神兽谛听。”陈安道说,“传闻是地藏菩萨的坐骑,可听辨世间万物 ,尤善听人心。”
  杨心问回忆了一阵,奇道:“它也能听人心,那不是饕餮干的活吗?”
  “饕餮?”
  “对啊,咱们临渊宗上不就有一个?”杨心问想起当时被叶珉诓去的石饕餮,“无首猴说,那饕餮是叶沅飞升之际留下的元神,汇入什么大师的遗作所成的石傀儡,什么什么一缕神魂藏书百卷,一目观之可看人心,四目对视便入幻境之类的,我当时不认得饕餮,还被他嘲笑没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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